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也说不清,来报信的人没细说。
阿渔回到靖海侯府,见游氏神思不属,彷佛哭过,心下一凛,忙问情况。
“雅珺她去了。”
伤心之至的游氏不愿她多想,极力压住悲苦,却身不由己地带出悲戚之色。
阿渔愕然,抚慰一般握住游氏的手,问:“发生什么事了?”
游氏声音发涩:“她去山上的寺庙烧香,不慎失足坠崖,连尸骨都寻不回来。”
阿渔察觉到她的手在颤动,能理解她的心痛,终究疼爱了十三年,如今又芳龄早逝。她站起来,过去抱住游氏,温柔说道:“娘,你哭吧,别压在心里。”
游氏眼泪涌了出来,纵然因周氏夫妻对雅珺生出隔阂,但是她心里仍然希望这个孩子过得好。本以为她去了苏州,可以重新堂堂正正的生活,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出了意外,就此香消玉殒,她才及笄年华,尚未成家生子。
游氏泪流不止。
阿渔抚着她的背,无声安慰。内里千回百转,惊诧之后是狐疑,萧雅珺就这么死了,总觉得违和,尸骨无存?
阿渔眯了眯眼,去年秋萧雅珺离开时,她派了几只猫当眼线以防万一。只跟丢了,毕竟只是没开智的普通猫儿又是这么远的距离,情有可原。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萧雅珺的消息,倒是八皇子那,冬天的时候下江南办过差。
哭了一场,游氏洗了脸又补了补妆容,领着阿渔去向看望病倒的萧老夫人。
正遇上萧老夫人被如意扶起来喝药,萧老夫人神情呆滞,面色灰败,仿若被活生生抽走了生机。
对于萧雅珺,萧老夫人爱入骨血,这个噩耗无异于要了她半条命。
“老夫人,夫人和八姑娘来看您了。”如意低声唤她。
萧老夫人木然无反应,直到如意再说了一遍,空洞的目光重新聚焦,慢慢地定在阿渔脸上,倏地抓过药碗砸向阿渔。
“是你,是你害死了珺儿,是你!”
早有防备的阿渔后退一边,药碗因为萧老夫人病弱无力,只落在脚踏上,就是药汁也都洒在了她自己身上。
阿渔平静地望着双目充血,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的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挣扎着要扑向阿渔,却连床都下不来,只能面容扭曲地瞪视阿渔,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充斥怨恨:“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你不回来,珺儿怎么会被逼走,怎么会出意外,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珺儿!”
游氏挡在阿渔面前,又惊又怒:“母亲,这如何能怪瑜儿?”
萧老夫人浑身不住颤抖,恶狠狠地盯着阿渔:“你还我珺儿,你把珺儿还给我,还给我!”
嘶哑的声音听得游氏心惊胆战,见萧老夫人目光狂乱,生怕她再伤害女儿,游氏匆匆说了一声,让如意照顾萧老夫人,拉着阿渔快走。
身后,萧老夫人的哭声撕心裂肺。
第15章 真假千金15
看望过萧老夫人,全了礼数,阿渔便返回翠微山庄,她若是长留在侯府,只怕得让萧老夫人病上加病。
回到翠微山庄,阿渔多派了几只猫监视八皇子。期间分神留意靖海侯府那边搜寻萧雅珺遗体的进展。半个月后终于在崖底找到了萧雅珺主仆的尸体,已经被野兽啃噬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强通过衣物辨认出来。
最后一丝奢望落空,萧老夫人悲痛欲绝,病得不省人事。阿渔再次回去当孝子贤孙,这一回,萧老夫人已经病得迷迷糊糊的了,便是阿渔这个‘大仇人’站在面前,也没反应。
看了一回,阿渔便借口农事走了,眼下她忙得算是国家正事,也无人会说她不侍疾不孝。
经过小家伙们一个多月的努力,终于发现萧雅珺被八皇子安置在西城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内。
阿渔:“……”居然真的是金屋藏娇!
