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怎么样?”
养真紧闭双唇不敢再说。
赵芳敬看着她胆怯的样子,哼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养真愣怔。
赵芳敬一笑,回身走开几步,背对着养真说道:“薛典那边自有人伺候,不用你贴身服侍。今晚上你就在这里安寝。”
养真呆呆地看着他青色的缎袍在眼前闪烁,隐隐地还有水声响起。
不多时,赵芳敬手中握着一块浸湿了的帕子走了回来:“把脸擦一擦。”
养真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手指才沾到湿润的丝帕,突然又停住:“十三叔……”
赵芳敬道:“怎么了?”
他的态度让养真捉摸不定,下一步他会做什么更是令人无法预测。
养真小声道:“十三叔,我知道错了,你……你别生气好不好?”
赵芳敬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说道:“怎么了,你以为十三叔会因为这个惩罚你吗?”
养真的眼睛乌溜溜的,赵芳敬本不想先给她好脸色,可是见她如此胆怯乖巧,却终于装不下去:“早知道今日,当初为什么要跑的那样干脆?”
养真低下头:“你知道的。”
赵芳敬心想:“我知道,但是我本来以为你会改变主意。”
默然看了这丫头半晌,见她始终呆呆地不动,赵芳敬便自己展开湿润的帕子,“抬头。”手指挑着她的下颌,仔细将她的脸上擦拭干净。
帕子湿润而清凉,他的动作仍是温柔如昔,唤醒的是养真心中最为珍重的旧日回忆。
当时把她从淮县带进京后,虽然不习惯做这些事,但赵芳敬仍时不时笨手笨脚的照看她,如今这些动作……如此习惯而娴熟,自然也是因为她。
一念至此,心也跟着柔软下来:“十三叔……”她仰着湿润润的小脸望着赵芳敬,讨好地向着他笑了笑。
赵芳敬看着她这幅神情,天大的怨怒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他忍着笑道:“你干什么?”
养真道:“我知道十三叔是最好的。”
赵芳敬哼了声:“有多好?”
“比世人都好!”养真由衷地回答。
“既然比世人都好,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他淡淡的将了她一军。
对话戛然而止。
赵芳敬叹气,在养真身边落座:“我再问你一次,当我是长辈所以不能嫁,跟怕我出事所以不想嫁,这两个原因里如果只能选一个,你选哪个?”
养真双眸微睁,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赵芳敬,不回答。
赵芳敬皱眉:“快说!”
养真打了个哆嗦:“我、我得再想想……为什么只能选一个。”对她而言,自然这两个原因都有,而且除了这两个,还有梦境所见的缘故,这点却不能跟赵芳敬说。
赵芳敬道:“不然呢?你还要别的缘故?”
养真对上他审视的眼神,担心他能看清自己心中所想,于是选择牢牢闭嘴。
一门之隔,似乎有脚步声响起,隐隐地像是玉城的守将来到,跟青鸟说话,似乎是问赵芳敬如何。
青鸟低声嘀咕了几句,接着外头脚步声便远去了。
养真盯着门扇,心里隐隐盼着有人打断这场尴尬的谈话,但是她的希望落空了。
“想好了吗?”赵芳敬问。
养真避无可避,硬着头皮回答:“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后面这个原因。”
赵芳敬一笑。
将她的手握入掌心,十三王爷半晌才又问道:“在城头上你跟我说的话,可是真的?”
养真脸上微热,却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赵芳敬道:“那、有多想我?”
养真想起凉城给攻破的时候自己正做的噩梦,当时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眼中满是泪水,无比的后悔自己为何要离开赵芳敬……此刻想起来不由有些感伤,便低声道:“从离开京城的时候就一直想十三叔,每天都希望菩萨保佑,让你好好的。”
赵芳敬却没想到养真会是这样回答,他握着她绵软的小手,望着她垂头低语的样子,不由自主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亲了亲。
“你心里也有我,”赵芳敬的眼神里也多了几许怅然,“只是你不知道,或许你分不清,对十三叔的喜欢,到底是对长辈的喜欢,还是男女之情。你以前小,所以我只字不提这件事,虽然把你从钱家庄接了回来,但是却没有强逼你留在王府,我就是怕让你误会,或者会拘束了你,所以宁肯把你放在外头,自由自在的,你可知道……你去了樱桃巷后,为什么我不是每天都过去看你,为什么反而疏远了你似的?”
养真一惊:是啊,这个也是曾困扰她的问题,在赵芳敬要跟定国公府的张嫣定亲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养真还一度以为,是因为他要娶亲的原因才疏忽了自己呢。
“为什么?”她呆呆地问。
赵芳敬笑了笑:“因为不想见你,不能见你。”
“啊?”养真吃了一惊。
赵芳敬道:“那份心意,在你长大之前,只能藏着。如果每天都见到你,只会让自己更喜欢你,但是你还没有长大。所以我在等,等你及笄之后,等你真正懂事。”
养真睁大双眼,脸上却慢慢地开始发红。
赵芳敬道:“可是,你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你心里该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别人左右的想法,如今十三叔便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你要是喜欢,那就嫁给十三叔,不要有任何的顾虑,你要是不喜欢,你现在回答我,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不会接近养真,不会为难你,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嫁给谁,我都……不会打扰了。”
养真听了他最后这几句话,脸上的红晕飞快地散去了。
他的意思,如果她拒绝的话,那么以后……就再也老死不相见了吗?
