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太阳升起了一尺来高,也是因着万岁爷抬爱,嘤姑娘才睡到这会儿起来。
松格正伺候她洗漱呢,她站在明间里,人还有点懵。小富上前打了个千儿,笑着说:“姑娘吉祥,我这儿给您请安啦。”
嘤鸣哎哟了声,很懊恼的样子,嘟囔着:“我真是没体统,睡到这会子才起来,万岁爷都上前头理政去了……你们怎么不叫我一声儿呢,回头又让万岁爷说我没规矩。”
小富说哪儿能呢,“万岁爷没让叫姑娘,说姑娘昨儿夜里尽心伺候得辛苦,今儿起不来就起不来吧,让姑娘睡足了,白天才有精神。”
嘤鸣还是臊得慌,阖宫的人都当差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赖在床上。不过昨晚上她是怎么回的体顺堂,现在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皇帝逼她打扇子,她坚持了很久,最后还是抵不住瞌睡,睡死过去了。
“嗳……”她腼腆地笑了笑,“万岁爷眼下大安了吗?”
小富道是,“想是姑娘那碗米油的功劳,今儿早上起来精神头很好,才刚还传令徳管事的给姑娘发放月银呢。徳管事的在前头忙,我领了这个差事,督办内务府清点银子,这就给姑娘送进来。”
三个小太监鱼贯进了明间,嘤鸣忙和松格让到一旁。三盘银子放在了紫檀条案上,小富掀开盖布让她过目,银子的光芒叫人心花怒放。
“这是一千两。”小富掩嘴儿葫芦一笑,“您昨儿夜里和主子讨要月例来着,主子放了话,说不许拖欠嘤姑娘银子。”
松格和嘤鸣瞠大了眼睛瞧着对方,松格说:“这么多啊……”
嘤鸣也在算这笔账,“是不是弄错了?我才进宫五个月,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得有二百两,这也太多了!”
小富见她还没闹清原委,便道:“万岁爷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出手自然顶顶大方。一回给足姑娘一年的份例,这么着姑娘手上就方便了。宫里有定规,皇后年例一千两,万岁爷嘴上不说,实则是给姑娘吃定心丸呐。”
嘤鸣笑得很尴尬,这呆霸王办事真是一点儿都不带拐弯的,诏书还没颁呢,倒先让她受用起来了。瞧瞧这银子的光,多冷硬,多让人垂涎欲滴。本来她是不该收的,可她实在拒绝不了金钱的诱惑,心想不能辜负万岁爷的好意,从中拿了三锭交给小富,“请替我把另两锭转交徳管事的和三庆谙达,就算给谙达们买茶吃的吧。平常我穷,想给你们也掏不出来,今儿我阔了,有财大家一起发。”
小富哟了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您这也太客气了……”
嘤鸣交给了松格,由松格塞进了他怀里,“谙达拿着吧,这是我们主子的一片心。”
小富得了利市笑得合不拢嘴,忙又插秧打了一千儿,“我代他们谢谢姑娘了。”
嘤鸣点了点头,复回身看这些银子,“既是我的,我能自行处置吧?”
小富说自然,“宫里不讲究用银票,还是现银子使起来方便。只是现银数量大,您自己得收好喽。”
嘤鸣说成,“回头还得劳您驾,打发人替我送到西三所去。我的箱奁都在那里呢,这么多的银子,得好好装起来。”
她说的时候高兴得两眼弯弯,这就是青黄不接了很久,忽然一夜暴富后没出息的样子。她看着这些钱心里热腾腾的,就像老虎叼了食儿,一心要运回自己的老巢里去。
小富说:“这儿也是您的屋子,为什么非要送回西三所啊?”
