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秦煊知道他这当父亲的人的想法,估计会在心里冷笑,他这父亲当得实在太过轻松了些。
秦煊不是第一次在宫里住,但这一次他比以前都放松很多,都知道他赶路累,早上也没人催他起床,所以秦煊早上是被拱在自己怀里的这个小火炉热醒的,这会儿正是酷暑天,但小柱特别粘他。
其实他醒得也不算晚,还赶得及去上早朝,这段时间早朝讨论的头等大事便是梧城红佤寨归顺一事,梧城的所有山寨都是同一个寨子这件事如今满朝文武都知道了。
红佤寨谈判的资本其实也挺足,毕竟占着一座城呢,整座城的人又都很团结,只是她们那边是女人做主,来谈判的也是女子,这就戳到了一些老迂腐的肺管子。
“女子如何能在外抛头露面,一城一族之事由女子做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彩霞抬头挺胸站在朝堂之上丝毫不惧四周诧异之色,听到这老迂腐的话,她当即便要反击。
没等她张嘴,站在前头的秦煊便笑出了声,彩霞见状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咽下去,想听听宁王怎么说,之前在红佤寨时宁王可说了会帮着她们一些。
“孔大人,请问您是谁生的?”
那老迂腐顿了顿,觉得宁王问得这话莫名其妙:“自然是老臣老母亲所生。”
“孔大人母亲可是女子?”
老迂腐这会儿知道秦煊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了:“自然是女子,宁王殿下这是想为红佤寨的女子说话?”
“人是我说服归降的,我当然要帮她们说一句,孔大人这般瞧不起女子,莫非也瞧不起身为女子的你母亲?孔大人,你这可是大大的不孝啊!”这一定大帽子有理有据地扣下来,孔大人都懵了。
“这这这……”
“这什么这?难道不是?你嘴上说着孝顺尊重老母,实际上呢,你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自己的母亲!”秦煊这话说得锐利,简直是在往一向自诩孝顺守礼的老迂腐心头扎针。
秦煊瞥了他以及那些面色不愉的大臣们一眼:“我知道你们都不理解凭什么在梧城是由女子当家,那是因为你们都不会转变立场思考问题,换一个角度,其实人家那儿女子当家跟我们这儿男子当家就是一个意思,而且既然要别人归顺,就得尊重别人的民族习俗,我朝百纳海川,难道还容不下一个梧城红佤族?这肚量未免也太小了,还说什么大丈夫,恐怕连弱女子都不如,瞧瞧人家姑娘站在这儿被你们说成这样都能淡然处之,你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也不嫌丢人,况且人家红佤族女子又不当你们的家,你们着急个甚?”
“可是……”有人又想扯什么自古以来,若要论自古以来,母系社会存在的时间也比父系社会早,扯什么扯?
秦煊挥手:“别给本王扯什么大道理,你们不遵从别人的习俗那就是在逼红佤族全族人去死!诸位可想想吧,梧城红佤族那可不是一条两条人命,多想想到时诸位手上会沾上几条,死后会下几层地狱。”
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有些地方就是这样,自己一直坚持的信念有时比性命更为重要,而梧城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秦煊把重要性与严重性都摆在众人面前,且要人家归顺又不是跟人结仇,更何况人家红佤寨都十分积极地想归入朝廷,也很大度地接受朝廷派遣官员与红佤族首领一同管理梧城,这觉悟就比多少归顺的小国都要高。
他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该秦伯璋衡量利弊。
通过彩霞的态度,秦伯璋知道一味纠结梧城这地界是否女子当家根本没意思,只要是诚心归顺,谁当家不都一样么?
