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怎么杀人不眨眼,人又不用本王亲手去杀,我更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何敢安个身份不明之人在身边?纪大人的身份,本王若是不知道,他行事的诸多便利,你以为谁会给他?三爷真的不曾教过你,怎样去分辨一件证物的伪劣真假?他太失职了。”
“哼,你还是少来这套,我方才将这手串抛在案上,分明是你亲口认下,这正是你贴身之物。”
赵思危含笑:“是,这是我的贴身之物不假。不过,我有没有说过,这件贴身之物,我已然遗失两年余了。”
“你方才为何不这样说?”
“方才我可有工夫?我说待我料理完了这一堆如山公文,再来与你细说,你偏生不肯,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法子待我半天。从来还没有人敢如此磨砺本王的性子,也只有你……”
唐糖恨得咬牙:“你这分明是……人之将死的强辩之辞。”
“不知是不是世间痴女子皆是如此,为旁的男人所骗所伤所负,再聪明的脑袋都愚笨起来,偏偏要去迁怒他人。我赵思危命中大约是无有红颜的,但凡爱上一个,又总能招来此种孽缘。气数么?呵呵。”
唐糖手中一紧:“你……”
“唐府灭门一事,我多少听纪大人提过一些。本王要是没有记错,三月末我正在江南赈水灾……当然了,本王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头假意赈灾,一头偷偷遣出一支本王心腹,还特意让他带上了本王信物,前往孟州唐府行灭门之事,而后故意将那信物落在唐府……嗯,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唐糖愣了愣,听他这一番分析,觉得今天自己也许真的是……冲昏了头脑,握凶器的手都略松了松。
赵思危并没有趁她松懈便出手反制:“本王这样说,可让你满意?”
唐糖忽有些不知如何收场的尴尬:“殿下是被人栽了赃,那是谁……”
“糖糖,我们来做一笔极好的交易罢。”
“什么交易?”
**
纪大人一觉醒来,望窗外竟已天色昏昏。
摸摸身畔空空如也,案上只有一盏幽微烛火,低唤好几声小狐狸,竟是无人理睬……之前分明还亲过的,哼,也不知丢下他会什么人去了。
他神色大不快活:“林步清!”
阿步即刻入内:“二爷我在。二爷累坏了吧?您可知道您整整睡了一天?这会儿可觉得饿?小的给您端碗面去罢。”
他摇摇头:“少奶奶和刀刀在一起?”
阿步回:“请的发蒙先生今天一早就来了,小少爷念了一天书,这会儿还在西院陪着先生用晚餐。少奶奶去衙门了罢?小的一天未曾见过她啊。”
外头起了个声音:“二哥可在屋中?”
阿步悄声道:“咦?屋外好像是裘大人!少奶奶难道不曾与他同归?”
纪理唤:“请进。”
裘宝旸入内劈头便问:“纪二哥,糖糖在不在?方才老管家说不曾见过她,哥有事欲寻她,可她这一天都没来少白府点卯,哥以为她病了啊?”
阿步本欲伺候纪二穿靴,纪二示意自己来就好。阿步见那书案十分凌乱,外客在场甚不雅观,便跑去整理书案上乱糟糟的笔墨纸张。
纪理急问:“她昨日与裘大人分别之时,可曾说过什么?”
裘宝旸挠头:“说过什么……哥昨天没见着她,昨天糖糖休沐啊。”
见纪理神色愈发阴沉,裘宝旸心里一个咯噔。
唐糖别是独自跑去查什么案情,压根就不欲纪二知道,自己这般贸贸然跑来,不会坏了唐糖的什么事罢?
裘宝旸深觉做错了事情,连打圆场:“也说不定吴主簿对糖糖另有差遣?哥其实也没甚要紧事,就是来给爷爷请个安,顺道看看小刀刀,最后再蹭二哥一顿饭……哈哈,二哥不会不受欢迎罢?这大晚上的,二哥难道是睡了刚起?今日如何这样子胡子拉碴的,听说你是遂州公出去了,这个打扮是出门怕遭人劫色吗?哥私以为,二哥这个样子更有男子气概,更容易遭劫啊……”
阿步将书案上那几张乱七八糟的纸不管有用没用统统收拢起来,递去一摞给纪二辨认:“二爷,这一摞小少爷的涂鸦还要不要了?”
纪理本道:“扔了罢。”他刚扫了一眼,忽地全数抢来,那一摞所谓涂鸦,皆是元宵那日他与刀刀同画的小猪崽,如何会出现在书房?
他指着最末一张急问,“这是少奶奶画的?”
阿步摇头:“小的不知啊,不过小少爷他不用炭枝……”
那张纸上大片空白,唯角落里用炭枝画了寥寥几笔。
阿步嘀咕着:“咦,这算个什么画,一片布……裂成了两半,也不知少奶奶这是何意?”
裘宝旸亦在一旁琢磨:“这倒更像是糖糖和纪陶两个才懂的那些鬼画符。哥也能猜出一二,林步清你走眼了,这哪里是布,这分明是两片破席子嘛。席子……糖糖想说什么呢,哥知道了,她要去寻那席公子!糖糖去西京了?”
阿步摇头不服:“若这个席子,说的是一个人,那少奶奶便不用画成两片破席了。我猜……少奶奶这个,莫不是在说——割席……断交?同谁?”
他万分惊恐地望过去,二爷早已面色全黑。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菌:男主,甜蜜了那么久,各部门准备,开虐了啊
纪二:大纲菌你有脸说!我想杀人,你有一天没有虐过我么?
