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惜文上辈子长得虽然没有这辈子好看,但是她笑起来真的很甜,嘴也特别甜。她八年如一日的和大学食堂的阿姨们打交道,熬走了好几任打菜阿姨,颠半勺这种操作,对她来讲根本就不存在。
每位阿姨给她打菜都是一勺之后还要给她补大半勺好吗?她的好人缘一半是帮忙给师兄师姐打饭换回来的。
这个嘴甜技能在这辈子比上辈子用处大多了,李惜文看新来的卖菜阿姨长的挺好看,就卖个甜:“漂亮阿姨,称两斤冬瓜。”
“冬瓜两分一斤两斤四分。”阿姨一边说话一边切下一圈冬瓜,上称称一下两斤还稍微多一点,她看李惜文的篮子不大,还体贴把整圈的冬瓜给她切成了两段。
“谢谢阿姨。”
李惜文笑嘻嘻把两张两分的纸币递过去,从人缝里挤出来。
副食品商店里还有茄子辣椒和土豆黄瓜,剩的数量也不多了。这些菜家里都有不需要买,李惜文探头去看卖肉的柜台,案板上空空的,竖着一块小黑板说后天供肉。她琢磨着后天四点钟起来喊小哥过来排队,默默出去了。
天已经很亮了,风吹过来全完是热的,高空万里无云,预示着今天明天后天都是不会下雨的天气。李惜文对着初升就很猛的大太阳叹口气,挑了一条拐七扭八的小巷子绕远路。
舅舅们和她家现在都不缺钱,按照一周吃两个罐头算,一箱罐头二十四个能吃仨月,午餐肉不实惠小舅和二舅估计不会感兴趣,那么小舅和二舅家每家两箱红烧肉罐头够半年就差不多了。她家和大舅家都是要往外寄包裹的,再多两箱午餐肉。留出一箱红烧肉两箱午餐肉,小姨那份肯定也够了。李惜文再给抛一点,估计有九箱红烧肉罐头,一箱红烧牛肉罐头和六箱午餐肉罐头差不多。一箱罐头将近二十公斤,十六箱罐头就是用黄鱼车她一个人也是搬不动的,那么先搬回家一箱牛肉罐头和六箱午餐肉罐头比较合适。她就在空间里把东西都理好了,提着篮子找可以把黄鱼车放出来的地方。
新阳市的市中心老城区有很多巷子,想找一段两边都是墙的,墙里没有高过围墙房子的巷子还真有点难。
李惜文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这么一块好地方,然而她路过两次,巷子里都有人。
她第三次路过,蹲在巷口荫凉的地方补裤子的老太太不只盯着她看,还跟着她走了十几步。
这是把她当贼了还是看她长得好看想拐她?李惜文不敢多待,急急忙拐去大街。
几队戴着红袖套的人从一个单位大门出来,分散进了各条巷子。李惜文知道这些人是去查偷偷摆摊的小商贩的,更不敢在外面多留了,直接回家。
整箱罐头没有机会搬阻止不了她,李惜文决定明天带块挡布盖住菜篮子,化整为零往家运罐头。
然而,三个哥哥在家里休息一天都恢复了活力,都抢着干活,一连三天她都没抢到出门买东西的机会。
二楼的房间盖好之后学期都过去一半了,还没有租出去。李振国上去看一眼觉得窗玻璃太脏,把大家喊上去打扫卫生。
李振华和李振强都说那活两个人干就够了,留在下面挖菜园。李惜文一心想着出门“买东西”,然而李振国盯着她,她不敢乱动,只能老老实实拿着抹布擦窗户。
突然李振强气呼呼的跑上来说:“曹月英太坏了,她叫大哥去羊城给大舅送东西,都不让我们去!”
李惜文觉得奇怪,她昨天给大舅家送豆腐和豆腐干去,大舅妈跟她提过大舅去羊城是省委组织的参观学习,费用肯定是国家全包的,大舅能缺什么?
她就问:“大舅要大哥送什么过去呀?”
“妈没讲,大哥背上挎包就走了。”李振强很不开心,“又不是去相亲,又不是出不起路费,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去?”
李振国抬手就给弟弟一个栗子,“你傻不傻,我们家靠爸爸妈妈的工资供四个学生呢,我们家是出得起那个路费的?”
