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斩说,“今日见了半卷画卷,她便受不住呕了心头血,若是再将这个拿过去,恐怕又会再犯……”
花灼咬牙,“即便再犯,也要拿出去,不正视,她永远摆脱不了心魔。”
苏子斩站起身,对他说,“明日再拿给她吧,今日她刚刚醒来,想必虚弱得很。”
花灼点头,“也好。”
二人说着话,一起出了书房。
天不绝听闻花颜醒了,前来花颜苑给她把脉,在把完脉后,对她横眉怒眼地说,“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最倒霉的就是遇到你。”
花颜对他笑,“都说爱医成痴的人,都喜欢遇到疑难杂症,越救治不了,越是喜欢钻营。你该谢我,一救了哥哥,二救了子斩,神医之名坐实了,千载之后,你定会名垂青史,当世无人能及。”
天不绝胡子翘了翘,“我老头子不爱名声,就喜欢乐得自在。”
花颜笑,“神医之名总归是比庸医或者籍籍无名要好的,哪怕你不爱。”
天不绝哼了一声,不再反驳她,骂道,“你还有心情与我耍嘴皮子,想想自己的小命吧!若是无解,你活不过三年。”
花颜收了笑意,轻声说,“这般严重了吗?我原以为,五六年总会有的。”
天不绝瞪了她一眼,“若是癔症一直不犯,你活一辈子都没问题,可是如今你看看你,隔三差五便犯,人的心头血总共就那么点儿,呕一回少一回,多少东西也补不回来。除了伤五脏六腑后,心血已有枯竭之兆,我说三年,还是多的,若是都照你今日发作得这般凶险,一年都不见得能到。”
花颜抿唇,沉默片刻,低声说,“不行,我答应云迟,要陪他看四海河清,海晏盛世的,总也要……五年吧!”
天不绝气骂,“出息!五年算什么?你如此年轻,就不想长长久久吗?你如今才二八年华,别成为昙花一现。”
花颜浅笑,轻声道,“若真是魂咒,哪里还能会有什么长长久久?魂咒是死去之日,永世便那定在了那日,四百年前,我是薨在二十一,我十四嫁入东宫,陪怀玉七年,如今我十六,嫁给云迟,也就五年而已。”
天不绝的脸霎时变了,“竟是这样?”
他看了一眼,觉得幸好屋中没人,否则怕是秋月那丫头,采青那丫头,此时会吓得魂不守舍,哭声一片了,幸好花灼也不在,否则怕是也会受不住,幸好苏子斩也不在,否则估计刚从鬼门关拖回来,还会再想走进去。
花颜点头,“是这样的,我不敢告诉哥哥,你替我瞒着些吧!”
天不绝怒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能答应嫁给太子殿下?若不答应他,不因他,你也许嫁给苏子斩,远离与皇室的牵扯,永远不牵动记忆,就不会犯癔症。”
花颜摇头,“天命,躲不过的,我尝试过了。”
天不绝道,“那就全部都告诉云迟,让他放手。”
花颜抿唇,摇头,“他放手,我怕是也放不了手了。”
天不绝盯着她,“什么意思?”
花颜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早先云迟给她来的信函说,“我越来越心仪他了,见他心喜,不见他思之入骨,怎么还能放得开?”
天不绝跺脚,“冤孽!”
花颜点头,低声说,“偏偏他是太子,又有什么法子呢?魂咒无解。”
天不绝心中莫名地恨恨,“你这个小丫头,说你命好,着实命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凤凰的命,说你命不好,也是太不好,怎么就惹了这永生的孽?”
花颜不再说话。
天不绝在屋中踱步走了两步,忽然说,“以前,你不犯癔症了,是因为你渐渐地不再碰触那些你不能碰触的东西,但是在东宫时,你也没犯不是?那是不是说明,你的魂咒,是有什么魂引?”
花颜怔了怔。
天不绝又急走了两步,肯定地说,“是了,一定是有魂引,否则,没有引线,不会成咒,既成了咒,没有引子,也不会发作。”话落,他眼睛晶亮地盯着花颜,“你好好地想想,每次你发作,都是因为脑中想了什么?”
花颜闻言仔细地思索起来,渐渐地,脸开始又变得发白。
天不绝立即拍了她一掌,“打住!”
花颜伸手捂住心口,喉咙虽一片腥甜,但到底没呕血。
天不绝盯着她问,“告诉我,你刚刚想到了什么?”
花颜低声说,“怀玉和社稷论策。”
“嗯?社稷论策?那是什么东西?”天不绝一愣,不解地问她。
花颜白着脸道,“是太子怀玉在十三岁那年,写的社稷论策。”
“你为何会想到社稷论策?”天不绝皱眉,“想必是治国之论?”
花颜点头,“嗯,就是治国之论,可惜,从未问世,没有机会问世。”话落,她低声说,“我们相识,就是因为社稷论策,我每逢想起他,想起社稷论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又会想到金戈铁马,想到铁骑厮杀,想到濒危的江山和社稷,想到我奔到他面前,看到他嘴角的笑和那一杯毒酒,我就会癔症发作。”
天不绝皱眉,“你住在东宫时,就没想起吗?”
花颜摇头,“那时大约是一心扑在悔婚上,还真是未曾想起过,我几乎都忘了。在南疆时,一日夜晚,看着云迟,我忽然就想起了,从那之后,似乎一发不可收拾了。”
天不绝道,“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子殿下,使得你癔症发作厉害了。”话落,他猜测,“或者,是不是因为你对于要嫁给她,心里有障碍?才愈发地发作得激烈了?”
