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哭了,哭什么,大哥在这里,二哥也在,我们一起回家去。”
“……嗯。”
“为何哭成这样?”
唐糖使劲往他肩上蹭泪:“没有,没有。”
“喂……你这个小鼻涕妞。”
初见那一年,纪陶并不同着唐糖一处玩。
男女有别,年龄也有别,彼此玩不到一处去。三少爷是孩子王,玩的都是硬游戏,哪里瞧得上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跟着祖父进京,还不怎么懂大府规矩,攀去西墙外头看风景。
纪府三小子街边抓毛贼,撞倒了路边的闷包小姑娘。
这下可好,扑通倒地,三小子跑过了头,又要顾着毛贼,又得顾着闷包姑娘。
二人荷花池里初识头一遭,这天还是二回见。
思前想后返身回来,将小姑娘从地上捡起来,那小姑娘闷嘟嘟傻乎乎的,捡起来也无声响,他将她藏在西墙根,轻轻替她拍一拍灰,嗯,生得真是怪可人,好像一个布娃娃。
“别动,别动知道不知道?脸上还有灰,回来我再给你擦。”
小姑娘点点头。
三少爷这才折回去捉毛贼。
那个小毛贼比他身形还大一圈,被他揍到墙角,毛贼一劲大爷大爷地哀告不住,三少爷揍得有些没劲,狠狠骂一顿,放那灰溜溜的小毛贼走了。
三少爷为民除完害,酣畅淋漓回了府。
府上正摆家宴,二哥戴了朵花哭丧个脸,听说刚刚定了一桩什么亲。
亲家真是爷爷的挚友唐岳嵩的小孙女儿,什么……那小嫂嫂人呢?
阖府的仆佣遍寻不见,唐家祖父倒是淡定,摸一摸胡子:翻墙出去了罢。
三少爷一拍脑袋:傻姑娘还藏在西墙根!
风火冲出府门,绕过西墙,小半时辰都过了,那傻闷包倒还靠墙立着。
三少爷跑前苦口婆心:“让你等你就等?万一我不来呢?你不会回府找我去?京城里可有拍花子的。”
那傻小孩只记得他先前说的话:“擦灰。”
怎么有那么死心眼的小孩?
“笨蛋。”三少爷气哼哼,小子没轻重,掏帕子下手擦得狠了些,过会儿再看,小姑娘脸都给他擦红了,大约是痛,眼泪珍珠串似的,扑簌簌地。
“你痛啊?”
小姑娘实诚,袖子一抹泪,点了点头却问:“擦干净了吗?”
“呃……还好,你这么小居然会翻墙?”
“会。”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没有,这是京城懂不懂?京城里有拍花子的,往后不能一人翻出墙来傻站着,被人鼻子一捂,脑袋一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姑娘横得要命,哼了声。
“原来不是傻子?还懂同哥撒气的。”
小姑娘又哼一声。
这次好死不死,哼出一朵鼻涕泡来,晶莹剔透的。
那么脏的小二嫂,怪不得二哥不喜欢。
三少爷很高兴:“哈哈哈,鼻涕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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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虽则昏暗,前头还有个亮堂堂的秦油瓶在打先锋,二人之间浓情蜜意藏无处藏,一时竟是旁若无人一般。
唐糖隐隐听见前头隐有抽噎之声,只当秦骁虎在偷笑,自认十分丢人,不好意思地问:“四虎子哥哥,你回去有什么打算?齐王殿下怕是要大大地重用你呢。”
秦骁虎边走边挠头:“重用?经了这个魔鬼之地,我只觉得此生可得平安已是天赐。至于打算,待安葬了孙将军,我是说……安葬了爹爹,回去娶个媳妇,让孟州的爹娘抱孙子。”
“别那么悲观,将军说不定平平安安的,就在此间,等着随你归家抱小虎子呢。”
人高马大的秦骁虎边走边点头抹泪:“是的,是的,我们大家都要平安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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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骁虎忽而在前方停了下来:“这里有个岔道。”
“啊?”
纪陶问:“唐糖,水源继续往西,我们是不是当继续走这条主暗道?”
“对,四虎子你继续朝前走就好,前方若是遇阻,我们再折回来选另一条。”
“好。”
剩下的那条主暗道说长不长,三人很快走完了它,柳暗花明,于水声的尽头,他们早已经出了那条通道,眼前现出一片竹海来。
画壁上所述,有一条溪水带着那孩子逆流而上,唐糖并没寻见,但此际正值深秋,他们身处的竹海却是翠色|欲滴,碧涛荡漾,恍若春天。
三人拨开竹林入内,秦骁虎熟悉西域地形,攀上高处远眺远方,竟是惊异不已:“怎么可能?这是什么地方?算起来,这里离宝镜山的确不远,却绝无可能与雪域联通……但那座分明就是宝镜山啊,只有宝镜山的秋枫于夕光映下,才可能是金色的,与别处截然不同,这我绝不会认错!三爷,翻过此山我们就安全了!”