若梧城依旧是女子当家,反而对秦伯璋有利,因为这么一来梧城跟其他城池相比,它依旧相当于一座孤岛,投诚之后,它只能靠近接纳它的朝廷。
而现在只要能维持梧城目前的情况,再派去官员慢慢渗透,采取怀柔政策,梧城这个情况才能被打破,若手段太过激烈,最有可能的只能是逼迫她们鱼死网破。
最后,梧城成功归顺,而梧城的管理,大部分便按照类似当初红凤提出的那般,采用一国两制与民族区域自治的结合体,秦煊觉得按照秦伯璋的老奸巨猾程度,今后梧城肯定会被慢慢过渡成民族区域自治,最终被朝廷接管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这不是他这会儿该关心的了,他需要关心的是修路的问题,按照约定,彩霞顺势向秦伯璋提出想修一条路直通帝都,以表红佤寨归顺之心。
秦伯璋一听第一个念头自然是乐意的,可秦煊的大舅王清之,当朝‘财政大臣’也就是户部尚书站出来了:“陛下,从岭越之地到帝都路途遥远,更何况梧城是岭越八城之中距离帝都最远的一座城池,修路一事恐劳民伤财,讨伐游牧部族一事恐怕也要耽搁。”
他说了一堆,其实就是在哭穷,说咱没钱了,朝中要做各种事情都要摊手问户部要银子,户部每日哭穷都要变成日常工作之一了。
秦煊悄摸瞥了一眼秦伯璋的脸色,看起来脸色还要,但已经没有之前得到一城归顺的那种意气风发了,说出口的话也有些模凌两可,既不答应说要修,也没说不修,只让朝臣们讨论可否能修。
他也知道,梧城的问题解决了,北方游牧部族的问题还没处理呢,就算解决梧城时用的时间不算长,损失也不算大,但大军开拔之后粮草马匹饷银什么都要银子,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最后朝中讨论来讨论去,还是觉得这条路不该修,就算要修也得缓一缓,秦煊一听,简直要喜上眉梢,得,这么个赚钱的机会别人不要,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第69章
出去公费旅游,哦不对, 出去打个仗回来, 又捞了许多好东西,秦煊挺高兴, 当然最让他高兴的还是修路的事儿。
在朝廷决议不修路当日,下朝之后,他没跟以往一般火烧屁股屁股似的赶着回府, 反而留在宫中磨磨唧唧地跟秦伯璋叨叨, 秦伯璋就觉得这小子今日不对劲啊, 就问他想做甚?
秦煊就先说了, 自己想从行宫修一条路直通帝都,他在行宫那边不是有不少田地么, 还种着葡萄西瓜樱桃之类的水果, 去年规模太小, 今年规模也不算很大, 运不出来就算了。
反正他不在的时候,那些东西丰收了,小柱便学着他去年的样子这里送一点给外祖母尝尝,那里再送一些给他三嫂品品, 京里他想送的人送一圈过来,也没剩多少了,明年规模肯定要扩充得更大, 送人送不完, 这运不出来他就亏了。
秦煊不在的时候小柱偶尔住在宫里, 秦伯璋没少得到小儿子孝敬的水果,这么一想,便道修就修吧,这有什么,只是修路时不可侵占百姓田地。
不侵占百姓田地那是肯定的,毕竟修路时他可以在原有的道路上修,原有的路除官道或附近村庄合资亦或者是有衣锦还乡的人出资修建。
那行宫附近的就没人敢出资什么的了,大多是人走得多了才变成路,有些路两旁不仅没有农田附近的荒地也是无主的地。
秦煊说完这个还不愿意走,秦伯璋就开始嫌他事儿多,不耐烦起来:“你有什么事情赶紧说了。”这个老三从外面打仗一趟回来就变得磨磨唧唧。
他让说秦煊就说了,他想把通向自己田地的路都修一修,那些地,当初有些是赏下来的,有些是他自己买的,反正都是一买一大片,前些年战乱不断,人口减少后,就多出来不少地,某些地方绝村都有。
这个时候变成无主的土地就比较多,无主地全都被官府收回等着重新售卖,秦煊买下来的都是跟官府买无主地,他知道生活不易,所以不会去抢买人家百姓的地,这些百姓好不容易过上安稳点的日子,就少去折腾他们吧,给他们休养生息才最是要紧。
秦伯璋听了秦煊的话,那是又气又无奈,甚至有点想敲他的头:“就这么点儿小事,值得你特地跟朕提?你爱修就修了。”
秦煊在心里撇嘴,说得那叫一个豪爽,他可不敢相信口头承诺,这会儿秦伯璋看他顺眼用他顺心,当然说什么都是好好好,等今后他们对上,自己平时性格嚣张点、甚至杀了个把人都还没什么,他至多不过骂骂人品道德之类,但某些实质性钱权之类的东西可能就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那成吧,父皇您给儿臣批个圣旨,儿臣顺便将从帝都至梧城的路修了。”
秦伯璋诧异地看向秦煊,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朝廷今日早朝不是才否决了这条路,他还折腾什么?他有那么多银子?
“你修那一条路?”秦伯璋心中以升起一丝警惕:“哪儿来那么多银子?”
“银子没有儿臣不会去挣么,您瞧瞧那些大商贾,家财万贯富可敌多的都有,反正儿臣今后也只是个闲散亲王,当个有钱的,比当个混吃等死的,那可差得多了。”
秦伯璋听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就笑了:“家财万贯的商贾不少,可富可敌国的有几个?你当人家生意是好做的?你都是几代人积累下来才能有的财富!如果你想仗着亲王的身份搜刮民脂民膏与民争利,那不如算了,朕不准!”
