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咱们国家就在支持个体经济了，但没有人有那么多的胆子放手一搏。可放手一搏的人，在我身边的，只要不是那种狂热的性，几乎都成功了。就拿城市来说，我亲眼看着深市从一个小渔村似的样子，一步步发展起来，他有了一栋几十层的高楼，然后又有了第二栋，又有了第三栋。我看着那些生意人，从一开始的衣衫褴褛到后面穿金戴银买房买车，从万元户，到十万元再到百万元。前些年，一分钱你能买到一根盐水冰棒，现在是一毛钱一根。城市在变化，人在变化，物价也在变化。”
“机会是给愿意去做的人的，而不是给空想的人。你愿意去做，敢放开胆子去做，就已经走在很多人前面了。很多人都说，海城这边，遍地是黄金，但这个黄金，也得看你能不能捡到。你能想到摆摊不长久，进而准备自己办厂子。”
他停顿了下，眼眸凝视着吴烟，“可以说，我很吃惊，但我也很开心，同时我也为你骄傲。”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如同击缶一般重重的捶打进吴烟脑海里，她浑身发烫，在他的视线下无处可逃，就在她屏住呼吸，都想要逃跑的时候。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吴烟看着他站起来，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偷偷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沈清越听到了后面的舒气声，眼尾上挑，带起一抹不明的神色来。
将药拿进来后，刚刚萦绕在他们之间那种气氛已经消散，沈清越把药递给她，“我刚刚跟助理说了，弄两台交换机，你家里装一个，厂里也装一个，你看怎么样？”
装一个也是装，装两个也是装，吴烟点头，“行啊，装这个多少钱啊？我直接给沈哥你吧？”
“不用钱，我之前给海城这边弄了不少交换机来，拥有一点小特权，我装的这些电话都不收费用的，你那边只要交话费就行了。”沈清越又给她倒了杯水。
“还能这样啊？那交换机总是要是钱的吧？”吴烟可不觉得沈哥在里面都没有成本。
“那我收成本？一台交换机100？”沈清越有点忐忑，他也不记得这一台机子是多少来着。
吴烟满意了，“那我待会回去的时候看看，还有装电话一定也是要钱的吧？”
“行吧，你看着给就行，不收你钱你肯定连装都不愿意装。”沈清越无奈了。
“好嘞。”吴烟嘿嘿一笑，转眸又看向沈清越：“不过沈哥你好厉害啊，这些都是你的生意吗？”
沈清越点头，“算一部分吧。”
因为海城这边想将电话容量提高，苦于没有资源。而沈清越以前在深市搞贸易，跟加国那边有贸易往来。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就和海城的邮电局合作，由他出面弄一部分加国那边淘汰下来的交换机，虽然是淘汰的，但不是旧的那种，拿到国内还都是很先进。对于海城来说，算是解决了通讯铺设不完全的燃眉之急，并且对家庭安装也开放了。
为什么营业厅那边会有那么多人排队，里面除了交话费的，也有很多是知道消息来申请装电话的。不过现在装电话不便宜，初装费就得四千，每个月的电话费用也不少。
当然，沈清越花力气从加国把交换机弄过来，他肯定是可以从里面抽成的。他是生意人，可不是做慈善的。而且因为他在中间起了纽带性的作用，想要私人装几台那自然是收钱不收钱都无所谓的，他公司现在还有专门对接这方面业务的部门。
沈清越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吴烟把药给吃了，然后苦得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睛都红彤彤的，还伸出小舌头，用手扇着，试图把那股苦味给扇走。
他偏过头，忍不住用拳头抵着嘴巴，闷笑。
第41章
沈清越办公室实在是太舒服了点, 里面装了空调, 小冷风吹着, 凉丝丝打在人身上, 很快就让她迷迷瞪瞪的想睡觉了。
不过看了眼时间, 都下午三点了，她又告诉自己不能睡，还有事没做完呢，总要回去看看艳姐那边招人招得怎么样吧？还有电话的事怕艳姐搞不明白, 她也得去看看。
她用清凉油点在太阳穴, 整个人瞬间清明了。
“沈哥, 今天又麻烦你了,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就先回去啦！”吴烟现在踩着地还是有实感的，没有再飘忽了。
沈清越见她现在脸上白里透红的，眼睛也有神采, 点点头，转身去办公桌抽屉里把钥匙拿出来, “我送你回去吧？路上还热得很, 坐车舒服点，万一要是晕在路上就不好了。”
于是, 吴烟又被提溜着上了沈清越的车, 这回她上车就眼明手快的给自己把安全带系好了, 注意着这边的沈清越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 不好糊弄了。