这一下敲的有点重,李振强的额头都被敲红了。他捂着额头嘶嘶吸气。
小哥这么飘,是需要敲一敲。
李惜文笑起来,补充说:“我们家盖这个房子还欠很多钱要还呢,是真的出不起路费呀。”
“忘记了忘记了。”李振强懊恼的揉额头。
“应该是大舅有什么事要找信得过的人办。”李振国叹气,“老大哪就该应吃苦呀,还有一个红烧肉罐头今天不要烧了,留到大哥回来再吃吧。”
李惜文响亮的应了一声,背对她二哥用力翻了一个白眼。
搬到宁山公社之后爸爸妈妈都把她当大人对待了,她一个人出门买东西也没有不放心过。可是大哥二哥回来之后她又变成了小孩。特别是二哥对她最不放心,什么都要管一管。二哥要是肯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她能让全家顿顿吃罐头吃到不想吃!
李振国把装垃圾的筐踢的更靠近李振强一点,继续扫地。
李振强揉揉头,乖巧地把垃圾筐拖下去了。
晚上曹月英说楼下热,让李振强把竹榻子搬到二楼,她晚上就在二楼睡了。
第二天晚上曹月英还在二楼睡。
半夜汽车响,李惜文听见动静醒过来想去上个厕所,走到门边就听见她妈在她三个哥哥的卧室门口喊她二哥。
李振国应了一声起来,跟着她妈出去开大门了。
喊二哥不喊小哥,这样悄悄的是想干嘛?李惜文趴在门缝看,等了一会看见她大哥和二哥每人抱着两个纸箱子进了厨房。
李惜文打开门一探头,李振华就冲她挥手,那意思叫她不要出来。李惜文点点头又缩回去把房门关起来了。她贴着门板听动静,听见她大哥和二哥来来回回跑了有十多趟。
等到卡车走了,李振华和李振国锁上了大门,李惜文没听见她妈的动静,立即打开房门想溜出去。
李振华拐弯去了洗澡间,李振国回来给哥哥拿换衣的衣服,就和李惜文撞上了,他轻轻把妹妹推回屋里去。
李惜文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李振国指指他们仨的房间,那意思不要吵醒李振强。
好大事一定要瞒着小哥?
李惜文无奈的点点头。李振国回房间拿着衣服出来,勾着妹妹的肩膀往厨房走。
厨房的灯还亮着。李惜文推开虚掩的门,看见了堆成小山的几十个纸箱。大部分纸箱外壳上印着“红烧肉罐头”的大字,小部分印着“午餐肉罐头”的大字!
空间里那些罐头的标签都白撕了,生产日期也白擦了!
李惜文觉得她真的可以喷一口老血出来。
李振国进来厨房,很小心的把门带上了,说:“妈叫我去搬东西我就去搬东西。别的事我也不知道,等大哥洗完澡出来问他。”
“妈去哪里了?”李惜文想打她二哥,这些罐头不用问她也能猜得到是大舅想法子买来的呀。
“去二舅家了。”李振国打呵欠,“估计要叫二舅连夜来搬罐头。妈说不能叫振强看见。”
李惜文点点头,她小哥那脾气用北方的话来形容叫“狗窝里放不住剩馍”。她就不一样了,她特别能沉得住气,她的狗窝里全是上辈子剩的馍!
“大舅在羊城参观学习,羊城有个罐头厂生产了一批肉罐头出口,但是订罐头的国外公司换老板了,老板信教不吃猪肉不肯要,这批罐头卖不出去。大舅舅知道这事约了几个同学一起跟那个罐头厂买,打电话叫妈妈送钱过去。我就送钱过去了。这些罐头我们五家平分。”李振华一口气说完,才拿起杯子喝水,喝完了又补充说:“大舅和妈说好了,小姨那份的钱大舅出,这事妈会悄悄跟二舅小舅讲,舅妈们那里你们不要说漏嘴了。小姨家的罐头就放在我们家,小姨家人多,一次搬去怕人家以为我们家容易到手,他们随手就送人了。以后就叫妈找熟人隔几天给小姨带两个。你们心里要有数呀。”
李振国点点头,他本来就是个心里有数的人。
李惜文也点点头。以前没分家的时候,舅舅们和外公送点好吃的过来也是这样,每次都只有一点点。大部分时候等奶奶和大伯母闻着味道找过来她们家都已经吃完了,偶尔“孝敬”给了奶奶,不多一点她们也不至于太心疼。
二舅家离的不远,曹月英很快就回来了。曹安邦却是和在公安局上班的小舅子陈秋海一起过来,他俩用自行车驼走了九箱红烧肉一箱午餐肉。过了半个小时二舅和二舅家的舅舅又跑来一趟,帮忙运九箱红烧肉和一箱午餐肉去曹坡公社给曹定国。
曹月英把剩下来的二十四箱肉罐头和六箱午餐肉罐头都藏在了她卧室最里面隔出来的小黑屋里。藏完罐头箱子天都亮了,她老人家在卧室床上眯到上班时间就上班去了。
黄淑兰只搬走一箱红烧肉罐头给娘家的亲戚分,剩下的她都存放在曹月英家。她这么做的主要原因是钢铁厂家属大院人多眼杂,谁家放个屁隔壁都能闻得见,还能会猜谁家昨天吃的是什么。十箱罐头搬回去别人就要猜是不是曹厂长私吞了厂里的福利。
