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间星星点点,微风吹过,一颗茂密的桑葚树后似乎有人影一晃。
谢悠然想也不想,立马调转马头,朝来路奔跑了回去。
转身的刹那,她的后背渗出了一抹薄薄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
如果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那藏在桑葚树后的,是一支冷箭。
刚才她的马要是再往前一步,那支冷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射向她。
谢悠然猜得没错,这片密林里的确藏着人,而且不止一个。
看着她的马调转方向跑了回去,桑葚树后的人才慢慢地走出来,缓缓地放下了手里的弓弦。
刚才,这女子是发现了他们,做贼心虚才跑回去的,还是良心发现,决定不趁机跑路了?
得把这情况好好跟大当家反映反映。
那人一挥手,所有的人便都重新隐匿到了暗处。
谢悠然纵马直接去了山门。
跑得近了,已听到了厮杀声和呐喊声,哀号声,还有隆隆的炮火声,以及短箭划破长空的嘶嘶声。
昨天晚上被掠上山的时候,因为被蒙着眼睛,又是晚上,所以谢悠然根本就没有看清这黑风寨的山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一条山路呢。谁知道却是一堵高高的城墙,像长城那样,横在黑风山的山门口,结结实实挡住了外面的官兵。
难怪以前官府攻打过好几次的黑风山都没有攻下来,原来这黑风山不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厉害的,是这山门居然有一堵又高又厚的城墙。官兵要想攻进山来,确实不太容易。
但这次不同了,这次他们架了一门大炮,不时的往城墙上轰一下,那炮声听起来就够瘆人的。
第524章 好身手
到了城墙下,谢悠然“聿”的一声止住马蹄,放马跑开,自己跑向了城楼。
一路上只见到处都是伤兵残将,到处都是呻吟声,这儿是血,那儿也是血。
前方城楼下传来了一阵阵的厮杀声,还有震天的“冲啊”声,以及刀声,剑声,哀号声,听得人惊心胆颤,可见战况之激烈。
咚咚咚的上了城楼,看到土匪们都盘踞在城楼上的个个口,不停地挥刀砍向想要攀登上来的官兵,只听一声声惨叫声回荡在上空,以及官兵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
城楼的一角,大疤瘌正杀得起劲,鲜血染红了衣裳,甚至脸上都溅了好多。
谢悠然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大疤瘌,你大哥呢?”
大疤瘌砍下去一个官兵,回过头看到谢悠然,惊讶地道:“小娘们,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儿不是女人呆的地方……”说着就推搡着要将她往城楼下推。
谢悠然没好气:“别废话,我找大当家,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大疤瘌愣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喏,在那儿!”
城楼的一个口子边,正有几个官兵爬了上来,一身劲装一双马靴的楚凡正一脚一个将他们踢下了城墙,只听“啊”的两声,两人活生生地摔了下去。
谢悠然朝他奔了过去:“大当家!”
声音还没落,就听“嘶嘶”声划破长空,一支长箭疾风一样从城楼下射了上来,眼看就要射到谢悠然的身上,楚凡一惊,大叫一声“小心”,飞身扑了过来。
谢悠然的反应很快,几乎是那支长箭破空而来的瞬间,她猛地偏头,伸出两根手指头,动作奇快无比地夹住了那支力道十足的长箭,随即,眸光一沉,手中长箭急速飞出,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一个从云梯上刚刚爬上城墙的官兵,只听那人一声惨叫,从墙头一下子栽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楚凡扑过来的时候,正好那官兵也从城墙栽下去了。
周围的土匪被谢悠然漂亮利落的身手镇住,瞬间目瞪口呆,连楚凡也怔住了,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好身手。”他吐出一口气,由衷地夸道。
“谢谢。”谢悠然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墙垛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
楚凡道:“不是叫你在寨子里陪着月娥吗?”
谢悠然耸耸肩,道:“炮声太难听了,坐不住,便过来看看!”
