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捏她的脸,她就能反戳回去。
而根据她的经验,李玄祯对此,并不反感。
或者正确的说……还挺喜欢的?
此时她一见李玄祯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没有打开这个世界,当下也不客气,就往他脸上戳了两下,异常无辜,异常诚恳,异常天真的问:“你怎么了?”
李玄祯回过神,非常纠结的看向杨楠,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顿时,就更纠结了。
他真·没被人刮过鼻子!
然后,他这边还没适应,就又被人戳了脸!
要生气吗?好像还不到这个程度,然后,他还挺有些高兴的?
李某人不知道自己本身就有这个基因,就觉得自己这真不是一般的中邪,被人这么对待,不生气也就罢了,还很喜欢!
——虽然这本来也不值什么吧,但他什么时候被人刮过鼻子?
不说长大以后了,就是小时候,也没有啊!
那些长辈,了不起了也就拍拍他的肩,其他同龄的更不要说了。
他虽然早就有太平三郎的称呼,却是从没怕过事的,敢对他伸爪子的,那是一定要被拍死的。
他在这边纠结,那边杨楠却再接再厉,又伸出了手,不过这一次被李玄祯按住了。
杨楠歪了一下头,仿佛不解的看着他,李玄祯更加纠结了!
这不对,如果他不加以制止,这小姑娘以后还不知道要对他做什么,可他要制止吧,看这小姑娘的意思,好像这还真不算什么!
这对于她来说算常态,这对于她……这个年龄的人算常态?
一时间李玄祯这个为难啊,比做一项投资还难以决定。
他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个问题给忽略过去:“先别闹,问你累不累呢。”
杨楠眨巴了下眼:“累啊,不过做事情哪有不累的。”
她回答的这么理直气壮,李玄祯本来准备好的话倒不好说了,想了下,道:“也可以偷下懒,有的时候,不用那么卖力。”
杨楠噗的一声笑了:“你不是老板吗?”
李玄祯看了她一眼,慢慢的道:“就因为是老板,所以更能知道,老板其实看不了那么细的,你稍稍的偷下懒,也不会被发现。”
他说的一本正经,前面的高成面不改色心不跳,心中,却为早先换过的几任ceo叫屈……
而那边,杨楠笑的更开心了,李玄祯只以为是自己逗的,却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么,不过在笑的同时,她也是感慨的。
她知道李玄祯原本可能还准备了别的话,比如太累就不要做了什么的,但是见她面色不对就没有说,这固然是他聪明,却也是,对她用心了。
其实这一次,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过几次,认真来说,也没有怎么相处过,可李玄祯就是能察觉,然后不动声色的安慰。但有的人,明明和她血脉相连,却是另一种姿态。
她昨天给李玄祯发信息说累,其实不只是训练累,她的训练是累的,在音乐方面,她不需要太多的进修,起码目前是够用了,虽然她比起专业的还有差距,但气息也好,音律也好,都要甩普通的歌手几条街——怎么说,也是在大家身边熏陶过十年的。
当然,这东西没有止境,她也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比起这方面,舞蹈、表演更是她需要加强的。
作为一个歌手,不仅要会唱,有时候还要会跳。
有没有那种完全不跳的歌手?有,但非常非常少,要不就没什么发展前途,要不,就是在唱歌这方面达到了顶峰。
“但你要知道,就是张明明,早先也是跳的。”她的经纪人郑岚在说这一段话的时候非常严肃,“就是现在,在需要的时候她也要跳。”
对这话她只有表示赞同。
“至于表演,更不用我说了吧。”
杨楠再次点头。
也许不绝对,但大部分歌手,起码都会串一两次电影电视什么的,那些完全不串的,与其说是要保持高冷,更多的,恐怕还是真·演不了。
她上一次就听过这方面的八卦,某巨星,歌唱的那叫一个好,演戏那叫一个糟!偏偏卡位够大,导演还不好说什么,而更偏偏那巨星要脸,死活不让人替,一场戏活生生的拖了三天!也是那巨星会做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大家,否则那真是卡位再大也要怨声载道了。
后来那导演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再请这种大咖,一定要先弄明白大咖是不是非要敬业的自己上!