第62章 搭救记
天上那钩亮眉毛较之昨夜倒还胖些,看着很担心它就这么当啷一记落下来。
月亮边只停了很小的一坨云,它像是走错了地方。
小风扫过荒院,只有枯叶拂擦地面时,极细微的声响。
其实前些时日,唐糖给齐王禀告鬼宅情形之时,齐王就曾同她提过请她帮忙营救曹斯芳的设想,被唐糖一口拒了。
唐糖对那位在鬼宅被压抑得几乎失了心疯的恶毒女子绝无半点好感,一来她伤了纪二并且差点将他们置于死地;二来纪二临行前也曾再三叮咛,无论齐王提出何等请托,万万要待他回京才作计较。
不过如今,唐糖哪还管他什么狗屁叮咛,她已然全副装备妥当,立在鬼宅之前揶揄赵思危:“曹小姐心中之人并非殿下,这个人……您可想好,当真要救?”
唐糖仍为此前冲动之事有些不过意,当时真是什么都不顾,连脑筋都不会转了,一心想着报完仇便血溅当场,一了百了。
赵思危凉凉笑道:“本王总不能白顶了个魔头的名声,却容个背叛我的女人于别处逍遥?当然要亲手将她弄出来,我才安心。”
“殿下勿要嘴硬,我劝您一会儿不要亲自入内,免得见了心痛。曹小姐的处境,断不能用逍遥来形容。”
“糖糖可是在吃醋?”
唐糖很是嫌恶:“殿下真是做大事的人,这个当口还有心思玩笑。”
“是谁取笑本王少年心事在先?本王不怕承认,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喜爱芳儿。”
“……哟。”
“不过今天让你跑来冒险,专替我费大力气救个半死不活的故人,哪怕只伤你一根手指头,这笔买卖……也并不上算。我要芳儿出来,自然别有用处。”
“殿下真是狠心,不过,倒也坦诚。”
“本王对你自然要坦诚相待,总不能让你在往一个沟里掉进两次……哦,是三次。”
唐糖切齿:“您这算是在撒盐,还是在报复我方才在府上的造次?”
赵思危没有理会:“日子久了,什么伤口都会结痂。你还小,不明白没有什么经得住时间,当日满心以为酿的是酒……时过境迁取出来,发现酿的原是一个笑话。”
唐糖想想自己酿的那个笑话,竟有些哑然失笑:“殿下原来喜欢卖老。”
“本王好像也是头回在小姑娘跟前卖老。糖糖,那个时候天高云淡,风朗气清,花香水甜,本王还不是一个世人眼中恶贯满盈的恶棍。只可惜……并不认得你。”
唐糖哪有心思听他扯淡:“我要进去了,您远远候着,躲越远越好。过会儿要么我带了您要的人从这所宅子里出来,要么您找人入内替我收尸。”
赵思危不悦:“胡说些什么?”
“算了,收不收尸倒无所谓,不过无论如何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本王必定命人剜下那凶犯之心,亲自替你祭去孟州。”
唐糖叹息:“祖父不要我追究,难道就怕我以卵击石?殿下既然答应,可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做鬼……哦,殿下这样的人,必定不信鬼。所以我也许又要白出工了是么?”说话就要往那气窗处攀。
赵思危却不依饶:“等等,本王曾几何时让你白出了工?”
“上回入公主墓时殿下答应我的……”
“所以呢,糖糖?你至今依然不明真相?”
真相……唐糖想起那个令人一想就恨得牙痒痒的混蛋,狠捶了一把墙。只怕是捶破了皮,拳头上火辣辣地疼。
“无谓气成这个样子,本王痴长你十余岁,经历的事情也还算多。人生在世,为人误解、欺骗、背叛、栽赃……”
“您这算是在卖惨么……”
赵思危自顾自说下去:“本王惨到这个地步,哪里须得卖?就在方才,还为心仪的小姑娘差点以个微不足道的小利器夺去了性命,不也还从从容容立于此处,想着明日朝阳升起之时,该当怎样活下去?”
这话半像是表白,半又像在鼓舞,糖糖听得气结:“你!”
“本王等你出来。”
唐糖三两下攀上墙,忽回头道:“殿下,我得寸进尺,想再加一个条件。”
“你说。”
“我若出得来,殿下可否在酒泉那个地方,赐所小宅子供我安身?我……没有家了。”
赵思危不解:“为什么偏偏是酒泉?”
“以酒当泉的地方,大街上都是香的罢?”
“就因为这个,要跑那么远?”
“呵呵,其实就因为那里是我所知道的离这儿最远的地方。再往西往北,便是北疆了,听说那一带,您舅舅镇远将军乃是地头蛇,有头号人物罩着,估计终归好混些。”
“好混什么,你也知道邻近北疆,那里战事常年不断,吃口饭都不易。”
“没有地方饿得死手艺人。”
“我答应你。于我又没什么坏处,平白赚了个风流名声,本王从此也算有了藏娇的金屋。”
唐糖嗤笑:“有谁把金屋建在千里之外的?”
“糖糖,我说真的。”
唐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您老是在记仇。”
“本王当然记仇,欠的都得还。你好好想怎么还。”
唐糖再没理他,嗤一声,往那口气窗稍探了探,倒挂身子,顺着绳子轻轻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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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奇怪了,曹小姐根本不在屋内。
不但曹斯芳不在屋内,她所在的那个角落也完全换了个样子。虽说依旧破败不堪,但她所在的位置上,那一堆杂物又是从何而来?分明也是堆了经年的样子,这怎么可能!
照理说,即便曹斯芳是被其他人跑来弄走的,那个角落总该有些痕迹,人会消失,难道那水晶罩子和满地的狼藉也会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