他们肯定私下会调查她的身份,与其让他们疑心她防着她,还像方才林子里那样备着冷箭,倒不如亮出实底,换得彼此放心。反正,她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她作为谢大丫的身世,只要稍微一查就能查到。至于化名这种事,出门在外,谁会用真名?尤其还是这兵荒马乱的边关,这个很好解释。
楚凡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他点点头,道:“听说你是大夫,既然来了,你就去帮胡先生救治受了伤的弟兄吧……”
谢悠然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上山时随口说的自己是大夫的话。
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我不是大夫,只是会点皮毛而已。”
楚凡笑了笑,道:“会点总比不会好。这是我们黑风寨和官兵之见的战争,不想牵连到外人。你若愿意帮我们照顾一下伤员,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愿,我叫人把你送回寨子里,你陪陪月娥。”
谢悠然淡淡道:“来都来了,就帮把手吧,回去呆着也挺无聊的。”
楚凡把她领到胡先生身边,道:“胡先生,辛苦了,这位是杨姑娘,我请她来给你帮忙。”
胡先生叫胡松,是个年纪五十来岁的老头,他是黑风寨的“军医”,医术非常好,也算是黑风寨的元老级人物,很得众人的尊敬。但在这种情况下,伤兵如此之多,他一个人就算再医术超凡,也是忙不过来的。所以一听大当家说要把杨姑娘派给他时,不由长长地送了一口气。
“杨姑娘,那就有劳你了!”留着小山羊胡子的胡先生感激的朝谢悠然笑了笑,忙着替受伤的土匪包扎。
这老头是个性格孤僻的老头,不喜欢太热闹的场景,所以昨晚的喜宴他并没有参加,只是自己拎了一壶酒到一边喝去了。但谢悠然顺利的帮月娥夫人接了生,他还是很佩服的。他不是稳婆,主治的是也是跌打损伤,刀伤剑伤之类的,自然不懂接生,但他当时也看了月娥夫人的状况,心里断定她是难产,这孩子恐怕会有危险,但没想到,谢悠然竟然顺利的把她接生出来了,而且,母子平安。
所以嘴上他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挺佩服谢悠然的。
谢悠然虽然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但也有过跟毒贩的实战经验,处理一些普通的外伤还是有经验的,看着她动作利落熟练地帮伤员包扎伤口,楚凡眸中那抹异样的光芒更甚。
谢悠然一边帮伤员处理伤口,一边问楚凡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你的人伤亡严重吗?”
楚凡担忧地看了看城墙下的情况,蹙起了两道浓黑的剑眉,“情况很不妙,官兵有大炮,所以兄弟们死伤很大。而且……”
“而且什么?”
楚凡叹口气,“我们的箭也用完了,只能和官兵硬拼,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兄弟们的体力消耗得太大,昨晚又都是喝了酒,没有休息好,所以我怕再这样下去,情况对我们不利……”
按说这些情况他一个大当家的是不应该跟一个女人说的,尤其是一个刚上山没一天的什么都不懂的接生婆来说。但不知怎地,她一开口问了,他就非常自然的答了。
就好像,这样的场景他们曾经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谢悠然听了,皱了皱眉头:“箭用完了?”
他们居高临下,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战机,完全可以利用箭雨把城楼下的官兵给逼回去。但如果箭用完了,土匪们不但得应付底下官兵们射来的箭,还得应付从梯子上爬上来的官兵,这样一来,就手忙脚乱,应付了这头就应付不了那头了。长此下去,土匪们体力耗尽,情况就不妙了。
第525章 共同御敌
谢悠然忽而眸光一转,道:“箭用完了,你不可以借吗?咱们的箭用完了,对方的箭可还多着呢。”
咱们两个字,让楚凡的心莫名变得柔软。
他看着她的眼睛,渐渐地好似明白了什么。然后,他的唇角浮起了一抹惊喜的笑容,打发了个人叫了大疤瘌过来,他吩咐道:“赶紧让弟兄们多扎一些稻草人,动作快点!”
“是。大哥。”大疤瘌虽然不明白扎稻草人干什么用,但看到楚凡那凝重的表情,忙匆匆的去了。
未几,便从城楼下送上来了几十个稻草人。楚凡让那些守在城楼上的土匪们一个手持一个,挡在自己的胸前,任凭那嗖嗖射上来的箭直直地射入了稻草人之中,很快,那些稻草人身上便插满了箭。
众人一见,顿时惊喜不已。一时士气大振,砍杀得更有劲了。
楚凡吐了口气,看向谢悠然,“杨姑娘,你这法子果然不错!”