她却很坚定地认为这是她上夜的地方,她的屋子在头所殿上房。
还是个认家的主儿,小富没辙,又给她运回了头所。松格把人送走后,进来就瞧见她主子坐在桌前,对着满桌子银锭直乐。
“您怎么了?”松格问。
嘤鸣啧啧说:“我自己的梯己从没攒到这么多过,就是瞧着我也高兴。”
她主子贪财,这是隐藏在人格最深处的特质。可话又说回来,谁见了钱能不高兴呢,松格掖着手也跟着傻乐,“咱们这回可发财了,没想到万岁爷这么局器。”
可这是皇后的份例,天下哪儿有白拿的钱财呢,嘤鸣叹了口气说:“我这回是把自己给卖啦。”
松格坚决表示不赞同,“您不能这么说,这是皇上愿意给您的,和您当不当皇后没关系。诏书既然没下,一切就不算数,您至多是个月银顶破天的特等宫人。”
所以身边有个善于宽解的丫头有多重要,得过且过起来比她还厉害。
嘤鸣坐在南炕上,看松格把银锭一一装进箱子里,托腮思量,应不应该拿人的手短。可是再一想,自己确实当着差事呢,也不算白拿了这钱。皇帝是出钱买她干活儿,虽然钱给得过多了,那也是雇主和劳力的关系,无关其他。这么一盘算就自在了,尽情享受起了土财主般内心充盈的感觉。
松格给箱子落了锁,挨过来和她闲聊,“其实万岁爷对您挺好的,近来收拾您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像昨儿夜里,您使的假招子,他也没怪罪您。”
嘤鸣低头说:“我也觉得他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才进宫那会儿,每回见他我都肝儿颤。”
“这会儿呢?”松格问,“这会儿您还怕他吗?”
嘤鸣仔细琢磨了下,说不怕,那也不能够,皇帝终究不像寻常人。说怕呢,有时候她也挺不管不顾的,嘴上是一套,行动又是另一套,也没见皇帝把她怎么样。
或者处着,时候长了就学会互相包涵了。她还是笑了笑,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只是知道那个人终有一天要成为自己的丈夫,目下这种秋毫不犯的相处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立秋的节气到了,秋老虎的余威在白天还是很有力道的。这两天老在养心殿当值,篾席没能好好擦洗擦洗,才刚箱子里倒出来的东西,等天凉一些全要用的,嘤鸣便打算捧出去见见光。
松格扯起了绳子往外运了一部分,再进屋里的时候见她主子正四处翻找,便一面收拾一面问:“您找什么呢?”
嘤鸣失魂落魄,“我那个橄榄核怎么不见了?不是让你收在箱子里的吗,上哪儿去了?”
松格才发现刚才整理箱奁的时候确实没看见,一时慌得六神无主,把东西抖得满地尽是,可也还是没找见那个核舟的踪迹。
“怎么办,不见了!”松格脸上青白交错,哭着说,“奴才确实收进箱子里了,也上了锁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这种玩意儿原本不算什么,但因她们自己知道来历,难免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第57章 立秋(5)
寿康宫里的一株西府海棠是前朝留下的, 至今有两百余年了。四五月里开得薰灼鼎盛, 这会子花才谢, 花瓣脱落的地方结出了芝麻大的小果子。有时候这些稚嫩的果子长得不结实, 一阵风吹过, 会吹落下一大片。
贵太妃站在树底下看, 两百年的老株了, 生得足有一丈多高。顶上枝叶密密匝匝的,能给这院落遮出很大一片幽凉。
管事的太监在宫门上行礼, 深深打一千儿说:“贵主儿来了?给贵主儿请安。”
春贵妃从门上进来,看见贵太妃就笑了,上前扬起手绢蹲了个安, “姑爸今儿好兴致,外头怪热的, 站在这里做什么?”
贵太妃笑了笑, “我来瞧瞧今年海棠收成怎么样,上年冬天护得好,又狠施了一回肥,总不能白操了这些心。”一面携她上殿里去, 边走边问,“上寿安宫请过安了?”
春贵妃道是,“太后只怕也要学老佛爷了, 如今是每月初一十五才受咱们晨昏定省, 再过两年岂不也要叫免么。”
贵太妃神情淡淡的, “老佛爷是真佛爷, 自打皇上亲政就图清净受用了。太后原是老佛爷娘家侄女儿,就同咱们一样,老佛爷的规矩她照原样儿学,总错不了的。”说着比手让她坐下,宫女敬了茶,她复又打听起贵妃内闱的事儿来,“你眼下和皇上怎么样?”