之前她就隐隐怀疑萧雅珺的‘尸骨无存’是不是八皇子动的手脚。在她的记忆里,八皇子和萧雅珺爱得天崩地裂。这一世,哪怕时移世易,两人还是好上了,八皇子能这么轻易地放手?果然是不能的。
只是阿渔不大想得明白,萧雅珺好歹是受世家传统教育长大的,竟然愿意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八皇子。前世,她可是非常骄傲的一个人。
如今却……阿渔脑中闪过一句话,在顺境中保持善良不难,难得是在逆境中保持本心。
原身做不到,萧雅珺也没做到。
阿渔扯了扯嘴角,忽然间想起靖海侯府内去了半条命的萧老夫人,第一次同情起这位偏心偏到咯吱窝里的老太太。
摇了摇头,阿渔并不打算做什么,只要萧雅珺不妨碍她,她也不会插手她的私事。
这一天,阿渔头戴斗笠在田埂上检查作物生长情况,抬头就见数月不见的太子赵琮自田埂上不紧不慢地走来。一出正月,他便出京推广新的种植方法。
赵琮笑着道:“这么大的日头,你还在地里。”
阿渔:“左右无事,太子不也刚回京就来御田了。”这一片试验田,靖海侯已经捐献给朝廷成了御田,皇帝老儿也上道,赐下两倍面积的的上等良田作为补偿。
赵琮笑笑:“此次出京,多亏县主帮忙才能如此顺利,孤带来一些土仪,已经派人送到山庄,略表谢意。”
在外期间,他数次写信就推广过程中遇到的实际问题询问阿渔,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想结果喜人,每每令他茅塞顿开。
阿渔自谦一番,道都是应该的。
赵琮将部分各地的反馈报告交给阿渔,方便她进行下一步研究。自打去年确认粮食产量的确增加之后,朝廷就派了不少相关官员和能工巧匠协助她,由她领头继续研究。赵琮也因此与阿渔接触多起来。
说完正经事,赵琮看一眼阿渔:“近来听说了一件事,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阿渔抬眸,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赵琮就说了八皇子悄悄把萧雅珺接进京的事。
阿渔:“……”
落在赵琮眼里,便认为她是震惊。便是他自己,初得讯,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八弟还是颗情种,居然冒险沾染满身是非的萧雅珺。要知道以萧雅瑜如今的声望,一旦暴露,老八也会惹上一身骚。
阿渔应景地惊了惊:“金屋藏娇?”
赵琮微笑颔首。
阿渔眨了下眼,煞有介事地喟叹:“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一对!”
赵琮目光在她脸上绕了绕,见她脸上除了感叹外再无其他情绪,笑问:“你就不生气?”
“生什么气?”
赵琮饶有兴致:“她又回来了。”
阿渔不以为意:“她回不回来与我何干,只要不在我眼前晃就成。”
赵琮看着她,戏谑:“丰乐县主好心胸,孤自叹弗如。”
去年,陛下赐下丰乐二字,取意丰收喜乐。
阿渔假假一笑。
赵琮含笑再问:“那么周氏夫妻与你可有关系?”
