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群宫女胆小怕事,见她闭门不出,一定会去寻赵静过来,到时她只要在众人面前哭诉霍景安轻薄了她,那么就算她和霍景安之间清清白白,旁人的风言风语也能传得满城都是,到时她看段缱还怎么风光如意地嫁出去
这个计划,赵娴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当见到段缱也跟着来时,更是欣喜若狂,觉得胜券在握,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几乎是在踏进殿里的一瞬间,赵静就把段缱呵斥了出去,甚至不等自己开口说上一句,就命人关上了宫门。
而随着赵静的冷声喝问,她也醒悟过来,明白自己今日犯了大错。
段缱是赵静的女儿,一旦受到委屈,当娘的岂会不替女儿出头她今日之举,看似是在对付段缱,实则却是对上了她的长公主姑母,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公主,岂是能和掌管生杀大权的皇长公主作对的
段缱跟来又怎么样,她连殿里的情形一眼都没看清就被赶了出去,来者众多又如何,赵静能轻易让这些人永远闭嘴,可她却是在自寻死路
刹那间,赵娴如堕冰窖,整个人彻底惊恐起来,慌忙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跪爬至赵静脚下,泣道“姑姑,是永嘉错了,永嘉知错还请姑姑放永嘉一条生路,永嘉对天发誓,绝不会再做此等下三滥之事,请姑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放永嘉一条生路”
赵静笑了“永嘉,你这话错了,你何错之有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喜欢一个人,就要为自己争取,讨厌一个人,就要设法除了她,这没有错。”
赵娴此刻已经陷入了惶恐之中,无力去分辨话中的意思,只能噙着泪花,呆呆地望着赵静“姑姑”
在这时,她的泪水都成了发自真心的了。
“是姑姑错了。”赵静继续道,“姑姑不该对你有一念之仁,明知你对缱儿心有怨恨,还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望着你嫁人离宫后能好生过日子,不再寻缱儿的麻烦。可没想到,却差点让你害了缱儿。”
赵娴如梦初醒,信阳侯虽不是她喜欢的人,但对她一片真心,她嫁过去依然能享受荣华富贵,她不是没有退路,可她今日之举让赵静生了除她之心,是她把自己推向了绝路
“晋南王世子对表妹情深义重,他推开了侄女,并没有中侄女的计。”她睁大双眼,强忍着恐惧颤声道,“姑姑,此事尚有转圜之地,好歹好歹侄女也帮着表妹试出了世子的一片真心呀也没有成事,并没有真正地伤害到表妹”
看着赵娴惊恐瑟缩的模样,赵静叹了口气。
她弯下腰,替赵娴整理着衣衫。“就要当新娘子了,衣冠、穿戴,都要顾及到,不能损了公主风范。”
赵娴不敢动弹,眼里透出一丝希望的光芒,小声道“姑姑愿放侄女一条生路”
赵静但笑不语,等整理好了她身上的衣裳,才起身道“明儿就是你的大婚之日了,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别再闹出什么乱子了。”
赵娴面上显出一阵不敢置信的狂喜。
“姑姑”她激动道。
然而,赵静的下一句话,却将她打入了万丈深渊。
“寄琴,去取一碗哑药来,你们几个看住她,别让她胡来。”
寄琴屈膝应是,离开去取汤药,另外几个年长力大的宫女也上前制住了赵娴,赵娴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姑姑饶命永嘉知错了姑姑饶命”
她的惊慌失色只换来了赵静的一声淡淡吩咐“给本宫堵了她的嘴。”
立刻有人拿出一团布条,上前塞入了赵娴口中,赵静眉目冷肃,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娴,冷声道“没有成事是一回事,你生了对付缱儿之心,又是另一回事。你既然敢把主意打到缱儿头上,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
寄琴很快取了哑药回来,赵静亲自看着那碗黑色的汤药被灌入赵娴的肚里,又指了几名宫女黄门,道“今晚都给本宫看住了,永嘉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要陪葬。”
宫人忙战战应是。
还没有完,从赵娴的话中,赵静推断出霍景安来过这里,那么定是有人在其中牵桥搭线,她也懒得查证到底是谁,左不过是这宫里的人,直接一挥手,将阁内的宫人通通拉下去处理了。
如此雷霆手段,自然让在场人全部战战兢兢,临华殿的宫女还好,她们本就是赵静的人,也不怕什么,尚衣局的就支撑不住了,一个个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不敢抬起一点头,生怕赵静因为她们听到了不该听的而处理掉她们。
注意到这一点,赵静缓和了语气“你们放心,本宫一向秉公处理,你们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此事,本宫不会牵连你们。正巧这阁里的宫人都没了,就由你们顶了这个缺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们都很清楚。”
几个宫女连忙磕头应是。
当然,这只是赵静的暂缓之举,她们并非自己心腹,今晚被她的雷霆手段所震慑,自然什么都不会往外说,可时日一长,就说不定了,为绝后患,这些人自然要一并处理了才安心。
离开娉芳阁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黑,赵静环视一圈,不见段缱身影,就猜测着她是否已经回了碧玉阁,考虑到她跟着自己来时并没有带丫鬟,赵静有些不放心,就打发了一名宫女去看看情况。
