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也拿起钥匙,发动了自己的摩托车,先将车子骑了出去,在前面带路。
饭店里两个便衣看着车子从街道上开走,扬起大片的灰尘,两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情,放下筷子,对老板娘说:“结账。”
付了钱,两人走出去,街上已经看不到摩托车和汽车的影子。两人往车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往那边开出去两三百米远就是农田了,也就是说那个黑子把沈容他们三人带去了乡下。
他们这种外乡人,不识路,也不会方言,走在路上,都会惹得这些本地人多看几眼,要是追上去,很容易被发现。
两人对视了一眼,低声说:“走吧,回去把这情况告诉副队。”
因为车子的牌照是d市的,跟陈律师的牌照开头是一样的,这样两辆车在小镇上遇到的几率太大了,陈律师和丽娟一看恐怕就会怀疑。所以马副队长没有把车子开到镇上,而是停了镇外的一条小路上,只派了面生的他们俩进镇上打听消息。
两个便衣回来后,把镇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副队,他们现在应该是去找徐安平了,可惜去的是乡下,咱们都是外乡人,太打眼了,不方便跟过去。”
小冯听了这情况,捏着下巴说:“副队,徐安平已经出现了,是不是可以实施抓捕计划了?”
马副队长盯着电子屏幕上不停移动的两个小点,头也不抬:“慌什么,耐心地等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徐安平这边人不少,就咱们几个,很容易有漏网之鱼,我已经跟霖县公安局沟通好了,他们答应派人过来协助我们,天黑之前,人应该就会到了。今天晚上有任务,大家分两组,轮流休息一会儿,晚上不一定有睡觉的时间,到时候谁精神不好给我掉链子,回头就给我滚出支队!”
“是。”余下五人有条不紊地分工起来,三人睡觉,另外两人分别戴着耳机监听沈容他们那边的动静,一边盯着屏幕上的两个点。
过了一会儿小冯惊喜地说:“副队,他们停下来了,不走了,这应该就是徐安平的老巢了。”
马副队长精神一振,刚掏出来的烟丢到了一边,伸过头,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飞快地说:“跟地图比对一下,确定这个地方的具体地名,我跟霖县公安局那边联系,查一下,上周这个村子有谁过世,办了葬礼,跟着这条线索,就能查到徐安平的另一个身份了。”
小冯眼睛一亮,十指翻飞,兴奋地说:“是。”
把村子的名称发过去后,过了一个多小时,霖县公安局那边就查到了徐安平的真实身份。
徐安平,在霖县公安局的户籍上,还有一个名字,叫徐东平。他家家学渊源,其父就是贩毒的,经常溜到东南亚那边去,走私毒品回来牟取暴利。八年前事情败露,被警方追缉,因其持有枪械,拒不逮捕,在交火的过程中,被警方击毙,当场身亡。
三十岁,本来已经订了亲,准备两个月后就结婚的徐东平也跟着消失了。
霖县警方查到,这次徐东平之所以回来,是为了参加他外公的葬礼。他十几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后来父亲死得也不光彩,叔叔伯伯之类的亲眷也不大愿意提起。他跟这些长辈也渐渐疏远,就跟母家那边的直系长辈还有联络。
马副队长看着资料上,徐东平的年龄。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岁了,一个三十岁的男人,长期与父亲相依为命,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真的不知道徐父做过什么吗?
不可能!从刘大海的供词中就可以发现,他对走私贩卖毒品,寻找下游销售渠道,避开警方的盘查都非常有经验。这可不是光耳闻目染就能成的。
马副队长怀疑,徐东平很可能是徐父这个案子的漏网之鱼。霖县那边的警局也想到了这一点,决定再查一遍当时徐父案的资料,并派了熟悉当地地形的警察过来协助他们。
——
陈律师跟着黑子的摩托车,从镇上出发,开出去约莫四五公里远后,车子停在了一个花红柳绿的村子前,村子外面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几个男孩光着膀子,在水里摸鱼。
跳下车,陈律师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小山村背后是一座几百米高的大山,山上很多乱石头和杂草,抬头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有山有水,说是山清水秀也不为过,就是穷了一点,村子里很多都是低矮的黑瓦房,几十户人家,只有两户是刷得白白的两层楼房。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陈律师有点不习惯,拎着黑色的包,下了车,开口就问:“徐哥呢?”