“父皇您这不是小瞧您儿子么?您瞧瞧您上一次说儿臣没经验恐怕拿不下梧城,结果如何?”脸肿了吧?
秦伯璋听到他这话一时间没说话,秦煊便继续道:“您要不放我去找点儿活儿干,我成日就闲着,一闲着就想折腾谢家,您也不想看您儿子成日跟谢家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吧?”
“你这小子说话这般没遮没拦!”秦伯璋给他这话气得实在想揍他,然后他就上手了,随手抄过旁边郑公公的拂尘就要抽他,秦煊急忙到处乱窜躲开,他边躲着嘴上还没闲下来:“父皇我都这么大年纪了,都快要娶媳妇儿了,您还打,多丢人啊!”
“知道丢人了?你这浑小子,你过来!”
“我不过,过去不得挨打?”
父子俩追着在这御书房里到处乱窜,秦煊偶尔放放水给他打两下,连打中两三下后,秦伯璋可算稍微解气了: “过来站好!说说你想如何挣这笔修路的费用?那花费可不少一笔小数目,真知道你那些田庄产出不错,可修一条路的要用的银子可不是卖卖粮食就能挣到的,也不知那豆腐铺子能支撑得起。”
秦伯璋实在想不到秦煊还能靠什么挣银子,当初王淑琴留下来的那点银子分给几个儿子之后,恐怕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秦煊手上除了自己的赏赐,庄子田地的产出,便只有那豆腐坊。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左右儿臣能想出办法,您就等着瞧吧。”秦煊脸上笑得很自:“就是在此之前,您得支持支持儿臣,这修路其实不也是为您方便么,您想想那路可是要途径江南,江南那地界多好啊!您就不想去瞧瞧?而且这路修出来别人不会夸儿臣如何如何,只会夸您会养儿子。”
老三这话说得也对,若他下了圣旨,那便是他让老三去修路,花费的也不是国库里的银子,秦伯璋起先被气着还没想到这一茬,方才追着老三揍了一顿,跑了一圈出一身汗,心情还舒畅不少,原本被朝臣吵得烦躁不已的脑子也更加清醒了。
另外,秦煊口中,路过江南这一条同样十分吸引他,江南他不是没去过,可那时去的心情跟登基之后再去能一样么?
可秦伯璋方才才揍了人一顿,此时不好立刻答应。
秦煊还能看不出他已然意动?不就是要个台阶嘛,成,他递一个。
“父皇若是不答应,儿臣今日就待在这儿不走了!”
“你个孽障!”
“您骂我我也不走。”他耍的赖也不止一个两个了,债多了不愁,赖耍多了顺手。
秦煊果真就赖在御书房了,在他之后有不少大臣求见,郑公公一律将他们劝回去了,郑公公多么鬼精的人啊,劝人时也不多说别的,就故作紧张地低声给大些大人们提醒:“宁王殿下还在里面儿跟陛下闹呢,您今儿怕是见不着人了,大人还是先回吧。”
宁王殿下跟陛下闹什么?诸位大人带着一脑门的疑惑回去,想着难不成宁王在梧城凯旋心大了?还想碰一碰北方游牧部族的事儿?这可不得了!有秦裕秦飞心腹得到消息赶忙跑去将这消息传给两人。
还有人猜得比较靠谱,以为宁王还要继续给红佤寨那边修路的事情说情,可朝中已经讨论得出此时不宜修建那条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还是宁王的亲舅舅,难道宁王想跟外家对着干?