阿渔笑容收敛。
赵琮也不卖关子,说了八皇子派人去边关打点照顾周氏夫妻之事,同时还暗中计划将周招娣和周小宝姐弟俩接进京城陪伴萧雅珺。
阿渔脸上笑容彻底消失,这她真的不知道。萧雅珺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但是周家剩下那四个人绝不可以过上好日子,不然原身那十几年受的罪算什么。
看来哪怕局势已经被她改的面目全非,这两个人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改不了呢。
她萧雅珺顾念血浓于水时,可曾想过她能有这个能力是因为萧家人养育了她,而她的血缘亲人在萧家人身上狠狠捅了一刀。可曾想过被她取代了身份的原身被周家人折磨了十三年。那些本该她吃的苦受的罪,原身替她吃了受了。
萧雅珺也许想过了,但血缘情深终究占了上风,要不是周家人,哪有她的好日子,所以她怎么能不好好报答周家人。
而八皇子当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屋及乌,当年他炙手可热,他就堂而皇之地以权压人照顾周家人。如今他未得势,便悄不溜丢地照顾。
可惜她不是前世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可怜,只能眼睁睁看着萧雅珺‘报答’周家人。
“敢问太子,萧雅珺现今住在何处?”她虽然知道地方,但是总得装作不知道。
看着眼神冷下来的阿渔,赵琮觉得她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在民间,有说她是九天玄女下凡造福苍生,也有说她是神农转世,这其中有朝廷的推波助澜,有利于推广新的种植方法。
接触次数多了,有时候赵琮也觉得她有些‘神’,明明身在红尘,不经意间却给人与整个世间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稍安勿躁,怪我没说清楚,边关那边我已经安排好,周氏夫妻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赵琮笑着补充。
阿渔一愣,狐疑地瞅了瞅他,致谢一番。
赵琮面带微笑:“丰乐县主可是我大秦国宝,这等残害你的恶人,理当受到严惩。”
这马屁拍的,饶是已经被拍的脸皮很厚很厚的阿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能当上太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她无意识的摸了下脸,摸完了才想起自己的手刚摸过泥巴。
呀了一声,阿渔反手要擦,斜刺里伸过来一条藏青色棉帕,几乎要碰到她的脸。
阿渔往后仰了仰身子,若无其事地抽了自己的帕子擦脸。
赵琮微微一笑,眼望着阿渔,徐徐收回手。
阿渔目光坦荡,无一丝别扭,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赵琮温声道:“手帕擦不干净,要用水洗。”
已经有侍卫机灵的拿着水囊上前,阿渔打湿了帕子擦脸。
赵琮礼貌的移开视线,没有一直盯着看。待她擦干净脸,他才转回目光,瞥见她脚尖朝外,这是打算离开的姿势。
勾了勾嘴角,赵琮温声道:“你问住址,可是想去找她们,依我看倒不急在这一时。”
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琢磨理由告辞的阿渔抬眸望过去。
赵琮道:“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人生境遇天差地别,还间接被连累,未必能保持心平气和。”
阿渔若有所思,前世,萧雅珺只是在钱财上接济周家姐弟,并没有把周家姐弟接到身边来。这辈子也不知道萧雅珺怎么想的,居然想把他们接到身边。莫不是被萧家抛弃之后,举目无亲,遂想起了这对血脉相连的亲姐弟。
周小宝暂且不提,就她对周招娣的了解,这人嫉妒心极强更喜欢把错往别人身上推。这两年,周招娣可没少受罪,还真有可能恨上了萧雅珺。
孽力反噬可比她出手解恨多了。针没扎在自己身上,如何感同身受。真希望周招娣姐弟俩争气点,也在萧雅珺身上扎两针,让她感受感受这对姐弟的妙处。
明白过来的的阿渔盯了一眼赵琮,玩政治的人心都黑。
阿渔笑着道:“太子说的是,不妨静待一段时日。”
赵琮亦露出会意笑容。
……
景仁宫内,宸妃听着宫人汇报八皇子府的修建情况,皇子府即将竣工,下半年正好搬进去。
住在皇宫内不便结交外臣培养拥趸,现下,终于盼来儿子出宫建府这一天。宫里有她,不怕皇帝忘了老八。想起皇帝,宸妃眼中闪过一道幽光。
“娘娘,殿下来了。”宫人进来禀报。
宸妃喜上眉梢,叫起行礼的八皇子,语调温柔地说道:“开了府,你就是大人了。”又开始抱怨,“眼看着你都十八了,你上面兄长无论哪个,在你这年纪都成亲了,也就你……”
八皇子皱眉打断宸妃的话,“母妃,我既然在父皇面前说了要和太子一样,为母后守孝三年,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成亲的,否则岂不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