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中日战争爆发,明争暗斗的南北政府终于放下嫌隙共御外敌,这仗一直打到现在,也没有停止的的意思。
阿渔静默下来。
庄秋谊不安地抿了抿唇,忽见她姐弯了下嘴角,庄秋谊愣了愣。
“想去就去吧,注意安全。”阿渔摸了摸她的头顶,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是一个糟糕的时代,但是有这些年轻人在,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结束混乱迎来和平。
不曾想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庄秋谊喜出望外,扑过去,“姐,你真好。”
“要是不让你去,是不是就真不好了。”
庄秋谊嘿嘿的笑,“怎么可能,我姐永远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姐姐。”
阿渔捏了把她的脸。
答应了庄秋谊之后,阿渔便下去安排。
霍云芝听到消息打来电话,听说庄秋谊要去前线,肃然起敬,她喜欢这些年轻学生,激情澎湃,满腔热血。
几句话后,霍云芝说到了尚家。
这几年尚家的日子可不好过,霍云芝推出的涤纶面料大大侵占了丝绸市场,尚家本的生意本就在洋布的冲击下山河日下,这下生意更是断崖式衰败,哪怕有裴家帮忙也无济于事。
况且裴家自己也遇到了麻烦,裴家是南方大总统的铁杆,而南方总统程炳毅因为抗日一事上的避战求和态度,民心不稳。之所以最后同意联合抗战,是因为以霍家为首的南方军阀越过南方政府,登报表态战到底,被架在火上烤的程炳毅不得不同意出战。
“……还好咱们阿宝走了,要是继续留在那,说不定就要被裹小脚了。”说着说着霍云芝义愤填膺,“还以为在前朝啊,放足令都下达十年了,裹脚裹脚,怎么不把她们自己的脑袋一起裹了。”
随着霍云芝的话,阿渔脸色渐渐阴沉。尚夫人将封建社会那一套奉为圭臬,她自己是小脚,她的女儿是小脚,当年对庄秋语一双天足还颇有微词,奈何庄秋语年纪大了已经过了缠足的年纪。
到了现在,尚夫人也不改其志,想让孙女缠足。
前世是阿宝,阿宝无依无靠,难逃厄运,在痛苦中夭折。
这一世,没了阿宝,有尚修杰和庄秋谊的女儿,不过那个女孩命好,有一对真心疼爱她的父母。
裴欣彤瞪着尚修杰,胸膛剧烈起伏,恨得想杀人,“尚修杰,你妈有病,无可救药那种。”
尚修杰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哑口无言。他和彤彤去北平出差了半个月,回来居然发现她妈偷偷给囡囡缠足,幸好才试裹阶段,只是为了让脚习惯拘束,并未受伤,可这已经足够他们火冒三丈。
明明年初母亲提到该给囡囡缠足时,他和彤彤已经严词拒绝,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尚母亲会背着他们来一个先斩后奏,万幸还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怒不可遏的裴欣彤发了一通脾气,将尚修杰赶了出去。
被赶出来的尚修杰又被裴家人明里暗里责备了两句。
回到家发现女儿脚上裹着纱布,裴欣彤炸了,和尚夫人大吵一顿,抱着儿女回了娘家。
尚修杰羞红了脸,连连保证会说服自己的母亲,“妈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留过洋,怎么会让囡囡裹脚,这是封建糟粕,早就该摒弃。”
裴夫人依旧沉着脸,“我放心你,但是不放心你父母。”想起外孙女差点就遭了大罪,裴夫人语气不悦,“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裹小脚。”