“那儿,走吧!”黑子指了指西边那一栋白色的楼房,带着他们过去。
这座村子里唯二的好房子还有一扇能将车子开进去的大门,门口矗立着两只石狮子,威风得很。
黑子推开门,带着两人进去,大声喊道:“旺婶,来客人了,你给我两个嫂子切点冰西瓜吃,我带客人去见徐哥。”
“好嘞。”一个满脸笑容,腰上系着泛白围裙的朴实妇人走了出来,热情地招呼沈容和丽娟,“外边热,进堂屋坐,堂屋里凉快。”
农村因为不缺地,房间都建得比较大,穿堂风一过,非常凉爽,比吹空调还舒服。
沈容和丽娟挨着坐在了堂屋里,这个热情的旺婶给她们切了一大盘冰西瓜,一个劲儿地劝她们多吃点。
直到沈容和丽娟拿起了西瓜,旺婶才高兴地走了:“桌上有茶水,西瓜,炒花生,你们坐一会儿,吃点东西,我去做饭,知道有客人来,东平让我炖了土鸡,这是咱们乡下人自己用粮食养出来的,不像城里吃的那种饲料喂养出来的鸡,很补的,你们俩待会儿要多吃点。”
谢过这位热情朴实的大婶,沈容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打量着周遭这陌生的一切,语气带着几分怯意:“丽娟,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丽娟扭头看沈容,把她的惶恐不安,胆怯全看入了眼底,不由在心底嗤笑,邱钰平该不会故意挑这么一个没脑子、胆小、乖顺的女人做老婆,以便让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以把所有的不顺心不如意都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吧。不过别说,这个女人还真是完美的出气筒。
她轻轻拍了拍沈容的手,假惺惺地说:“不用担心,很快就出发,徐哥会安排的。”
沈容盯着她看了几秒,轻轻地应了一声:“哦!”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陈律师和黑子拥着一个四十岁出头的胖子下来。这个胖子见人就三分笑,非常和善的样子,看到沈容还客客气气地说:“你就是小邱的老婆吧?以前黑子他们说了好几次,让小邱带你出来一起玩,可小邱把你护得紧,一直都不肯答应。”
说得可真动听,还护得紧呢,邱钰平三天两头打原主,是怕他的秘密被原主知道了,原主会去告发他吧,所以连家里偷偷藏了保险箱的事都不让原主知道,哪还会带她来见黑子他们。
沈容故作羞涩地笑了笑,垂下头,不敢看徐安平,两只手扭捏地握在一块儿,一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丽娟见了,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沈容,小声提醒她:“这是徐哥,咱们的老大,你也叫徐哥。”
“徐哥。”沈容声若蚊蚋地喊了一声。
徐安平摆摆手,好脾气地说:“远来是客,都当是自己家,你们坐一会儿,马上就要开饭了。”
这个马上真的很快,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旺婶就陆续把菜端了上来,有炖的土鸡,煎的鱼,红烧的猪蹄,还有喷香的腊肉,再加上几道小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徐安平先落座,其他人也跟着坐了下来。沈容默默地观察,旺婶走了,这个房子里总共有六个人,徐安平、黑子、陈律师、丽娟、她,另外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听徐安平叫他大勇,丽娟和陈律师似乎也认识这个人,还跟他打了声招呼。
这五个人,除了丽娟,全都是牛高马大的男人,她一个都打不过。希望马副队长那边不要掉链子,不然她恐怕只有跟着他们出国去东南亚那边了。
沈容低头安静地吃饭,因为低头的缘故,她的长发掉了下来,她赶紧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顺手抹了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
正巧,徐安平问了一句大勇:“都准备好了吗?”
大勇抬头说道:“准备好了,借了两辆越野车,吃过饭差不多。”
“嗯。”徐安平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吃饭。
饭吃到一半,徐安平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他坐在沈容的斜对面,沈容扫了一眼,打过来的好像是一串数字,也就是说,徐安平很可能没有存对方的手机号码。
“我接你个电话,你们慢慢吃。”徐安平站了起来,拿着电话走到院子里,接了起来。
因为隔得比较远,沈容没听清楚具体内容,只听到徐安平偶尔应了两声,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其他几人也察觉到了,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徐安平挂断了电话,大步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五人,冷着脸说:“我希望你们把身上的通讯方式都交出来,放在桌子上。”
听到这话,陈律师和丽娟眼底齐齐闪过一抹异色。现代人没手机太不方便了,因为手机不止是通讯工具,还是社交工具,娱乐工具,支付工具,现代人连婚都可以不结,但不能没有手机。
两人没动,也没说话。
倒是黑子和大勇非常干脆,徐安平一说,他们俩连原因都没问,齐刷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放到桌子上。
徐安平看向陈律师和丽娟、沈容。
沈容没动,只是往丽娟的身边靠了靠,似乎以她为依靠似的,她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沉默了几秒,陈律师也把手机摸了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是丽娟,最后是沈容,五个手机挨个放在桌子上。
徐安平锐利的眼睛扫了五人一眼,忽地伸手,用食指、中指和拇指夹起手机,然后手指一松,手机扑通一声掉进了桌上旺婶炖了一下午的鸡汤里。
几人都惊呆了,诧异地望着他。
徐安平没有说话,继续拾起手机,挨个将余下的四个手机都丢进了鸡汤里。被油乎乎的鸡汤一泡,五个手机全不能用了。
堂屋里的气氛沉闷得可怕。沈容咬住下唇,一脸害怕,身体不自觉地往丽娟身后缩。实际上,她心底也很忐忑,徐安平出去接了这一通电话,回来就二话不说,把所有人的手机都给毁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两分钟,陈律师第一个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气氛,忍不住问道:“徐哥,好好的,你这是为什么?”