……
反正国内的经验就是唱而忧则演,演而忧则唱,要想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就不能瘸腿。
她是不想再委屈自己,但要想达到这个目标,那就要不,就什么都放弃了,就像她早先计划的那样,随便浪;而另外一个,就是站在一定的高度,掌握一定的资源。
前者固然洒脱,却有那么一种自我放逐的味道,后者……那就要吃苦了。
不过她向来不怕吃苦。
过去在家中的时候是不用说了,就算跑出来,也是把各种苦先吃了一遍。
什么大雨天找不到地方避雨,为了怕吉他淋了,钻到汽车下面,人平躺着,吉他放在自己身上;
什么没有钱,一个馒头分两天吃;
再什么烧的浑身哆嗦,倒水的力气都没有,全靠昏天暗地睡了两夜熬过来的事情,她都经历过。
就算再后来跟了李玄祯,虽然锦衣玉食,但为了不被拉下太多,自己背诗词、背琴谱,虽然没有头悬梁,但也是背的昏天暗地,不亚于高三高考生。
所以她不怕吃苦,也有准备吃苦,但面对家人,就不只是苦的事了……
第54章 血缘
可不可以完全不理自己的家人?可以的,实际上在上一次的最后,在她知道李玄祯又帮一个她过去三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次,从小到大没说超过百句话的表哥安排了工作后,就非常、非常认真的找李玄祯谈了,她过去也找李玄祯谈过,但那一次,她加入了威胁。
“我不会再接我家人的电话,也请你,不要再理会他们。”
“小楠,这又何必。”
“我是认真的,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当时他们在汤品,李玄祯的房子位于顶层。
李玄祯皱着眉看她,目光里带着不满。
“你可以试试。”她说着,笑了笑,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很有几分期待。
李玄祯没有说什么,脸色始终难看,但在那之后,她和家中的关系就真的断了。
实话实说,在当时她很有一种轻松感。
她没有任何负罪感,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家庭的,她已经做的够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高成找到她:“杨小姐,我们没有再同您家里联系,但那边一直联系我们。”
“不用管,不管是什么事都不用管。”
“……您祖母,去世了。”
高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而她,则彻底僵在了那儿。
她的祖母,她的奶奶。
严格来说,她和她奶奶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她爸爸杨晓天不是受喜欢的,上面有兄长姐姐,下面有弟弟妹妹,夹在中间,天然的就受忽略。
轮到她了呢,也是上面有堂哥表姐,下面有堂弟表妹什么的。
排行不出众,长相也不出众,还生性倔强,不会说话。
而且老一辈的,或多或少,总有一些重男轻女,杨家不缺孙子,但也不缺孙女,老太太并没有苛待她——他们这样的家庭,也无所谓苛待不苛待,反正就是一般般。
见了面,老太太会说一句:“楠楠啊,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
不见面,老太太也不会特意想着她。
老太太也做过让她伤心的事,那还是老太太八十大寿的时候,她从云南捎了个三千块的玉镯回来。
那对于当时她来说,绝对是奢侈品,在她没有遇到李玄祯之前,自己都从来没有这么贵的东西。
镯子是好玉,是找了人买的,如果不是找人,还要更贵。
而后来,这个镯子,就没声没息的到了她一个表姐手上,其实那时候,三千块,乃至三万块的东西,她也都不稀罕了,但见了,还是有些憋闷,到底没忍住,结果老太太理直气壮:“你这表姐,过年还给我一百块呢!”
她听了这话,真真是一口气憋在那里,几乎没吐出口血来。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就省吃俭用给老太太买了个三千的镯子,老太太记不得,多少年后,她表姐过年给上一百,老太太觉得这是大事!
这心,要偏到什么地方!
所以在同家里断了往来的时候,她真没有想过谁,她谁都对得起!
但是当老太太的死讯传来,她只觉得人都飘在了半空。
连夜,李玄祯陪她回去奔丧。
老太太还在家停灵。
一块白布罩在脸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寿衣。
黑色的团龙寿衣,粉红面白底的寿鞋。
那鞋子,她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每年夏天,老太太都会把这双鞋子拿出来晾晒一下。
她当时好奇,问这是什么,老太太说这是上西天穿的。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西天是什么了,对这双鞋子有一种恐惧,非常疑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在箱子里放着这双鞋,又是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的说出来?
见她来了,她二姑把老太太脸上的白布揭下来,让她看了看。
老太太的神色说不上安详,但也不恐怖,就是很瘦。
在她的记忆里,老太太一直是不瘦的,就是圆圆胖胖的,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脸是凹下去的,皮肤,是泛着青黑色的。
旁边的知客呵斥,说白布怎么能揭下?
她二姑嗫嚅,说她孙女回来了,想让她孙女见见,这孙女是她最骄傲的……
“不能揭,再不能揭,不能见光!”知客义正言辞,肯定绝对。
白布又罩了回去。
就是这么一块布,就把他们分成了两个世界。
这时候她再想不到什么玉镯,想不到什么一百块,想到的,反而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受堂兄欺负,哭的两眼通红,老太太塞给她的那块大白兔;想到的是,在她被狗追的时候,老太太拿着铁锨,把她护在身后;想到的是,有一年夏天很热,她和杨扬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老太太问他们要不要吃西瓜,杨扬说要,她说不要,她不喜欢吃瓜,因为会把脸弄的黏糊糊的,老太太给她一把勺子,让她挖着吃,从此,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些早已经忘的,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就那么一帧帧的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