刚给孩子换上衣裳,帐门掀开,伏廷走了进来。
新露立即见了一礼,退出去了。
栖迟看着他:“你回来晚了,错过了一回礼。”
伏廷看了眼孩子,小家伙躺那儿,穿着宽大的胡衣动了动小胳膊。
他第一回 当父亲,哪里知道这些礼数,料想都是贵族里注重的。
“那就下回,”他说:“下回不会错过了。”
栖迟看着他在铠甲外又配上了刀,心里有数:“军报送到的消息不好?”
“突厥有动作了。”他说。
栖迟也猜到了。
外面传来两声脚步响,但没出声。
她却已听见了,问伏廷:“又有人来找你了?”
“嫂嫂,是我。”外面罗小义低声回:“没事,你与三哥说话吧,我等着就好。”
伏廷看了看孩子,转过头,握着她胳膊轻轻一推,携着她走到床尾,离帐门远了,才低下头看着她说:“大夫说大概要休养多久?”
“至少也得出月内的。”栖迟说。
伏廷想了一下,说:“我将兵马留在附近,也会交代仆固部,待你休养好了,我再来接你去我营中。”
如果不是知道她现在需要静养,他甚至想现在就带她走,此后只将她放在眼前。
或许真该像她说的那样,学一学汉光武帝刘秀,将阴丽华直接带在身边。
栖迟听了这话,便知他是马上要走了,眼睫垂下,点点头,想想还是叮嘱一句:“小心。”
“嗯。”伏廷看她垂着眼,就自然而然盯住了她的唇,回味先前亲她的模样。
栖迟抬头看他,他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漆黑的眼珠敛在深深的眼窝里。
到后来床上的孩子哼哧两声,好似要哭了,才一下把两人给拉了回来。
他手掌在她腰上轻轻摩挲着,心想这小子真是选了个好时候,眼里竟带了点笑。
……
罗小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伏廷才走了出来。
他立即走上前去,压低声说:“按照三哥的排布,果然有动静了,也许是那蛇出洞了。”
伏廷点一下头,回头看一眼帐门,往前走:“马上走。”
二人穿过草场前行。
伏廷走在前面,没听见罗小义再说半个字,扭头看了一眼:“曹玉林没答应?”
罗小义顿时回了神似的讪笑:“嗨,三哥真是料事如神。”
他沉沉低斥一句:“说你怂货还不认。”
罗小义又不做声了,他总不能死缠烂打,只叫人家不快活罢了。
伏廷点到为止,这种事情,他毕竟也插不上手。
作者有话要说:月内:婴儿出生到满月的一个月称,就是今天说的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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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齿伶俐罗小义:不快乐。
打仗分别伏小廷:不快乐。
宝宝:就我无忧无虑最快乐~
第七十六章
北风吹过, 气候已寒。
榆溪州城外, 贺兰都督一遍又一遍地踱步,憋了一肚子的气发不出。
背后是被大火烧了一半的城池, 一旁是几具排在一起的尸首。
他在前线与几位都督奉命抗敌时,忽而接到大都护军令,命他个人返回榆溪州善后, 方知突厥竟杀入了他城中,甚至还掳劫了好几位夫人, 连同他自己的夫人也在内,甚至就连大都护夫人也险遭毒手。
远处,一队人马快马而来。
贺兰都督举目望去, 脸色一正,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前,掀了衣摆跪下。
快马至, 齐齐勒停。
伏廷一马当先, 居高临下扫了一眼周围情形,问:“查清了?”
贺兰都督皱眉禀报:“回大都护, 查清了,当日纵火的就是身后这些人。”
“自尽了?”伏廷冷眼看着, 那一排尸首五六人, 每个人嘴边都拖着黑血, 有服毒迹象。
贺兰都督回:“正是,他们早有预谋,一暴露便自尽了, 和城中被俘的那些突厥兵一样,说好了似的,全也自尽了。”
伏廷打马上前,绕着尸首缓缓走了一圈,抽出腰后的刀拨了拨其中一个的脸,打量了一番五官,说:“这不是突厥人。”
虽也是胡人面貌,但与突厥人特征不同,寻常人看不出来,他却一眼就能分辨。
罗小义跟在后面道:“怎么回事,这几个胡人跑进城来帮突厥人放火?”