摆在曹月英家,黄淑兰要吃过来拿一两个或者让外甥女给她送过去很方便的,给在外地的三个孩子寄罐头更方便,出门左拐不到两百米的路口就是邮电局。
前阵子才给曹桂英送小鱼干、鱼肉松和腌咸鱼过去。这次曹月英就没有添其他东西了,就是两个红烧肉罐头两个午餐肉罐头装了个袋子。等李大海下乡回来,就让李大海找个信得过的司机师傅把袋子带去给曹桂英。
隔天小姨的婆婆宋孔氏带着冬冬来看舅舅姨娘,以前惯例都是住在大舅家的,这次却异常热情的住在了曹月英家。
宋孔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宋绍康在省委当干部。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当干部的大儿子,小姨丈宋绍元才能进毛巾厂当工人。宋家在新河县城城关有一栋老房子,曹桂英嫁给宋绍元也就顺理成章和公婆还有小姑子宋玉芬一起生活。宋老头在毛巾厂当门卫,宋玉芬在县百货大楼当营业员,老大两口子在省城都有工作,他们一家七个大人也只有宋孔氏没有工作不挣钱,日子按说是很好过的。
但是宋绍康很有福气,一共生了九个孩子都没有夭折,大女儿十七八还在读高中,小女儿才会走路。以前买东西不需要票,宋孔氏时不时的在农村买些便宜又新鲜的蛋肉和粮食给大儿子送过去,宋绍康家的生活水平还过得去。
现在买什么都要票,有票有钱排半天队还不一定能买到,宋绍康家的日子马上就不好过了。
宋孔氏把大儿子家三个最小的孩子接回了家。
添了三个小小孩吃饭,从前一碗蒸蛋全家一人舀一勺,还能剩半碗给冬冬吃。现在大人一口不吃冬冬也只能吃四分之一碗。何况鸡蛋也不是每次供应都能买到,宋孔氏到处张罗,为了自己家和大儿子家的饭桌也是操碎了心。
上上次曹家给曹桂英送的东西宋孔氏只给家里留下两斤芝麻粉和一斤鱼肉松,别的都送去了大儿子家。前几天大儿子打电话叫家里再搞一些小鱼干和鱼肉松给他送去。正好昨天曹月英托人给曹桂英捎了四个罐头,她就赶紧带着钱和冬冬来“探望”大姨,先说要买小鱼干和鱼肉松。
曹月英从前是兄弟姐妹中条件最差的那一个,哥哥弟弟妹妹们为了她生活好过也是想尽了办法。
以前曹桂英对她的帮助她都记在心里。妹妹是和公婆一起生活的人,拿出来多少公婆嘴上不讲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曹桂英一直都能拿出来,宋家和亲戚们相处也一直和和气气的。
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曹月英不能说不。
她领着宋孔氏进了厨房,把摆在外面的小半麻袋小鱼干都提了出来,笑着说:“婶婶,我给自己家留的小鱼干就剩这么多了。你要你都背走。鱼肉松是个金贵东西,又放不了好长时间,我也不瞒你讲,我家盖房子欠的钱还要还好几年,我就没买多少,就那几斤要给振华振国带去学校吃的,我就不匀给你了。”
厨房这个荫凉的拐角东西不多,有两个放粮食的缸,一个桌子上摆着几袋干菜,十几个腌菜的坛子一字排开,再就是一个放鸡蛋的箩,箩里有六个鸡蛋。
宋孔氏满口不好意思,但是装小鱼干的麻袋还是提出来了,说小鱼干她三毛钱一斤买了,又问:“那上次给我们冬冬吃的肉罐头可还有啊?我带钱来了,多少钱一罐我出钱买啊。”
“肉罐头也是凑巧买的。买到手就是我们兄弟姐妹一家四罐分掉了。这样的好东西,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回回遇到呢?”曹月英叹着气,按住宋孔氏数钱的手,说:“冬冬奶奶,你们以前帮过我我都记在心里,小鱼干都是孩子们放暑假自己去捞鱼自己晒的,我不好要你的钱。肉罐头我也跟你讲实话,下回遇到了能买多少我肯定会买多少,但是现在谁家都缺肉吃,我也不能只给冬冬留不管侄子们。肯定是我们几家平分。只要再买到,我肯定会托人给你们带过去的。”
宋孔氏哪能真不给钱,和曹月英拉拉扯扯大半天,硬是估计着重量塞给曹月英五块钱。
曹月英在菜园子里摘了半篮子青辣椒半篮子西红柿,还把那几个鸡蛋都给冬冬装上了,送宋孔氏和冬冬去路边拦客车。