车子开出停车场的时候, 沈清越问道：“去你那个厂里，还是？”
“到厂里去，知道路怎么走吗？我来给你指吧！”
在吴烟的指导下，沈清越把车子停在了铺翠首饰加工厂的门口，其实这会连门牌都还没有做。
里面进进出出有不少人，楚新学带着人正在拉线呢，回头见到沈清越的时候喊了一声，“老板！”
吴烟盯着楚新学的脸，问沈清越，“这是你助理啊？难怪我晕过去的时候，你正好赶到呢！”
她还说怎么人排着队突然就要跑，原来是沈哥的助理。不对啊，沈哥的助理怎么知道自己的？还特意跑回去告诉沈哥我来装电话的消息。
没想到这茬的沈清越对上吴烟无辜的眼神，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他之前去李大姐那买过鹌鹑，应该是见过你的，觉得眼熟，就跟我说起来了。”
吴烟还是疑惑，就算是这样，那为什么见到自己就跑啊，还特意跟沈哥说。
“那什么，带我看看你这个厂子吧？我以前也开过厂，或许能给你一点小建议。”沈清越试图岔开话题，眼睛往厂子里面看。
一听能给自己提一点小建议，吴烟瞬间抛开了疑惑，领着人往里面走去，路过楚新学的时候，他她还开心的笑道：“麻烦你了哦！”
楚新学跟着装电话的师傅一起，累出了一身的汗，但这可能是给未来老板娘干活，不可能累的，“没事没事，都是小活。”
走在旁边的沈清越看了一眼笑得傻乎乎的楚新学，轻哼一声。这傻子居然自己带着人过来装电话了，差点让小烟怀疑了什么。
他现在完全忘了，之前明明是他说让楚新学亲自领人过来装电话的。
艳姐正在用来干活的房间里看人做出来的成品，吴烟便领着沈清越到了材料室，“这里面放的都是材料，之前到小商品市场托人定回来的，不过他们赚了我一手差价，所以我想着过段时间，自己去那些厂里面找材料。然后我是自己画花样的嘛，有些花样画出来不一定有材料能做，我就还想去看看能不能专门定做我想要的材料。”
材料室里有一小角放着的全是一箱箱的材料，这里面就花了她不少钱。但她现在主要是抽不出空去找材料，只能通过之前买材料的店铺来订货。
她脑子里有无数花样，但是有不少花样是在目前市场里她都找不到材料能做。所以她就想着干脆到时候自己去找那些工厂找材料，她想要的材料最好是能做出来，这样的话又方便又比较省钱，总比让别人挣一手钱的好。
她盘算打得很精，自从自己决定开工厂之后，短时间的摸索中，她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沈清越听完她说的，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这要的量大，很多厂子是愿意接生意的，这个不用担心，直接跟厂子对接还要便宜一些。”
他快速的搜索自己的朋友中有没有干这一行的，不过很可惜，他的朋友里面并没有做这种加工首饰的。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这些货定也就定了，先用一段时间。”吴烟看着那些材料说道。
“你这边那些批发商，每次都会自己过来拿货吗？”沈清越问道。
“我留了不少批发商的联系方式，准备做起来之后，联系他们到我这边拿货的，现在什么都没做，所以我也不知道情况。”吴烟有些颓丧。
沈清越轻咳一声，安抚道：“没事的，既然那些批发商给了你联系方式，那就是有拿货意愿的，你到时候联系人家可以寄一些样品过去，问问他们需不需要。”
“诶，这个主意好，可以寄样品啊！”沈清越随口说的话，被吴烟记下来了，她之前都没想到这个呢。
看完了材料室，俩人往外面走，到用来干活的大房间门口，看到里面的艳姐时，沈清越还有点吃惊，“是艳姐？”
她今天的打扮跟以往不一样，沈清越差点没认出来里面的女人是以前风情万种的艳姐。
“对，我把艳姐叫过来帮我做事了，我觉得艳姐还蛮适合跟批发商对接的，我看着太小啦，很容易被人欺负，有艳姐在旁边，也好打交道一些。”吴烟狡黠一笑，她觉得自己把艳姐找过来是绝对的明智之举。
“你不会看不起艳姐吧？我告诉你，艳姐可是我朋友，以前挣钱也都是清清白白的挣，可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吴烟低声对沈清越说道，眼神中暗含威胁，仿佛沈清越要是说他看不起的话，就立马不理他了似的。
她眼神像小野猫似的，沈清越又想笑了，但她盯着自己呢，只能严肃认真的表明态度，“怎么会看不起呢？就像你说的，艳姐是清清白白的挣钱，靠自己挣钱的人是最值得尊重的。”
吴烟满意了，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小眼神。
艳姐在里面留下几个来找活的人联系方式后，出来之后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沈清越和吴烟，沈清越低着头，眼神一直注视着吴烟，吴烟小嘴叭叭叭的，声音娇脆，听得沈清越脸上带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来。