贵妃垂着眼,拿杯盖儿刮杯里的茶叶,只说:“上回万岁爷上承乾宫来了一回,赏了不少东西,后来就再没见过。”
贵太妃皱了皱眉,“没翻牌子么?”
春贵妃是年轻小媳妇,自然不好意思这么直龙通说起房事,慢慢摇着头,脸上带着羞怯又无奈的笑,“这会子齐家姑娘不是管着膳牌吗,听说几回都叫她搅了局。上回恭妃上我那儿去,说宁妃在屋里砸东西,景仁宫如今怕没几样齐全物件了。”
贵太妃听了牵唇一笑,“齐家姑娘要劫皇纲不成?皇上也不知是什么想头,把她摆在了那个位置。先头谁不在背地里笑话,没曾想最后愁煞的是三宫六院的妃嫔。她今儿领了皇后份例的银子,旨意虽没下,上头的意思算是明明白白了。”
春贵妃犹豫了下,“姑爸怎么知道的?”
贵太妃哼笑了一声,“我在宫里苦熬了二十年,这宫里的人事儿哪能不通呢。宁妃是内务府富家的姑娘,栽在了齐嘤鸣的手上,富荣恨她恨得牙根儿痒痒。今儿领那一千两银子也是他经手的,他跟前养了多少太监,各宫都有他的人,西三所和寿三宫自然也有他的耳目。我这儿有件东西……”一头说,一头朝善嬷嬷使眼色。善嬷嬷是身边服侍的老人儿了,立即拍着手把人都遣了出去。
殿里一时只剩她们姑侄,春贵妃被贵太妃唬得心惊胆战,“什么东西?”
贵太妃拿出一方帕子包裹的小物件来,一层层展开了手绢,才显露出里头的东西,“这是富荣打发人送来的,你瞧瞧。”
春贵妃不明所以,只见那橄榄核做的小船精妙绝伦,接过来搁在掌心,笑道:“富荣倒有心,送这种小东西给主子取乐。”
谁知贵太妃摇头,“这种手艺,全大英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是钦工处海银台雕的东西。”
海银台的大名贵妃听过,起先是因他独一无二的烫样工艺,后来是因他和齐家二姑娘的婚事。毕竟叫皇帝截了胡,够他名噪一时的了。
贵妃又低头看了看,慢慢回过味儿来,“这东西究竟是哪儿得来的?”
贵太妃慢悠悠喝了口茶,“从头所殿里摸来的,御前的人领了银子,富荣就派底下麻三跑了一趟。麻三是个撬门开锁的积年,也该是那丫头走背运,这种物件带进宫来,早晚要闯祸的。富荣原是想找着点儿由头好做文章,不想翻见了这个,可不是现成的话柄么。她这会儿还没封后,皇上眼里不揉沙子,要是抖落出去,说她念着旧相识,你猜皇上什么想头儿?”
贵妃沉默下来,要论私心,谁没有私心?自己进宫就封了贵妃的位分,晋封又比人家早,齐家姑娘未必不拿她当眼中钉。多厉害的主儿啊,先是收拾了宁妃,怡嫔第二天也吃了挂落儿,整治完了她们,怕不来整治承乾宫?
她又看了敏贵太妃一眼,“依姑爸的意思……”
贵太妃倒也没说什么,曼声道:“你是我娘家的孩子,我自然看顾你。如今东西到了咱们手上,拿不拿出来全看你自己。我不给你出主意,我是有了年纪的人,和你们年轻孩子不一样,脑子没那么活了,也闹不清你们之间的恩怨。横竖你把这东西留着,兴许将来能派上用场也不一定。”
春贵妃站起来,向贵太妃蹲了蹲身,“多谢姑爸了,这事儿容我再琢磨琢磨吧。”
从寿康宫出来,贵妃就心不在焉的样子,到了永康左门上也不知道拐弯儿,身边宫女轻轻唤了她一声,她转头瞧人,满脸不明所以,“怎么了?”