“以前除掉大哥家就是桂英家日子最好过。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东西,桂英家日子就不好过了。”李大海感慨。
李惜文觉得小姨家日子不好过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家大伯生的孩子太多,不过自己家孩子也有四个,说人家家孩子多的话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李振强说:“下回给小姨家送东西不能送多,一次送一点点冬冬还能吃两口。冬冬说上回送的那么多都让奶奶送去省城了,剩的那一点冬冬还要跟三个堂弟妹分,他就只能尝尝味道。”
“不是为了让宋奶奶送去省城,也不会分给小姨那么多。他们家又没有分家,小姨当初给我们的也不全部都是她自己的,还不是省城给的。”李振国心里特别有数,“我跟冬冬讲了,叫他好好学习,争取初中就考到一中来。到时候住在我们家,我们家有菜园子,养的鸡都下蛋了,伙食肯定比他家现在好一点。”
李振华笑,“考来冬冬压力就更大了,他就比惜文小一岁,明年他过来上初一,惜文恐怕会跳级念高三的呀。”
李惜文眨眨眼,“我可以跳一级高考,单独去上大学爸爸妈妈不会放心,我想明年和小哥一起参加高考,都考到平京去。”
曹月英和李大海对视一眼,觉得小儿子和小女儿同时上大学这个主意不错,异口同声问:“惜文你有把握考去平京大学?”
李惜文拍拍她那个飞机场的胸口,还不忘打击李振强:“我有啊,就是不晓得小哥行不行。”
居然被妹妹鄙视了,李振强气的嗷嗷叫,放下筷子冲回房间开始提前复习去了。
“我们京大的隔壁是华大,你俩一个考京大一个考华大,错开来不会撞录取,我还能照顾到你俩。”李振华很开心。
“哎哟,三年级我就不在华大校区了,我要回东单的医大校区,不能跟你们一起了。”李振国怪难过的,“妹妹你考我们医大吧,我们是八年制,跟我一个学校能在一个校区当五年的同学,跟大哥一个学校只能当四年的同学。”
李惜文摇头,“我要念机械制造系。”她上辈子读博的专业方向是超导材料,学习的知识和现在比太超前。只有念机械制造专业才能把她空间里囤的汽车呀家电啊提前转化成科技,进而转化成生产力,她去念医大太浪费自己的优势了。
李振华开心的赞成,“还是小妹会算帐,等你二哥毕业你也大学毕业了,白长好几岁还和小妹同年毕业,羞死他。”
隔墙的李振强竖着耳朵听哥哥妹妹聊天呢,听到大哥这句先是快活他也能和二哥同年毕业,再琢磨一下他比小妹大三岁呀,二哥羞死了他还活着那是他脸皮厚?他撸着袖子打算去隔壁喊二哥一起打大哥,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小妹脑子最好肯定能考上大学,那他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岂不是连羞死的机会都够不上?他咬着牙又坐回书桌前翻开习题本,在心里默念:我李振强的强,是发奋图强的强!
第25章
宋孔氏背着小鱼干和大半篮子蔬菜直接去了省城大儿子家。
她没有提肉罐头的事情,只说鱼肉松容易坏,人家一次也没有搞多少,现在有的地方双抢还没有结束,天气又旱没人打鱼搞不到了。这袋小鱼干还是她花五块钱买来的,以后恐怕也不好搞,让儿子媳妇留着慢慢吃。
宋绍康把宋孔氏之前送来的东西用“原价给大家匀一点”的形式分卖给了同事和领导。现在这种有钱有票难买东西的时候,“原价”和黑市价比便宜太多,匀出去的是东西,收回来的是大人情。
为了攒人情给明年高中毕业的女儿安排一个好工作,他转让的特别大方,闹的动静就有点儿大。
闻讯而来的人比宋绍康预期的还要多,东西都转卖光了还有人找他,所以他打电话让家里再搞一些给他送去。
二三十斤的小鱼干聊胜于无。
宋绍康觉得东西太少,问老娘:“就去了冬冬大姨家?他几个舅舅家你就没有去走走?”
“先去的他大舅家。大舅出差不在家,他大舅妈住在娘家呢。他二舅妈娘家也是城里人,二舅家里有东西也留不住的,他二舅家的男丁和大姨家的男丁都去小舅家帮忙搞双抢,小舅家哪里还能留得下好东西,他大姨就是这袋子小鱼干转给了我,连根鱼毛都没有留。”宋孔氏哎声叹气,“人家是记着以前困难我们对她的好,菜园子里能摘下来的菜都给我带来了。我们也不能让人家太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