宫女回来得很快,赵静才出了长亭殿,她就折返而回,行礼道“奴婢问了郡主身边的丫鬟,说是郡主已经回去了,正在沐浴。”
赵静心头微舒,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郡主是一人回去的可遇上什么事没有”
宫女道“听那丫鬟说,郡主是被晋南王世子送回去的。”
赵静一愣,脸色就有些变了“晋南王世子”
“是。”
“他现在还在吗”
“奴婢去时,世子刚刚离开。”
那宫女在娉芳阁里目睹了全部过程,对于今天发生了什么心里也有些数,见赵静脸色不对,回答的声音就越发小心翼翼了起来,但还是清晰可闻地传入了赵静耳里,让她面色不断变换。
中了催情香的霍景安送女儿回去,还在女儿房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他一离开,女儿就叫了人打水沐浴
赵静越想越心惊,惊怒着抛下一句“胡闹”,就快步往临华殿赶去,让所有人都回正殿待着,只留下寄琴跟在身边,前往了碧玉阁。
“你们郡主呢”
采薇正在收拾着屋子,冷不丁见赵静进来,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见过殿下,郡主刚刚沐浴完毕,正在里面歇息,殿下”
赵静没有听她说完,示意寄琴在外面留下,就挑起帘子径直去了里间,正碰上往外走的采蘩,她冷眼见那丫鬟和采薇一般吓了一跳,惊慌着敛衽朝自己行礼“殿、殿下奴婢见过殿下”
听她故意提高几分的声音,赵静心里就有了底,这是在给缱儿提醒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她来帮缱儿提醒自己到来
她绕过采蘩往里走去,穿过珠帘,正巧瞥见女儿靠坐在榻上,有些慌乱地遮掩衣襟这一个动作。
赵静是过来人,心中又早有猜测,岂会不明白她这个动作的含义一时心神大震,怒火中烧。
第65章
“奴婢见过殿下”
听见采蘩这声慌张的见礼,段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收拢衣襟, 遮掩住胸前的点点红痕。
刚才霍景安在她身上一阵折腾, 留下了不少痕迹, 让采蘩面红耳赤不说,也让她苦恼不已。这些东西洗不净又擦不掉,半天也不见消退, 若是留在看不见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胸前也有许多, 一眼望去极为醒目, 她总不能在炎炎夏日把衣裳捂严实了穿吧
没有办法, 只能让采蘩去试着找些祛疤的膏药来, 看看能不能把印子变淡一些,没想到药膏没等来, 却等来了赵静, 等她手忙脚乱地掩好衣襟时,赵静已经穿过了珠帘,沉着脸快步进了里间。
“缱儿”
听见这一声叱喝,段缱心头一跳,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朝赵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娘,你怎么来了”
赵静本就心头压火,见女儿朝自己讨好卖乖时还不忘一手按着衣襟,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榻前坐下, 压低了声音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娘之前叮嘱过你多少遍这种事要点到为止,你尚在闺中,要是一个不巧有了身孕,损的可是你自己的身子和名声,你怎么都忘了”
段缱涨红了脸,没想到母亲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掩饰,更没想到她会误会到这个份上,连忙解释道“没有,娘,你误会了,我们没有”
“还说没有”赵静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你拢着衣襟做什么,冷”
段缱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儿女儿”
见她呐呐不言,赵静更是确信了心中的想法,一时心头大恨,恨赵娴下三滥手段,更恨霍景安自持不够,让她的缱儿遭了秧。
不过事已至此,她再恼恨也没有用,当务之急,还是替女儿解决隐患最重要。
这么想着,她就拉过段缱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道“不要紧,此事非你之错,娘不怪你。你娴表姐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她不好,与你无关。缱儿别怕,等会儿娘就让人送药过来,服下了药,就不用再担心了。”
段缱一愣,有些疑惑地道“药什么药”
“避子丸。”赵静道,“此药多服伤身,今日让你服下是无奈之举,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万不能以此为凭,觉得有了此药就可以万事无忧,不把这当回事。”
见母亲还是误会自己,并且像是怕自己会再犯糊涂一样万般告诫,段缱又羞又急“娘女儿真的没有女儿女儿是和世子有些亲密之举,可、可”
下面的话,要是放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但为了不让赵静继续误会下去,她还是咬牙道“可没有到最后一步,真的”
赵静一惊,有些狐疑地看向她“没有”
段缱红着脸点点头。
“真的没有缱儿,你和娘说实话,这种事可不能瞒着。”
“真的没有。”段缱小声道,面上一阵火烧火燎,“霍大哥一向敬重女儿,今日今日虽然受了点刺激,举止失态了些,但也还是没有逾矩”
赵静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她仔细打量着段缱,见她虽然面红似火,低垂着眼不敢直视自己,但只有羞怯之意,并无心虚之色,就知她所言非虚,不禁讶然。