俩人男的俊女的俏，站在一起的时候别提多养眼了，路过他们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眼看着沈清越的眼神恨不得黏在吴烟身上，艳姐捂着嘴笑了下。
有人情根深种，可惜另外一个小傻子还没开窍呢。
“沈哥来了。”艳姐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张纸一只笔，上面写了好些名字和电话。
沈清越抬头，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来看看。”
“那些装电话的怎么回事？领着几个男人过来，我又没见着你，差点以为他们是走错了地方的。”艳姐转向吴烟问道。
这几个人啥也没说，问她想把电话装哪之后，埋头就开始干活，她本来以为吴烟跟在后面的，结果压根就没见着人，问领头的那头就说有事去了。
“我在那排队出了点事，正好碰到沈哥了，然后沈哥说他那边有合作，可以出成本费用装电话。”吴烟眼睛弯弯的，一副沈哥超级厉害的样子，很是与有荣焉。
艳姐怀疑的看向沈清越，“是吗？”这难道不是为了追求他们家小烟，故意献殷勤？
“嗯，咱们海城现在装到家庭里的交换机，都是我从加国弄来的，总能有点小特权吧？装几个电话而已，还不至于收你们多少钱。”沈清越满脸诚恳，他一点也没说错啊！
艳姐也知道现在社会上能耐人多，对他们来说装电话不容易，对沈清越来说可能就很简单，这很正常。更何况，这对他们来说没坏处，装个电话那么贵，有便宜点的不要白不要。
见吴烟还小傻子似的笑着，艳姐心里摇摇头，将手里的纸递给她，“这是下午留的联系方式，我标出来的人，都是做事还可以的。”
吴烟扫了一眼，今天来的加起来都得有20多个了，“这么多人啊？”
“国营的工厂裁了那么多一批人，海城下岗的人口都有十来万了，这么多人没有活干，天天在街上找活干。你这边一找人，肯定是有很多人来的。”沈清越中肯的评价了一句。
“我估计明天还有不少人来，今天还有好几个问如果要的人多，他们再把那些朋友叫过来。来的人里年轻人少，大多数是四五十岁的。哎，他们也是在工厂里干了大半辈子，结果说下岗就下岗了。”艳姐叹了口气，这些光鲜亮丽的工人，碰到了这种事，不也毫无办法。
沈清越点头，“国情使然，国营工厂确实需要改变了，不然的话发展起来很困难。”
吴烟不是太懂这些，她仔细的看着这些名字，手指点了点，“上午那个简芝香留了吧，还有那个付春云，下午的你看着比较合适的留两个。”
这两位是属于干活比较细致，让她挺满意的。
她将纸递回给艳姐。
“行，那我再挑两个，明天再看看。”艳姐把纸叠了叠，放好。
这边聊着天呢，那头楚新学已经把电话给装好了，兴致勃勃的过来邀功，“老板，这边的电话装好了，这位小姐家里的现在就去装吗？”
沈清越问吴烟，“现在就去吧？”
也差不多到四点了，吴烟点了点头，“行，现在就去吧，艳姐，沈哥你们到我家吃个饭，今天麻烦你们了，正好大家也聚聚。”
“你又不是不给我开工资，这算什么麻烦的。”艳姐笑着说道，整个人爽朗又明媚，看得旁边的楚新学都看直了眼睛。
吴烟拉她的手，笑眯眯的在她胳膊上蹭蹭，整个人都甜兮兮的，“你可是厂子里的第一位员工，我作为老板还不能请你上我家吃个饭了？我妈也在家呢，正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艳姐最耐不住这些，吴烟这个样子她开心得不行，伸手捏了一把吴烟长了些软肉的小脸，“行行行，老板发话了，我怎么能听呢！”
她松开口，抬眸就看到了沈清越满含嫉妒的眼神，她得意的挑了挑眉。
沈清越手捏着，转向吴烟的时候笑得没有任何异样，“好，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新学在旁边左看看又看看，深藏功与名。
吴烟和艳姐还有楚新学坐沈清越的车回去，装电话的师傅也跟着一起。
楚新学大大咧咧的让师傅上副驾驶，他自己则坐到了后面，还没坐稳，就看到自家老板冷冰冰的眼神，吓得他赶紧往旁边挪了下位置，然后讨好一笑。
沈清越收回眼神，看车内后视镜里吴烟和艳姐俩人头挨着头，说悄悄话呢。吴烟笑得特别开心，一点也没有了下午中暑后虚弱的样子，笑着笑着还凑到艳姐肩头蹭了蹭，像猫撒娇似的。
他收回视线，抿了抿薄唇。
车开到厂子这边，回去的时候得倒车，沈清越看着后视镜倒车，眼尖的看到厂房围墙那边有几个混混似的男人鬼鬼祟祟的在那站着，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瞥。
沈清越浓眉一拧，直觉有些不对。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一伙人就已经消失在围墙后面了。
因为离得不远，开车一小会就到了。
吴烟领着大家上楼，打开门之后，张秀莲从椅子上站起来，见自己女儿领这么多人回来有一瞬间的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