唐糖犹在纪陶怀中,纪陶近处望着她,脉脉不语。
秦骁虎亦热烈相劝:“走罢糖糖,趁着天色未昏,山路还好走,说不定天亮时分我们就可会合的。”
纪陶依然不语,只用轻柔目光默默探寻。
唐糖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摇头:“不行,方才还说了今夜不会再分开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方才齐王说东边总闸处有了麻烦,那定然是暗示我们去帮忙。我们得折回去,将那些人全都接进这个暗道来,一同逃生。”
“我会的。”
“我知道你会,你绝不会撇下那些人,而我绝不会撇下你。我是个很好用的帮手,三爷绝对用得上我。”
“糖糖你不要疯。”纪陶焦灼无奈极了。
“我没疯,是三爷太执拗。要知道我从来比你更执拗,你想想有哪一次拗过了我?你不脱险我宁可跳下山崖去,你再清楚不过,我一意孤行执迷不悟顽固不化不撞南墙不回头宁肯死……无论你扮作谁的样子,我一向都是这样告诉你的,说到做到。”
纪陶抿紧了唇,面色铁青,七窍生烟:“混蛋。”
唐糖挣开那个怀抱,独自返回暗道口,泪水涟涟:“随便骂,骂得好。”
秦骁虎生怕暗道之中有险,急急追到唐糖前头去了。
纪陶像个抢亲霸王似的,跟上前去臂膀一抄,重新将她抱在怀里,认命般又骂了声混蛋。
唐糖挂着泪,知道他怎么都不会怪罪,凑上去咬了他一口:“再骂我便再咬。”
纪陶倒是气呼呼再次骂了声:“混蛋。”
唐糖却叹了声:“我舍不得咬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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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再次回到方才的岔道口,唐糖望望那条弧形岔路,掰手指头算了半天,揣测道:“自从怀了孩子我就变笨了,转得真是有些糊涂,这个方向是不是正好是通往城东?”
纪陶全无好气,却顿了顿首:“没笨。”
唐糖讨好着问:“纪陶我们碰运气过去看看好不好?”
“也罢,孙将军还请原路返回,去善后画壁那端的事情。”
“没问题。”
“你知道当怎么做。”
“是。”
纪陶头也不回便疾步往那弧道里走,唐糖回头嘱咐着,“四虎子,打开画壁的机关闸在地面,将扳手推至底部即可。”
秦骁虎的声音已经远了:“好的,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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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道的末端同样隐秘藏着一处小小的狐狸脸,他们顺利通了过去。
所到之处水池如迷宫遍布,水色近乎赤黑而饱含腥臭之气,周遭遍布着饲喂鱼食的筒状装置。
这里就是鱼池了!
唐糖不敢高声说话:“纪陶,为什么臭成这个样子?”
纪陶仍未原谅这个疯子,说得极尽简短:“鱼塘的基肥通常用的粪便。”
“粪便……”
远处竟有人在问:“来福公公,殿下究竟为什么要关闸?”
唐糖还以为唤的是自己,正琢磨当不当应声,那头真来福居然应开口在答:“殿下有令,停止饲喂血鲵三日,为陛下积福。”
“可陛下前几日还应下,说是待开了锅,要端了鲵汤犒赏三军来着。”
来福头头是道:“你也知道是待开锅之后再赏,犒赏还差这三两天么?耽误了陛下享用天赐灵肉,你们哪个来担待?”
唐糖躲藏暗处,悄悄告诉纪陶:“亏得他们在这种地方干活,还有心念着血鲵汤,真是邪了门。三哥你看,他们的衣裳都极厚,我估摸着是防止滑下去被鱼咬了。”
纪陶爱理不理哼了声。
来福指着其中一人,又道:“横什么眼睛?还不明白什么是停止饲喂?就是今夜这些破鲵全得给老子吃素!你,下去关闸。”
唐糖听笑了,也不管纪陶理不理,亲热拉着他问:“这个来福是不是林步清扮的啊,放狠话一点都不狠,口气一听就是他。看来这个地方早就在齐王掌控之下了,彭老儿派的人大约亦被齐王半路扣下,根本没能入内。”
纪陶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还生着气,依旧不为所动。
唐糖也不恼他,不遗余力地夸:“你教那么多人扮成来福公公,就是为了故布疑阵,好令我更加安全罢?啧啧,费心啦,画得可真好,我和林步清扮的来福都好逼真。”
一脸谄媚,纪陶看都懒得看她。
远端那人本来极横,被林步清的狠话吓着了,支吾着:“公公您别不信我,水底闸上有十二道锁,惟有席公子处才有钥匙,我等如何会有?”
“究竟为何上那么多道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