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一片沸腾之声。
杨氏震惊地从椅子里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这宅子,他也输给你们了?”
“没错,”那赌坊管事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契纸晃了晃,笑嘻嘻地道:“瞧,这是房契地契,我没骗你们。”
杨氏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刘氏惊叫:“嫂子……”
嬷嬷和婆子也叫:“夫人……”
怡然哭了起来,“娘……”
谢保顺也吓住了:“红英……”
四宝也哇哇大哭,任谁也哄不住。
堂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谢悠然红着眼睛,抓着谢保顺的肩膀,不死心地道,“爹,你说实话,没事的,有女儿在,你不用怕他们,女儿会保护你们安全的,你不要有所顾忌,不敢开口。你告诉我,你真的借了人家这么多银子?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借的,还是人家设了套陷害你的?你说实话,如果是被人陷害的,咱就告官,有墨辞在衙门做事呢,他会帮咱们的,再说县太爷也会秉公执法的。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跟女儿说实话,这些银子,真的都是你向赌坊借的吗?”
谢保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男人狠狠地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哭着道:“悠然,爹对不起你。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只是想随便赌赌,谁知道就收不了手了,稀里糊涂就把家里的宅子给输了出去……我想把房契地契赢回来,可总是输总是输,他们说可以借给我银子翻本,我就,我就……我也不知道,会欠下这么多钱……悠然,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谢悠然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昏厥过去。
怡然在旁看得真切,当下惊叫一声,“大姐姐……”
谢红梅也奔了过来,不安地扶住了谢悠然:“大姐姐,你没事吧?”
谢悠然深深地闭了一下眼睛,“我没事。”
这时杨氏也终于悠悠醒转,众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
杨氏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嚎啕大哭:“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呜呜……”
此时此刻,谢悠然忽然变得格外的冷静。
她努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刘氏道:“婶子,麻烦你扶我娘去后宅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刘氏忙不迭道:“哎,好。”
钱嬷嬷也赶紧上来帮忙,两人搀着杨氏往后宅去了。
第419章 七天之期
谢悠然又对抽泣的三妹妹道:“怡然,你和红梅带着四宝也回屋吧,弟弟还小,别吓着他了。”
“我知道了大姐姐。”怡然抹着眼泪,抱着四宝和红梅也去了后宅。
“桂生。”谢悠然又吩咐小厮,“你去,把大门关上。”
“是,大姑娘。”桂生赶紧去关门,将一众看热闹的人都悉数隔绝在了外面。
“周氏郑氏,”谢悠然又对两个婆子道:“你们把这几位赌坊的兄弟请到偏厅,上一壶好茶,好生招待。不管怎样,来者都是客,总不能怠慢了,显得我们家没礼数。”
“哎。”周婆子郑婆子应了,胆战心惊上前:“几位爷,请吧。”
这七八个大汉杵在院子里,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看着实在吓人。
那些打手们望向管事,管事点了点头,他们这才跟着两个婆子去偏厅喝茶了。
堂屋里,转瞬只剩下了那管事和谢家父女。
管事似笑非笑道:“怎么着,你们是现银还钱哪,还是银票?”
谢保顺垂着头,不吭声。关键时刻,他又做了缩头乌龟。
谢悠然咬咬牙,从荷包里摸出一张银票,朝赌坊管事递了过去,陪着笑道:“这位大哥,能否给我们行个方便,容我们一段时间凑凑?毕竟这五千两不是小数目,我们一下子也凑不上来这么多钱,再者,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也是知道的,我那些铺子都在装修,我的钱都投入到里面了,一时半会儿,还真周转不开……”
那管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银票,见是一百两,便满意地收入了袖中,假意清了清嗓子,道:“这个,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去我们老板那求求情,至于这宅子嘛……”说着,左右打量了一下,显然很满意的神情。
谢悠然断然道:“宅子我们会赎回来的,也请大哥通融一下,您看我们家这么多口子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地方搬,请你给我们几天时间,到时候我们会把所有的钱都还上的。”
管事斜着眼睛:“几天?”