花颜捏了捏手指,沉默半晌,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天不绝看着她的模样,打住了话,对她说,“你这个小丫头,素来张扬得很,难得看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罢了,别想了,我老头子只一句话,会尽力找办法医治你,不过你也要打起精神配合我,在我手里,迄今为止,还没有救不好的病人。”
花颜点头,低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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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一更)
天不绝离开后,花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灯影幢幢中,她静静的。
秋月推门进来时,便看到花颜一动不动,眼神无波无澜,整个人十分安静,透过浣纱格子窗,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走到她身边,轻声喊了一声,“小姐?”
花颜“嗯”了一声,慢慢地回转头,看着秋月。
秋月伸手抱住她的肩膀,“你一定不会有事儿的,师傅和公子还有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花颜浅笑,伸手拍拍她,“即便找不到方法,也没关系,这一世,我总归是为自己好好地活过了。那些年,你陪着我,混迹于天下各处,该玩的玩了,好吃的吃了,名山大川,胜地古迹,都有踏足了。若是什么时候长睡不醒,也不枉此生的。”
秋月惨白着脸说,“你不准说这样的话。”
花颜看着她,她的样子比她还要苍白,她笑着点头,“好,我不说了。”话落,低声说,“我也舍不得的,但有办法,我也会不遗余力的。”
秋月抱着她不松手,“不止公子和我,还有太子殿下,您如今多想想他,那样的一个人,一心求娶您,若是没了您,他该怎么办呢?我听小忠子说,懿旨退婚的那段时日,他煎熬得几乎不成人形,若是您出了事儿,以如今他对您来说,怕是更不堪想象……”
花颜想到云迟,每日相处中,他都如一幅画,令她赏心悦目,每日醒来,都是他温柔浅笑,言谈话语间,令她舒适至极,她目光幽寂了片刻,慢慢地点了点头。
秋月说,“今夜奴婢陪着您一起睡。”
花颜笑着颔首,“好。”
这一夜,秋月醒了数次看身边的花颜,见她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她才能放心地继续睡。
花颜知道秋月醒了数次,想着昨日着实吓到她了,不由得暗暗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清晨,秋月醒来,见花颜也睁开了眼睛,她揉揉眼皮,对花颜说,“小姐,我想了又想,以前那些年,我们两个人四处游历,多好啊,你癔症也不怎么犯,半年才犯一次,后来更是一年多不犯,要不然,你跟太子殿下说说,这婚事儿退了吧?你谁也不嫁,不嫁子斩公子,也不嫁别人,奴婢陪着你,咱们和以前一样。”
花颜失笑,伸手点秋月额头,“笨阿月,你一晚上翻来覆去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个吗?晚了!不说我已经答应太子殿下了,如今放不开他了,就是如今,我既已发作得厉害了,就如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秋月脸色垮下来,“那你一定要好好的。”
花颜点头,“好。”
采青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侍候花颜穿衣梳洗。
花颜看到采青眼底也落了一片青影,不由得又是一叹。
收拾妥当后,花颜还没出门去花灼轩,便见花灼来了花颜苑。
她站在门口,倚着门框,看着花灼眼底也有细微的青影,她想着因她这是折腾了多少人,想必天不绝和苏子斩也是一样的。
花灼看到她,歇了一晚,气色比昨日要好很多,他停住脚步,对她说,“走吧,我们去太祖母那里用膳。”
花颜点头,下了台阶。
二人出了花颜苑,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每日从早到晚都十分热闹,太祖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花颜的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一众长辈们都成日里待在松鹤堂。说说话,养养花,打打牌,逗逗鸟,一日里热热闹闹。
花灼自小因病养成了喜静的习惯,花颜大多数时候也是极喜静的,所以,二人居住之地特意另辟出来的幽静之地。
二人来的时候,松鹤堂内众人正准备用早膳,见二人来了,太祖母笑起来,“这两个孩子,才一日不见,怎么都一副没睡好的样子?又打架了?”
祖母笑着接过话,“不打架就不是他们了,从小就爱打架。”
花颜的娘却站起身,迎到二人门口,一手拽了花颜的手,一手拽了花灼的手,对二人压低声音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花颜笑着扬起笑脸,“没什么事儿啊!”
花灼低声说,“的确没什么事儿,昨日与子斩研究酿酒的方子,睡得晚了。”
花颜娘看看二人,没从二人面上看出什么来,松开了手,“没什么事儿就好。”
二人进了屋,有人添了两府碗筷,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用了早膳。
吃过饭后,花灼对花颜使眼色,花颜意会,“哎呦”了一声,捂住了肚子。
太祖母见了,连忙问,“怎么了?”
花颜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怕是葵水要来了,有点儿难受……”
太祖母一听,连忙说,“快,快去换了布包里屋躺着,先别回去了。”
花颜点头,去了里屋。
花灼不动声色地坐着,陪着太祖母等人说话。
花颜进了里屋后,躺了半个时辰,才走了出来。
太祖母立即问,“怎么不躺着了?”
花颜笑着说,“好多了,我还想尽快喝子斩酿的酒,得赶紧回去让他赶快酿。”
太祖母“哎呦”了一声,“你这孩子,真是个小馋虫,女孩子家,就该注意身子骨,葵水来了要好好歇着。”
“累不着,我感觉好多了。”花颜说着话,看向花灼。
花灼也站起身。
二人告辞出了松鹤堂。
二人离开后,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如往常一样,继续一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