“咱们该往北边夹道去啦,再往前是乾清宫广场,后宫宫眷不让走的。”
“噢。”贵妃说,仍旧低头琢磨,那小小的果核上突出的棱角顶着掌心,痛感清晰。
这么个好把柄在自己手里抓着,白放着可惜了。后宫的品阶是有定员的,贵妃上头是皇贵妃,皇贵妃之上是皇后。如今宫里没有皇贵妃,数自己位分最高,可不日那座山要压在自己头上了,就冲齐嘤鸣进了养心殿,和万岁爷朝夕相处着,将来也不至于像先头娘娘似的命薄。
怎么办呢,她仰头看看天,天是潇潇的蓝,在梨白的伞面之外,蓝得像海子里的水。扪心自问,进宫是好事儿吗?其实不算是,不过是为家里挣体面的事由,老辈儿里出过一位贵妃,小辈儿里再出一位,春吉里家算得大英的贵妃窝儿了。人心啊,从来就不知道足意儿,原想着进来封个妃就罢了,贵妃也许是她接下来几十年勤勤恳恳奋斗的目标。可没想到这回的起点高了,那么她又开始揣度,皇贵妃甚至是皇后的位分,对她来说究竟有多遥远呢?
“珠珠,你说一个人心气儿太高,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珠珠笑了笑,“心气儿高也得分人,原就泥猪癞狗的出身,心气儿太高叫不自量力;可要是公侯府邸出来的,心气儿高就是有志气,谁叫人家原就是人上人。”
贵妃也笑了,朝北边的夹道望了眼,说成了,“回去吧。”
养心殿有个小太监叫扁担,专司御前坐更洒扫的差事,是珠珠的同乡,扁担见了珠珠一向很亲厚,珠珠也就开门见山了。
“不是多难的事儿,扔在齐姑娘走动过的地方就成。叫御前领头的那几个瞧见,交到万岁爷手上,后头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的好处,贵主儿记在心里呢。”一头说,一头悄悄给他塞了一锭银子,“你瞧……听说你兄弟也进宫听差了?可怜见儿的,贵主儿说一家子弟兄两个都进了宫,那得是多大的委屈啊!你兄弟这会子在弓箭处呢吧?那地方没半点油水,苦熬也不过二两月银。贵主儿说了,只要你办成这事,回头想辙把他送到兆祥所去,月钱虽不见涨,可伺候下头小主儿娘家人进宫,怎么着也是个肥缺。”
扁担吓得脸发白,“您叫我来就是为这事儿?您可别坑我,那位是将来的主子娘娘,我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折腾的。”
他要走,珠珠着急了,狠狠扽了一把说:“你既来了,也听了实情,还想抽身站干岸?咱们这些人的命多贱,你不是不知道,不过一甩手的事儿,可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把东西撂下,她能不能当上皇后还两说呢,你怕什么!眼下宫里谁的位分最高?还不是咱们贵主儿!你伺候好了,能短了你的富贵么?”说罢又换了一张脸子,腻上来在他颊上嘬了一口,“好人儿,助了贵主儿,咱们的出息就大了。你要是犯糊涂,连累了你兄弟,到时候哭可找不着坟头。里头利害,你再琢磨琢磨?”
扁担蔫头耷脑的,那一口香吻也没能让他振作精神。珠珠强行把核舟塞进了他手里,复又恫吓了一番,“这东西可见不得光,在你手里就是你偷的。你要是聪明,就照我说的做,要不你就死去吧!”说完风风火火一转身,大辫子甩起来老高,啪地抽打在扁担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扁担哭丧着脸,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物件,这回没上贼船也给按头当了强盗,和谁哭去?这事儿不能告诉别人,两头都惹不起。他垂头丧气回了养心殿,看着晚膳的时候嘤姑娘搬着银盘进来,又搬着银盘出去,他悄悄挨进明间,趁站班儿的人不备,抛在了西暖阁的槛外。
没多会儿小富打那儿过,他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拾起来嘿了声,“这是谁的玩意儿?”仔细看看雕工,不是凡品,料着必定是主子的东西,也没多问,举步就往里头去了。
结果核舟被送到皇帝手里,皇帝寒着脸看了半天,问先头有谁经过了那里。门上太监回话,只有嘤姑娘。
德禄心里打起鼓来,冲小富狠狠瞪了一眼,要是这会子主子不在,他非揍了那不开窍的牲口不可!不问是什么,闷头就往万岁爷跟前送?这回可好,东西不是万岁爷的,还能是谁的?