无地自容的尚修杰面颊发烫。
尚修杰独自一人从裴家回到家里,就见尚夫人坐在客厅里抹眼泪。
见了尚修杰,尚夫人眼泪流的更急,“我这都是为了囡囡好,她脚大,裹一裹才好看,你姐姐她们不也裹了。”
“妈,我姐她们多走几步路就疼。”尚修杰忍着怒火说道。
尚夫人理所当然地说道,“她们是少奶奶,哪里用得着走路。”继续车轱辘地说起自己那一套传统美学。
听得尚修杰太阳穴一跳又一跳,大声道,“这是封建糟粕,政府早十年就发布公文废除,就是前朝那会儿都下令放足。现在是民国,还有几个人在裹小脚的。”
尚夫人还想举例,她知道几个老亲就还在给女孩子裹小脚,她大女儿也给大外孙女裹了。现在风气坏了,女孩子都不好好待在家里,一门心思往外跑,今天游行明天游玩的,甚至还有私奔的,成何体统!裹了脚出不去,也就不会被带坏了。
然对上儿子震怒的眼神,尚夫人不敢说话,只吧嗒吧嗒掉眼泪,同时求助看向尚老爷,老爷也是同意的啊。
尚老爷打心眼里赞同裹小脚,但是也知道这一回儿子儿媳妇是气得狠了,儿子还好说,儿媳妇那的话,想想裴家,尚老爷看着尚修杰,“这事是你妈办的糊涂,你告诉你媳妇,以后都不会了。”
尚夫人吃了一惊,张口欲言,对上尚老爷严厉的目光,登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只委屈地抹眼泪。她还不是为了囡囡好。
第159章 民国下堂妇17
裴欣彤带着女儿在娘家住了大半个月,终于软化在尚修杰的甜言蜜语和再三保证中,带着女儿回尚家。
尚夫人哪敢再提裹脚一事,这一阵老爷没给她好脸色,儿子也不乏怨怪,尚夫人已经后悔了,要知道儿媳妇反应这么大,她说什么也不会偷偷给孙女裹脚。
看着裴欣彤,尚夫人挤出讨好的笑容。
裴欣彤勉强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作为母亲,她依然无法原谅尚夫人的自作主张,但是作为妻子,她不得不回来。
这一茬算是这么揭了过去,尚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裴欣彤更加关注女儿,还把之前照顾女儿的两个保姆辞退了,理由是玩忽职守。
尚夫人讪讪。
……
“妈,你看我这件裙子好看吗?”穿着粉红色小洋装的阿宝花蝴蝶似的飞过来,美美地在阿渔面前转了一个弯。
阿渔收回神,笑着道,“好看。”
“还有鞋。”阿宝美滋滋地抬起脚,让阿渔欣赏她的小凉鞋,上面还有珍珠。
阿渔目光在她脚上定了一定:“真好看,我们阿宝像个小仙女一样。”
阿宝眉开眼笑,腻歪在阿渔身上,“小姨给我买的。”
“可臭美了,我说回家洗一遍再穿,她非不要。”带着阿元阿宝出去逛街的庄秋谊打趣。
阿元一本正经道,“新衣服不干净,我就没穿。”
阿宝扭了扭身子,抱着阿渔的要蹭了蹭,可她就是想穿嘛。
穿都穿上了,阿渔也不扫孩子的兴,难得一次罢了,遂笑,“谁让这衣服赖在我们阿宝身上不肯下来。”
阿宝咯咯咯笑,整个人都偎依在阿渔怀中。
阿渔摸了摸阿宝的脸,方才她接了一个电话,是她用来观察尚家的眼线打来的,对方告诉她裹脚一事不了了之。
裹脚分为五个过程,试裹,试紧,裹尖,裹瘦,裹弯。通过几年的时间硬生生将大拇趾外的其他四趾朝脚心拗扭,脚由平直拗成马蹄状,直到脚尖脚跟紧靠在一起,才算是裹成一双标准的小脚,在这个过程中,关节皮肉不断扭伤淤紫甚至溃烂,其中痛苦非常人可以想象。
前世阿宝便因为溃烂引发的伤口感染夭折。庄秋语费了一番周折找到当年照顾女儿的佣人,知晓女儿因为痛苦彻夜难眠,阿宝求尚夫人求尚修杰求裴欣彤,可于事无补,小小年纪经受非人折磨。