谢悠然笑了笑,没做声。她也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而已,草船借箭的故事,上初中的时候就学过。
楚凡吩咐人匆匆把插在稻草人身上的箭都取了下来,土匪们重新有了箭,一个个搭弓上弦,利箭一支支嗖嗖地往城楼下的官兵们射去,只听声声哀号声传了过来,土匪们个个喜上眉梢。
这时,大疤瘌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哥,城楼快守不住了,官兵的人太多了,弟兄们伤亡太重,再这样下去,只怕……”他没有说下半句,但楚凡和谢悠然都知道再拖下去意味着什么。
楚凡走到城墙边,探头往下看去,只见官兵密密麻麻如潮水般向城楼涌来,一架架云梯搭了起来,他们以非常快的速度在往上攀爬着,守在城楼上的土匪应付不暇,好几个官兵都已经爬上了城墙,正在和土匪们进行了血腥的厮杀。
“大哥,怎么办?”大疤瘌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喘着粗气问楚凡。
楚凡脸上的表情冷得像冰一样:“告诉弟兄们,这山门一旦被攻破,黑风寨就危险了。所以,一定要顶住,不能让我们的家被官兵给毁了……”
就是这一个“家”字,深深地刺入了谢悠然的心。
于土匪们来说,黑风寨是他们的家,如果被官兵们摧毁了,等着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
而她曾经也有一个美好的家,他们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地建设着自己的家园,可所有的心血,却都毁在了朱燚的手里。
这些人都是西陵的官兵,是他们老朱家的,这半壁天下,将来也是他朱燚的。
这一刻,谢悠然和黑风寨的土匪们感同身受,她不希望这些人的家,再次被他们老朱家的人毁了。
她微眯着眼看着那城墙底下潮水般的人头,嘴里淡淡地道:“大当家,如果我们往这些人身上泼面浆,你说他们会是个什么表情?”
楚凡猛地明白过来,他马上转身,朝大疤瘌道:“快,吩咐弟兄们,就地架起大锅,多烧一点面浆,越多越好!”
“是,大哥!”大疤瘌欣喜地看了谢悠然一眼,信心十足的转身去了。
刚才的借箭妙计,就是杨姑娘想出来的,没想到这小娘们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原来还是个满腹计谋的女谋士啊!
尤其是当看到城楼上的土匪们将一桶桶滚烫滚烫的面浆水倒下去,浇在那些官兵们的身上,烫得他们一个个哎哟哎哟从云梯上翻滚下去的狼狈样子,他就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城楼上的土匪们也都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士气明显又更振了,个个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砍杀起官兵来就更有劲了。很快,潮水般的官兵被滚烫滚烫的面浆给逼退了,再也没有人敢爬云梯了。
大疤瘌冲谢悠然竖起了大拇指,言语神情不无敬佩:“杨姑娘,高,实在是高!”
谢悠然忍着笑,抿唇看他:“怎么,不叫我小娘们了?”
大疤瘌讪讪的,嘿嘿笑着。
楚凡也笑了笑,道:“杨姑娘的妙计,吓得官兵们果然不敢前行一步了。”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城墙上炸开了一道口子,一时硝烟四起,哀号遍野,断肢残骸满天飞。
三个人因离得远些,虽然没有被直接炸到,但也是被那硝烟给呛得咳嗽了起来,一时竟睁不开眼。
大疤瘌抹了抹脸上的烟尘,狠狠地吐了一口烟土,冲到城墙边,张口就骂:“娘的,你们这帮王八犊子,就仗着自己有一门火炮,有本事,咱们面对面真刀实枪的大干一仗……”
“嗖嗖嗖”底下的箭如雨般的射了过来,楚凡忙大声道:“快,兄弟们快用稻草人挡御……”
土匪们反应得也快,赶紧又都抄起地上的稻草人竖在了关隘口,自己迅速地退身到后面,只见那箭雨嗖嗖嗖的直往稻草人身上射,很快便插得满满的了。
楚凡和谢悠然,还有大疤瘌退到了城楼最里面,三个人抹了把脸上的汗,大疤瘌道:“奇怪,他们明明知道怎么有稻草人,刚才也借了他们的箭,怎么还射过来啊?官兵的头领又不是傻子,他们怎么会干这样的蠢事呢?”
楚凡和谢悠然闻言脸色一变,他们很快都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楚凡急急地道:“老二,快,赶紧拨些人去打水来,其他的留守城楼面浆伺候!”
“是,大哥!”大疤瘌飞快地闪身去了。
楚凡和谢悠然对视一眼,苦笑道:“你也想到了?”
谢悠然笑了笑,道:“咱们聪明,人家也未必是傻子。咱们能拿稻草人做文章,他们当然也会利用稻草人火烧城墙。”她担忧地看了看天色,“这风吹得是东南风,正好对他们有利,一旦烟熏起来,局势就对咱们非常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