徐安平阴鸷的眼睛瞥了他一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d市警方已经追过来了,就在镇上。”
“不可能,我们一路上都很小心,后面没车子跟着我们。”陈律师下意识地否认。
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容。同一时间,丽娟也别过头,眯起眼,打量着沈容。
堂屋里十只眼睛齐刷刷地落到沈容的身上。
沈容吓得浑身发抖,眨了眨眼,咬住下唇,紧张地说:“不……不关我的事,我一直跟丽娟在一起。丽娟,你可以作证的对不对,咱们一直在一起!”
丽娟闷闷地点头。她也不相信是沈容动的手脚,因为她们俩一直在一起,昨晚还是住的同一个房间,未免沈容趁着她睡着了,起来用手机,丽娟以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为由,把沈容的手机给借走玩光了电,并偷偷拿走了她的充电器。所以从昨晚到现在沈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徐安平扫了三人一眼,板着的脸忽然往两边拉开,又恢复成初见时那副弥勒佛的模样,笑眯眯地说:“不关你们的事,是刘大海把我给供了出来。”
闻言,丽娟蹭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说:“不可能,他……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一旦刘大海招了,她也跑不掉。
徐安平冷哼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现在警方已经发现我们了,为了万无一失,我才让你们把手机拿出来的。因为你们,包括我自己的手机通讯,肯定都被监控了,警方甚至可以通过基站传出去的信号,对我们进行定位,所以接下来,我们所有人都不要用手机了。”
他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手机一样丢进了那锅鸡汤里。
沈容看到这一幕,有些明白这些人为何甘愿做徐安平的手下了。这个人不管内心多黑心肝,但表面功夫做得是真好,说话也非常好听,而且做事有魄力,让人很容易臣服于他。
就像今天没收手机这事,他先兵后礼,二话不说,先把大家的手机都给报废了,然后再一通解释,最后以身作则,把自己的手机也一样扔了。这样谁还会有怨言?
先前还有点不满的陈律师,这会儿也什么意见都没有了,还积极地问:“徐哥,既然警察已经来了镇上,那咱们怎么办?现在就走吗?”
“走,拿上各自的贵重物品,现在就走。”徐安平铿锵有力地说道。
闻声,黑子马上跑上楼,将陈律师提过来的那个包拎了下来。
徐安平将包一打开,然后数了五叠美钞出来,扔给五人,一人一万:“自从有了手机支付,你们都不爱带钱了,估计身上没多少现金。这笔钱,各自收好,路上花。”
陈律师和丽娟连忙把钱放进了包里,沈容见了,也把钱放进了包包里。
黑子和大勇去收拾了几件衣服,沈容没东西可收拾,她站在旁边看了几秒,拿了一瓶矿泉水塞进包里。
几分钟大家就收拾好了,齐刷刷地出门,坐上了车子。
大勇弄了两辆越野车回来,一个车能坐五个人,这样就要多出一个人,山路颠簸,后座挤四个人非常难受。
徐安平见大家似乎都很为难,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分辆车,两男一女,你们看怎么样?”
这似乎是个很合理的分配方式。
丽娟瞥了一眼黑黑壮壮一脸凶相的大勇,想了想,说:“那我跟陈律师一起走吧,我们以前在d市就是老熟人了,彼此默契更佳。”
徐安平没意见:“行,黑子,你跟沈容调换一下,走吧。”
双方分两队上了车。
——
另一边,suv里,监听到这段对话,自从徐安平反常地说出“警察已经追过来了,就在镇上”时,小冯就取下了耳机,开了外放。
车子里的六个人,都听见了徐安平的话。
“问题就出在那通电话上。徐安平接到电话后,回来态度就变了,对沈容他们产生了怀疑。”小冯愤怒地说,“这个败类!”
很明显,徐安平是接到了通风报信。
但这条信息,显然不是从他们这儿泄露出去的,因为他们六个人都没离开过彼此的视线,徐安平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他们六个人都在车里。况且就算他们要泄露信息,那肯定也会泄露个更有价值的给徐安平,比如监听器装在身上的耳环里。
也不可能是从d市警方那里泄露的,因为d市的同事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行动,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徐安平老家的镇上。
这么一通排除,最有嫌疑的就只剩霖县警方了。只有他们知道马副队长他们已经到了镇上,但他们并不知道马副队长是如何监控追踪到徐安平的行踪的。
越想越气,小冯气得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盘,问马副队长:“副队,怎么办?再过十分钟,霖县警方就要来了,他们里面有内鬼,我信不过他们,跟他们一起联合行动,咱们的一切行动就都暴露在徐东平的眼皮子底下了。”说什么报废手机,像徐安平这种人身上会只有一个手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