只是稍微地想一想,心头就开始沙沙地疼起来,像是给一只无形的冰手紧紧地攥住,又冷又疼,无法自制。
****
就在赵芳敬驾临西疆之后,先是玉城守军跟援军一鼓作气赶杀出去,竟把凉城也给收复回来,入侵的西朝人马,除了胡烈大将军王给赵芳敬一箭射杀外,其他的五千铁骑跟留守凉城的两千人马几乎尽数死伤殆尽。
这对西朝人而言如致命打击,元气大伤。
赵芳敬坐镇玉城,次日又亲自驾临凉城,因为他毕竟曾经在此处征战过,十分熟悉城中安置布局等,所以在挑拨军马,任用官员等方面也自进行的井井有条。
城中百姓们也都听说是昔日的十三王爷赵芳敬重新回到凉城,将胡烈小王一击射杀,又见官兵迅速掌控了局面,原先因为城破而朝不保夕的惶惑恐惧感才逐渐消退。
在赵芳敬带兵进城的时候,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挤满了两边长街,赵芳敬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跪地叩拜,犹如拜见救星一般。
而事实也是如此,倘若再放任西朝人把持凉城一日,他们再行搜掠劫杀,只怕城中残存的百姓们也都要惨遭毒手了。
所以百姓们见到赵芳敬进城,无不感恩戴德。
其实除了赵芳敬的功劳外,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城破后的次日清晨,赵曦知不顾一切带兵前来攻城挑战,因为这个,那些凶残的西朝士兵们才没有顾上继续劫杀。
但不管如何,这座边疆古城总算是在遭遇大劫之下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凉城的局势也很快稳定。
赵芳敬调度两城,赵曦知跟薛典却在玉城养伤。
赵曦知身上所受的伤虽多,幸而没有什么伤到要害的,当时之所以支撑不住,一是因为受伤,二却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因此在玉城里调养了三五天,情形便很快好转。
薛典的伤却重的多了,先前他硬挡住胡烈小王,终于不敌,给那蛮王擒住,差点捏断了脊椎骨,后来又给拖在马背后疾驰……伤势可想而知,给救回城中后,军医查看,几乎是体无完肤。
除了伤重外,且又失血过多,所以头几天薛典始终昏迷不醒,情形几度危殆。
一直到了第七天,才终于苏醒过来。
这数日,虽然赵芳敬不许养真废寝忘食的伺候,可养真但凡得闲便必然守在薛典榻前,直到今日见薛典睁开眼睛,才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但薛典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因为伤到要害,身体仍旧无法动弹,连手臂都不能随意抬起。
赵曦知的伤才有起色,就不顾军医不可随便走动的劝阻,迫不及待地前来探望薛典。
毕竟赵曦知也知道,倘若不是薛典最后那拼命的一挡,现在的自己,只怕早就跟那胡烈小王一样,归于尘土了。
如此又过了半月,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圣旨到了。
原来先前赵芳敬将边疆两城的情形详细写了一份奏折,派人紧急送往京城。
皇帝看过他的禀奏,惊心动魄之余总算是松了口气!
合上奏折的宁宗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答应了赵芳敬想要前往西疆的请求,不然的话……这凉城岂会收复的这样快?只怕连玉城也要危殆,自己最珍视的儿子也是性命不保了。
原来之前养真失踪后,皇帝大怒,便命赵芳敬快些把人找回来。
过了数日,宫中的密探却向皇帝禀奏了一件事。
——十三王爷派人传信给在西疆的晋王赵曦知,询问他是否见过乔养真。
皇帝听说此事,本是啼笑皆非,觉着赵芳敬实在是漫天撒网,竟怀疑到自己儿子身上不成?
但皇帝还没有笑出声,密探又启奏:在乔养真失踪的前几天,去过樱桃巷的人中,便有晋王赵曦知
那时候宁宗的脸色变化十分精彩。
以皇帝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赵曦知若是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也是不足为奇的。
宁宗开始不安。
正在他不知如何处置此事的时候,赵芳敬突然主动请缨前往西疆。
那会儿,西疆才传回消息,晋王赵曦知居然还带兵打了个胜仗。
这让深宫中的皇帝大喜过望,皇后娘娘得知此事,更是得意的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
皇帝问及赵芳敬为何要去西疆,赵芳敬并未提别的,只说自己找不到养真的下落,心情抑郁,所以想要故地重游一番,恳求皇帝开恩。
皇帝心知肚明养真的失踪多半跟赵曦知有关,本来怕赵芳敬去了后发现端倪……对赵曦知不好。
可思来想去,此事终究得有个了局,而且赵芳敬也不是那种不知大体的人,终于才答应了。
幸而是答应了。不然的话,真真是赔了儿子又折兵,且还搭上两座城池。
如今眼见西疆情形稳定,因经过这一战,虽然西朝大伤元气,加上大启又在凉城玉城等地加紧防范,一年半载之中西朝人不敢贸然进犯。
外患既然除掉了,那如今最着急要处置的自然就是内事。
宁宗的圣旨十分清楚,命赵芳敬即刻带了晋王赵曦知跟养真,尽快回京。
***
西疆的春天跟京城的花明柳暗不同,虽然开了春,气候仍旧是冷冷的。
这天清晨起来便是大太阳,有了阳光,天气才显得暖和许多。
养真才要去看望薛典,门扇给人轻轻地敲响了。
她抬头一看,却是赵芳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