有跟王清之关系比较好的大臣也赶忙去承恩公府给王清之带消息。
秦裕秦飞还有王清之得到消息急忙赶进宫里,最后也没见着秦煊跟秦伯璋。
而王清之得到消息后却没动,他虽不知这外甥在闹腾什么,可本身不太相信秦煊会跟自己对着干,朝中流言纷纷时,王清之则不骄不躁地等着。
将近傍晚的时候,宁王终于从御书房出来了,出来时满面笑容,看在那些觉得他今日缠着皇帝恐怕野心昭昭的人眼中,那就是小人得逞的嘴脸。
秦煊带小柱回王府后,秦飞比较沉得住气,可秦裕性子急按捺不住便第一个赶过去,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后脚秦伯璋的圣旨就来了。
秦裕跟着听了一耳朵,说是要让老三修路,不是说不修了?他看秦煊一脸美滋滋的样子,疑惑地想:这是在搞什么?不过既然不是跟他抢北方游牧部族的事情就好。
秦裕好生恭喜了秦煊一番,明明是过来试探的,看到不是后,假惺惺地说许久不见三弟,想跟三弟喝一杯好好叙一叙,在秦煊这里混了一顿晚饭就走了,说好的叙一叙,话没说多少,肉吃得到是不少。
而秦煊接到圣旨这事不是什么秘密,秦飞得到消息之后就不着急了,转而也想起修路这事他们亲舅舅第一个反对,然后他便立即前往承恩公府找王清之,话里话外就是老三不懂事,让舅舅别跟他计较,改明儿自己这个当二哥的就去说说老三。
王清之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第二日秦煊这才慢吞吞地来承恩公府。
他一进来,王清之便毫不客气地将他拉进书房训起外甥来:“你这臭小子昨日都在搞什么名堂?外面说你野心大了想抢差事的有,说你跟亲舅舅打擂台的也有,做事之前也不知道跟我这舅舅通通气!”
秦煊笑道:“我不就是知道舅舅不会相信那些流言才不提前跟您说的嘛。”他在王清之面前也不藏着掖着,喝了口茶便继续道:“修路那主意是我在红佤寨时撺掇着让红佤寨的人随我回帝都时提出来,
不提前跟舅舅说是因为我还有旁的打算,我打算自己出资修那条路,舅舅反对其实就是考虑到国库的负担,我不用国库的银子哪还能跟舅舅起什么矛盾?外面瞎传的人也是看不得咱们甥舅关系处得好。”
第70章
秦煊跟王清之说了修路的事情之后又聊了一会儿便要告辞离开,从书房出来, 路上经过承恩公府的花园。
花园中有一个面积颇大的荷塘, 正值夏日,荷塘里的荷花开得热烈, 王清之的女儿还未出嫁,来帝都之后,便也开始学着跟帝都的闺秀一般与其他家的女儿举办宴会邀请别家闺秀前来赏花。
她此次举办的宴会乃观荷宴, 不过, 这观荷宴不仅观荷, 顺带着还要品品荷花茶, 吃点儿跟用荷花荷叶做的点心佳肴。
以前承恩公府与桓府没什么交情,但秦煊跟桓语定下婚事后, 将来她跟王家也算是亲戚了, 王清之的女儿举办荷花宴便也请了桓语过来, 她与桓语同岁, 但一个及笄之日在年头,一个在年尾。
如今帝都的宴会桓语是能不去便不去,但承恩公家小姐的宴会她是一定会赏面子的。
秦煊走到荷花池边的一个亭子里时便看到另一处荷花池中心的湖心亭上一群姑娘正在嬉笑打闹。
他远远看着觉得那亭子挺危险,正想说要不要派人去跟表妹说一声让她多注意, 就有人似乎被人无意中推了一下,眼看就要摔进池中。
秦煊眼力好,仔细一看, 嗯?那被推的人不是我媳妇儿么?那亭子里响起姑娘们的尖叫声。
桓语猝不及防地被人推, 身形不稳地往荷花池倒, 双手反射性地往旁边抓却没能抓住什么支撑的东西,她心想:这下完了。
结果下一秒天旋地转,桓语回过神来时,竟看到了秦煊的脸,湖心亭中的各家小姐见突然出现的男子拦着桓语的腰将她救下,纷纷愣在原地,有人回过神来后与桓语关系比较好的就开始为她担忧
觉得桓语实在有些倒霉,没掉进荷花池固然好,可大庭广众之下被男子抱住,这对女子来说是绝对称不上好的,若传进宁王耳朵里,她的婚事可就悬了。
嫉妒桓语的人自然也想到这一茬,心中幸灾乐祸起来,前些日子桓语可除了大风头,她被圣上赐婚宁王本就让人羡慕,但羡慕归羡慕,这样的联姻也不少见。
但前几日宁王凯旋而归入城时的表现可就让许多人从羡慕转而变成嫉妒了,联姻的不少见,但联姻对象将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可就不多见了。
这些闺秀中有些没从没见过秦煊,不知道他就是宁王,也有些是见过他也知道他身份的,正有人想出声对桓语冷嘲热讽一番时,见过秦煊知道他身份的人急忙行礼。
秦煊那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楞的表妹王菱悦也回过神来:“三表哥,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未来三表嫂可就要掉进这荷花池里了。”秦煊扶着桓语让她站好柔声询问:“没吓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