小富委屈巴巴地眨着眼,觉得自己很倒霉。这种玩意儿万岁爷不是没有,内库里头收藏了不少稀奇的东西,万岁爷毕竟是年轻帝王,平时也喜欢那些精巧的物件。这回他拾着了,真是没作第二人想,才一气儿送进来,谁知捅了马蜂窝,万岁爷这会儿的脸真是阴沉得吓人,小富站在那里,连站都快站不直了,人躬成了一只虾。不时朝上看一眼,万岁爷越是不说话,他就越觉得自己这回闯了大祸,过会子该上菜市口去了。
那枚橄榄核就在眼前放着,这玩意儿她是打哪儿来的?皇帝只觉五脏六腑都撕扯起来,如今愈发确定不该让这种许过人家的女人进宫来了。少女情怀,最讲究先来后到,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是个面目模糊的,操控着皇权阻断她姻缘的恶人。
搁在御案上的双手缓缓握紧,皇帝觉得自己的一腔深情喂了狗。虽说他有时候下不来面子,总对她恶声恶气,可她难道是木头人吗,就半点也感觉不到他对她的好?
一种被愚弄、被践踏的感觉在他心里盘桓,他不恼别的,恼的是她竟到现在还带着别人送她的东西!她在和他说话,对他笑的时候,怀里揣着对海银台的眷恋,拿他当什么了?需要虚情假意敷衍的傻子?对她越来越宽宥的蠢皇帝么?
“万岁爷……”德禄犹豫着说,“奴才看嘤姑娘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皇帝的视线冷得像冰棱,“朕看她就十分不知轻重。这核舟不是她随身携带,怎么会掉在养心殿?你去军机处传纳辛进来,让他把他那个顽愚欠教的闺女领回家去吧。”
这下子御前的人都不敢动弹了,知道万岁爷受了大委屈,要现开发嘤姑娘。可是这种一出事儿就找丈人爹告状的行径,不是帝王所为啊,德禄垂着袖子说:“主子爷您息怒,万一里头有什么误会,您一气儿把姑娘撵出去,明儿她就嫁人了,那……”
明儿就嫁人?这也太快了吧!皇帝皱着眉头看这个扎他心窝的狗奴才,咬着牙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胳膊肘往外拐?”
德禄忙说没有,“奴才哪儿是往姑娘那头拐,奴才是心疼您呀!都知道纳公爷家姑娘进宫是为什么来的,这会子忽然发回家去,别人免不得要猜疑,到时候折损了鄂奇里氏的面子事小,折损了万岁爷的面子事大。况且您还没查明缘由,万一冤枉了姑娘怎么办?纳公爷这人您是知道的,三棒槌捶不出句敞亮话来,说让带走,他二话不说就把人带走。这么好的姑娘,上外头去一眨眼就叫人抢了,这么着岂不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心么。”
皇帝先前一时冲动,没想那么多,眼下虽气闷不已,倒也慢慢平静下来。可是看看这核舟,一看又火冒三丈,龙椅上也坐不住了,起身在屋子里转圈儿。
他这会儿的心情,有谁能明白呢,宫里的嫔妃对他来说都是糟粕,后来来了个齐嘤鸣,似乎勉强能配得上他。可她是属驴的,一条道儿走到黑,明知进了宫就不能回头,为什么还要惦记别人?
德禄看皇帝闹心,他也跟着闹心,回身对小富说:“别杵着了,上外头盘查去,看看今儿有谁在西暖阁前转悠过。”
小富领了命,忙却行退了出去。作为主子的好奴才,三庆献计献策,说越性儿把姑娘叫来吧,“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个明白。”
皇帝却一哂,“她这么刁钻的人,要是死不认账,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她不是喜欢海银台吗,武英殿这会儿在修缮,找个由头,打发她上后边敬思殿书局,替朕找《本草纲目拾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