贺兰都督心里又窜出气来,也不好在大都护跟前发作,忍着道:“是,这几人是打后方来的,正是因为觉得他们来处不是突厥,才得以顺利混入城中来……”
他越说越气,榆溪州前方是边境,后方自然是北地和中原。城中守军见他们自榆溪州后方而来,还以为他们是自己人,因战事被困走投无路才收留的,没想到他们入城后趁着夜晚以突厥语放火,引发混乱,以至于叫后至的突厥军有了攻开城门的机会。
放他们进入的几个守军得知消息后,自认愧对北地和百姓,当即就拔剑自刎了。
什么也没问出来,又遭受如此损失,还折损了几员守军,叫他怎能不气愤。
伏廷一言不发,收刀入鞘。
贺兰都督深感渎职,上前战战兢兢听命。
他这才开口:“重整榆溪州,收敛牺牲将士,待战后厚葬。”
一连好几句,没提到处分他的事,贺兰都督便知是要战后再说了,垂头领命。
罗小义正想上前来与伏廷商量一下这事,远处有斥候快马赶来报信——
“大都护,前线诸位都督受到突厥进攻了!”
伏廷看他一眼,策马就走。
罗小义会意,只好暂时收声,跟他前往战场。
※
几位都督所在地位于榆溪州东北方,而伏廷的军营横挡在榆溪州正西方。
除此之外,伏廷还叫罗小义抽调了两支人马于暗处排布,其他人尚不知晓。
几方人马如四方之足,环绕榆溪州分布。
天陡然阴沉了,云往下坠,北风转烈,呼号而起。
就在东北方各位都督率军抵挡的时候,另一支突厥骑兵悄然跃进边境,往军营处袭来。
军营中旌旗如常,甚至连造饭的炊烟也如常。
铁蹄毫不留情地冲了进去,弯刀起落,劈开营帐,突厥语的喊杀声四起,随即却又徘徊四顾。
营中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旌旗,炊烟,不过都是假象。
接着另一股喊杀声便来了。
浩浩荡荡的烟尘自远处压近,此地如瀚海,那里便如海上掀来的一道风浪。
对面的高处,伏廷正坐在马上。
马匹上也覆上铁甲,他的手按在刀上,眼看着远处。
冲过去的风浪是他军中的步兵,快马近前后立即翻身而下,个个手里都提着长柄雪刃的快刀。
那是陌刀,用于斩马,专为对付突厥战马而制。
横刀扫过,马蹄斩断,骑兵倾倒,优势不再。
烟尘里送来血腥气。
罗小义戴上盔帽,问:“三哥,这批骑兵不多,应当只是先头部队,我们可要动手?”
伏廷紧盯着下方,双眼如鹰:“再等。”
话音刚落,远处马蹄隆隆,又是一队骑兵来了。
罗小义骂了一句:“狗日的突厥还是这么狡诈,这么多年还是花样百出。”
伏廷不语。
突厥既然先火攻了榆溪州,必定是早有一支部队在榆溪州境外盘桓等待,便能里应外合的夹击。
可惜榆溪州未能拿下,但他们的大军也不会白放着,还是会攻进来,只不过改成了突袭军营。
忽而,伏廷看见了队伍中举着的旗帜,突厥文写就的一个阿史那的姓氏。
两军交锋,却见对方新到的这支骑兵当中有人下了马,竟也拿出了陌刀,挥向了他的骑兵。
“他们怎会有我朝的陌刀!”罗小义惊诧大喊。
伏廷冷声:“上!”
一声令下,后方一支队伍驰出,漫坡往下,如一股黑色湍流泄洪,席卷而去。
罗小义也想策马而去,被伏廷按住:“别急。”
他们还需等待。
罗小义道:“三哥何必拦我,我是瞧见那条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