上一世,尚修杰不能阻止,这一世倒阻止了。裴欣彤的态度至关重要,但裴欣彤不是阿宝的亲生母亲,她可以袖手旁观,可尚修杰是阿宝的亲生父亲。以他在家中的地位,只要他强烈反对,尚夫人不会一意孤行,这个女人把儿子当天。说白了不就是尚修杰对阿宝没有用心,不愿为了阿宝违背父母的意志,用女儿的痛苦来尽孝。
“妈妈?”躺在阿渔腿上的阿宝疑惑的唤了一声。
阿渔柔柔一笑。
阿宝便又继续兴奋地说起今天的见闻来。
晚间,庄秋谊抱着枕头敲响阿渔的房门。
“姐。”声音甜如蜜。
阿渔让开。
庄秋谊蹦跳着入内,一跃跳上床,还幸福的在里面打了一个滚。
阿渔好笑。
摊在床上的庄秋谊眨眨眼,拖长了声音,“姐,我们好久没一起睡了。”又拍了拍自己,“我洗的可干净了,还喷了香水,你闻闻,薰衣草味的。”
明天她便要出发前往战地医院,阿渔理解她忐忑的心情,她从另一边上了床,笑着说了一声,“你是不是把整一瓶香水都喷了,齁死人了。”
“哪有。”庄秋谊闻闻。
阿渔:“久入鲍市不闻其臭。”
庄秋谊不满:“久入兰室不闻其香,我香着呢。”
阿渔忍俊不禁,“你香你香你最香。”
“那是。”庄秋谊得意,往里蹭了蹭,抱住阿渔的胳膊,忽尔道,“姐,我舍不得你,还有阿元阿宝,还有周婶,还有晓峰哥……”家里的猫也没拉下。
“那就别走了。”
庄秋谊立马道,“那不行。”
阿渔抚了抚她的胳膊,“到了那边能给我们写信,有条件还能发电报和打电话。”
庄秋谊点点头,眼珠一转,俏皮的笑了,“姐,等我回来,我是不是能多一个姐夫啊。”
阿渔:“……我不介意多一个妹夫。”
“不不不,长幼有序,你先来。”庄秋语瞅瞅阿渔,和尚修杰那个王八蛋离婚也有五年了,她姐一直没有再婚,从港城到广州,一直都不乏追求者,她姐才貌双全,瞎子才不喜欢。
其中不乏在她看来很优秀的人,但是她姐无动于衷,眼里只有工作,庄秋语不禁有些着急。
阿渔义正言辞,“山河破碎,哪有时间谈情说爱。”
这下轮到庄秋谊无言以对了。
阿渔笑了,“我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些事,我忙着呢。”研究之余还得抽出时间陪伴家人,孩子的成长只有一次,她哪有那时间。
“你们公司已经挖空了女人的钱包,还想怎么样啊!”庄秋谊并不知道阿渔真正的工作,一直以为她是霍云芝旗下日化用品公司的研究人员,主攻精油香水领域。
阿渔笑而不语,近来她主要研究细菌病毒,因为敌人在做这方面的意向,为了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必须扼住对方的喉管,若他们敢挑起细菌战,他们就敢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就像后世的核武器,使用的概率微乎其微,主要作为震慑性武器。
突然之间,庄秋谊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她姐对尚修杰旧情难忘,这念头一冒出来,立马被她拍下去,呸呸呸,怎么可能。
然而,庄秋谊有些神思不属了。
阿渔扫她几眼,“小姑娘家家别胡思乱想,你担心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庄秋谊一惊,既而摸了摸鼻子,“姐是不是会读心术。”
“是你蠢,什么都写在脸上。”
庄秋谊鼓起了腮帮子。
姐妹俩喁喁私语至半夜,庄秋谊说着说着睡着了,阿渔却睡不着,她想起了双标的尚修杰,越想越气不顺,她觉得做点什么出出气。
还没等阿渔安排好,裴家便出事了。
战事胶着双方损失惨重,南方总统程炳毅密谋求和,命裴应带着密谕接洽日方,密谕中有一条,共同防北方政府,消息泄露,全国哗然。
阿渔瞬间就淡定了。裴应正是裴欣彤长兄,前世就是他指使杀□□杀庄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