谢悠然一咬牙:“七天。七天之内,我保证把钱还上。”
“那好,”管事懒洋洋起身,“七天之内,你们若是不把赎宅子的钱和欠的银子都还上,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完,他吆喝了一声“走喽”,偏厅里他那些手下便蜂拥而出。
谢宅的大门外,聚集了一大波围观群众,全都在窃窃私语。
毕竟赌坊管事带着那么多人一路打听着气势汹汹奔谢宅而来,村里大部分都看到了。
乡下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一会儿工夫就能传遍这个村子,这不,几乎所有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大家得知谢保顺在外欠了五千两的银子,还把自己家的宅子给输掉了,顿时议论纷纷。
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狗改不了吃屎”,也有人心疼谢悠然:“可惜了大丫辛辛苦苦的打拼……”
老谢头拿着根旱烟袋,远远地站在一旁,听着这些议论,脸沉得像锅底。
这时哐当一声,谢宅的大门开了,赌坊管事一群人涌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众人低声说着,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去。
只见那赌坊管事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洋洋得意地道:“大家听清楚了,谢家人答应我们七天之内把钱还清,把宅子赎回去,七天之后,我再上门,若是他们还不了钱,对不起,这宅子我们收了,人,我们也会告到官府去。到时候,大家也别怪我不给你们村子里的人面子。”
说完,带着一帮手下,大摇大摆地去了。
留下众人议论纷纷:“告到官府是要吃牢饭的呀……”
“是啊,宅子也要收走,那保顺一家住哪里去?”
“你忘了,他们城里不还有铺子吗?”
“欠人家这么多钱,你以为他们家的铺子还保得住?肯定要拿去抵债啊……”
“啧啧,可惜了大丫的心血,经营了这么久,白送给人家了……”
“就是啊,你说这保顺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干这种事呢?当初他就是因为赌,把人大丫给输给了王赖子,害得大丫撞了墙,差点送了一条命,如今又是因为赌,把大丫挣来的整个家当都给输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以说狗改不了吃屎啊,这一家子,都毁在保顺身上了……”
“可见谢有才当初赶这个大儿子出门,也是有道理的,谁想要个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啊……”
“是啊,眼下就看他们如何度过这个难关了……”
“五千两啊,我看够呛……”
人声鼎沸里,老谢头沉着脸,一语不发地转身走了。
大门外大家说得热火朝天,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谢悠然跌坐在椅子里,双手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不发一语,苍白从脸上一点点的透出来。
眸光如一潭死水一样,深沉得令人可怕。
谢保顺见到女儿这个样子,心里有点害怕,他搓了搓手,有点怯懦地问:“悠然,你,没事吧?”
他心里还存着侥幸,大闺女神通这么大,这世间没有什么难得到她,那五千两银子,她一定能想出来办法的。
谢悠然慢慢地抬起头,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眼底写满了苍凉和愤怒。
“爹,你希望我有事吗?”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谢保顺被她的眼神震慑到,张了张嘴,不敢说话了。
谢悠然死死隐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爹,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去赌?”
他不是答应过她,以后再也不赌了吗?他不是向他们保证过,以后会守着他们,好好的过日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反悔?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保顺垂着头,丧气地道:“我也就是在家里呆着无聊,你又不让我去铺子里帮忙,一时手痒,所以……”
所以这还成了她的错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倒养出了他败家的本事了?
这一刻,谢悠然放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都一根根的鼓起来了。
第420章 剜心之痛
她很想打人。真的!
她一门心思为了这个家,那么辛苦地打拼着,就是为了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她体恤父母辛劳半生,希望他们能有个安稳的后半生,所以,不忍让他们去店里帮忙,还买了奴仆,在家伺候他们,她自问做到了一个女儿该做的,自问对得起占用的这具身体,可到头来呢?她的体贴,她的努力,她的辛苦,她的保护,全成了原罪?成了他去赌,去把家产败光,去把她辛苦打拼的一切毁之东流的理由?
这一刻,谢悠然忽然很想笑。
她真是傻啊,总以为付出就会有回报,她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在前头打拼,他们在后面给她守好大后方。
可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她辛苦供养的人,竟然亲手毁了她的一切。
那么,她所做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当初,就是因为赌,这个男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输给了王赖子,逼死了原主,这才有了她的到来。
为了感谢原主的这具身体,也为了改变穷苦的家境,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她费尽心血挣钱,终于有了今天的成就。
谁料,又是因为赌,将这一切化成了泡影。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不,远比原点更让她痛心,寒心!
辛苦盖起来的宅子被输掉,他们一家人将再次面临无处栖身的局面。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有些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是永远都改不了的。
就像村民们议论的那样,狗改不了吃屎,你永远都无法改变他的本性。
五千两,相当于现代的五百万!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五百万。
按照西陵的法律,借钱不还是要坐牢的,到时候,不但谢保顺要去蹲大狱,就连她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铺子,也都要用来抵债。辛苦一场,却平白给人做了嫁衣裳。到头来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当初什么也不做,一家人窝在那个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等着饿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