若说霍景安分寸守礼,送女儿回来后立刻就离了碧玉阁,不曾碰女儿分毫,她还能相信,可女儿这幅情状明显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他中了催情香,又与女儿举止亲密,居然也能忍下
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段缱原本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赵静,但许久不见赵静回答,便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见母亲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小心问道“娘”
赵静回过神来,微笑着应了一声“没有最好,你们两个虽然是未婚夫妻,到底还没有成亲,还是要守礼些。缱儿,那霍景安对你当真爱重,娘现在相信,他对你担得起情深义重这四个字了。”
段缱面上一红,没好意思说霍景安差一点就没有忍住,她也因为这个觉得霍景安不爱重她而哭过一场,解开误会已经是她的极限,再让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分说出来,她可没有那个脸皮。
段缱的这些想法,赵静一应不知,得知两人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她松了口气,可等目光扫过段缱按着衣襟的手背,她就又皱起了眉。
她是过来人,女儿这么紧张地捂着衣襟,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什么,看来这霍景安也并非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不由心中抱怨,你小子倒是舒坦了,折腾完事之后潇洒走人,给我的缱儿留下这样大一个难题,这些东西要是不去掉,缱儿这几天还怎么出去见人
不过抱怨归抱怨,这东西虽然麻烦,但比起身孕来说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要解决也容易。“等会儿娘给你送一盒清芙膏过来。”她对段缱道,“这膏药是用来活血化瘀的,涂在身上,过十二个时辰就能好了。”
段缱此时的脸上已经红得能滴出水来了,不过经过刚才那一番谈话,她现在的承受能力强了许多,再加上这事也的确关乎紧要,便也顾不上什么害臊不害臊了,小声道“十二个时辰这要一整天呢。明日是娴表姐的大喜之日,女儿还要去长亭殿贺喜,恐怕”
她倒不是真心想祝福赵娴,而是宫中规矩,公主出嫁,其未婚姊妹都需在吉日清晨至殿祝贺,先帝子嗣稀少,只生了赵娴一个女儿,没有直系血亲,这件事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和赵娴本就关系平平,如今更是连最后一分面子情也没了,只留下深深厌恶,巴不得推了这门差事,只是考虑到她不去就少了一节章程,太过显眼,旁人或会言她仗母骄纵,对母亲不利,这才勉强忍着。
她的心思,赵静哪里看不出来当即道“贺什么喜,外头不是有个宜华县主么,她是赵家人,怎么着也比你和赵娴亲。明日的贺喜,你就别去了,好好待在屋子里休息。”
段缱正求此言,立刻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说起赵萱,她又想起一事,她被赶出娉芳阁,在宫门前转悠时,赵萱就立在长廊下对自己意味深长地笑,再结合早上她对自己说的话,很显然她是知道赵娴这个计划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者她在这件事上也小小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段缱没有再深想下去,而是转向赵静,询问道“娘,今天娉芳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静笑看她一眼“娘以为,你已经猜出来了。”
段缱面上一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在赵静也知道她一向面薄,故此只是问了一声,就接着说了下去“你娴表姐不满这门亲事,想自己争取一把,无可厚非,可她居然把算盘打到了你头上,娘就不能坐视不管了。她既然不想好好嫁人,娘就顺了她的意,全了她这个心愿。”
段缱听她这话大有深意,不由心头一跳“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取消明日的亲事,还是
“不及,你且等着看,好戏还在后头。”赵静伸手梳理了一下她胸前的发丝,“你是娘的心肝,谁要是想伤害你,就要付出代价。”
闻言,段缱心中一阵感动,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赵静又道“等明日过了,你就回府住吧,免得再遇上什么糟心事。”
段缱点头应下“是,女儿知道。”
“还有,你这是待嫁闺中,所以依着规矩,直到八月成亲之前,你和你的霍大哥都不能再见一面。”赵静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这是重中之重,缱儿,你可要记下了。”
段缱羞红了脸,不知道母亲是照常嘱咐,还是因为今日之事特意告诫她,回答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女儿明白。”
处理完了这件心头大事,赵静就松泛了不少,笑着和段缱闲话起来,得知她还未用膳,便命人摆了饭和她一道用过。
饭毕,赵静带着寄琴采蘩回菀室阁,取了清芙膏交给采蘩,细细分说了一遍怎么用,又加一通敲打,确保她不会泄露今日之事的口风之后,才放她回了碧玉阁,给段缱抹药擦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