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说完,路载舟没有回应他。他抬头看向坐在镜子面前,化妆师正在给上粉的路载舟。“载舟?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路载舟顿了一下,而后点了一下头。
至于他说了什么,他半句话都没听到。
记忆又回到十几天前,他去联络点的那天晚上。
傅擎苍被舆论冲上尖端,谋杀市政司司长的案子不小,对他影响很大。他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夜去了他设置在“帝都”的联络点。
这个联络点是他来“帝都”办事的时候设置的,只有阿茶和阿七知道。
到第五国道商铺联络点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
走进通往商铺后的小道,远远的,他看见窗户内有光线,屋子里是亮着灯的。
指尖猛地一缩,他没从大门走,而是爬窗跳了进去。
屋子里只开着卧室的一盏灯,灯光不是太亮。
他谨慎地朝卧室一步步走着,走近,发现一个女人坐在电脑面前,电脑是开着的,她正在输入一长串代码。
这个背影,他不会忘记的。
笙祭,冥王战队乃至放眼国际都找不出几个人与她相匹敌的电脑高手。
笙祭没有死……
伴随着这个想法涌进他的大脑,路载舟箭步冲进房里,握着笙祭的肩膀就将她转了过来。
女孩的五官在他面前无限的放大。
就是笙祭,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她的眼神,有些懵懂,像个孩子。
他看着她,笙祭同样呆呆地望着他,放在键盘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祭儿,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府生哥哥,你以前经常缠着茶茶到处去玩,每次都被府生哥哥骂。你还记得吗?”
女孩的眸子很简单,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孩子。
她也许是失忆了,可她为什么不说话?
路载舟坐在她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祭儿,你跟府生哥哥说,这三年你去哪了?还有,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联络点?这个联络点只有茶茶和小七知道,你是不是找到茶茶了?”
女孩还是呆呆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见她呆板的样子,路载舟有些心急,“祭儿你不相信我是府生吗?我的样子是不一样了,因为三年前被引燃的炸弹毁了容,但是我没死,我被人救了,送进了医院,做了脸部全面性的整容手术。”
“你好好看看我,你还记得当年你要龍门里的青铜蛇鱼,侵入了龍门的主系统,茶茶和小七背着我跑去龍门偷,小七丧了半条命回来,我气极了把你关了三天吗?还连着半个月不让你出去玩,你跑去茶茶那,让茶茶找我求情,结果又被我骂了一顿。不记得了吗?”
笙祭依旧呆呆地看着他,木讷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
“对,你以前就喜欢用手碰我的脸。因为你总说府生哥哥只有对着茶茶会笑,但总是责骂你,对着你是一副冰块脸。所以你说你要经常戳戳,这样或许能把冰块戳破。”
笙祭点了点头,垂着嘴角,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伸手往路载舟怀里扑过去,低低地哭了起来。
“不哭,你告诉哥哥是谁带你过来的,是茶茶吗?”
笙祭摇摇头。
“是小七?小七不是死了吗?我看见他全身中弹死的,至于茶茶……我没看到,小七中弹后冷月就启动了炸弹,我受伤彻底昏了。”
“是小七吗?”
笙祭点点头。
他握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松出来。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见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男人蹙眉,“祭儿,你说不出话了是吗?”
她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因为她听到阿茶姐姐和宋之遥经常说,她只要完全恢复了,就能开口说话。这将近四年里她只开过一次口,就是在鸿园第一眼见到阿茶姐姐的时候,之后再想开口,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开了又关,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夜宵买来了,蛋糕店关门了就没买菠萝泡芙,买了一些烧烤和炸鸡。笙祭你看看你,程序没做多少,就知道吃,还要我去跑腿。真是欠你的,以前仗着有阿茶茶撑腰欺负我,现在还把我使唤过来使唤过去的,我还因为你被宋之遥打了一顿。要不是看你神经方面还没恢复,是个五岁的孩子心智,我才不给你去买宵夜。”
“快出来啊,难道你要在电脑面前吃?要是把果汁泼在电脑上,电脑死机的话,你一个下午的程序就白做了。”
秦立……
这声音是秦立的声音……
秦立是小七?
难怪在军校那片原始森林,和余生一块杀狼的是秦立。
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余生是茶茶,现在又跑出来一个秦立是小七……这个世界太玄幻了,这太不可思议。
茶茶没死,佯装余家三小姐是有可能的。可是他亲眼看见小七死了的,怎么变成秦家五公子了……
路载舟没来得及多想,看着笙祭的眼睛交代:“祭儿,别说我来找过你,就当没见过府生哥哥知道吗?”
见笙祭点头,路载舟摸了摸她的脑袋,直接从卧室的窗户翻了下去。
第567章 他愿意为她低头(五更)
日薄西山。
地处背光处,被众多海棠树遮蔽的墓地更加阴凉。
傍晚起了北风,凋零的落叶卷地而起。
男人从墓前起身,站直后礼貌地朝墓碑一记鞠躬,转身便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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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大院。
卧室。
白芍清已经睡下,余致远细心地将被子给她盖好,轻轻地揉了揉她的眼睛。“无意配错药的医生已经被我告上法庭,现在已经蹲在国外的监狱,我会让他牢底坐穿。新药还在配,这些天你多休息,别太累了。”
床上的女人昏昏欲睡,点了点头就睡了过去。
余致远下楼,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就听见余老爷子在说:“小生,你再多提两句傅擎苍,爷爷就改主意了,要他跪到明早。”
佣人齐声喊了句“老爷”,余致远一面拉开椅子一面说:“爸,您说您疼这样一个没骨气的东西十八年,何必呢。没让您享福就算了,白让您替她操心。”
余生扒了两口饭,不以为意。
余老爷子瞥了余致远一眼,“致远,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喜欢一个人没错,小生只是性子倔了些,认定了的事情死心眼了点而已。”
佣人给他端了一碗米饭摆在桌上,余致远的视线落在对面余生的脸上。“你的斑怎么又长出来了?”
她头也没抬,继续吃饭。“嫌丑就不要看我,反正也看了三年都习惯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院外响起车轮声,余生蹭的一下推开椅子就站了起来,余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将她拉住,少女如同一只带水的泥鳅似的一溜烟就不见了。
管家随即走过来道:“老爷子,傅少爷到了。”
余老爷子放下筷子,望了一眼窗外已经漆黑的天。
只让他跪到傍晚落日,他倒是挺听话,天完全黑了才来。
余生含着一口饭跑到客厅的时候,男人刚好从玄关走来。一看到傅擎苍,少女便冲了过去,扑进他怀里。
客厅里站着七八个佣人,白止在两人身后一米处,谁都没有说话。
犹如时间暂停,四处寂寥无声。
此时无声,却胜有声。
傅擎苍愣了一会儿,才将视线从刚刚她站的地方收回来,低下头看已经将他搂紧的女孩。缓缓地抬起手,动作还像以前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唤了一句:“生儿?”
听到他的声音,余生又将他搂紧了点,更深一层地贴着他的胸膛,也逐渐感受到他身体的寒意。
她忽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有些湿润,直起身子低下头看了一眼他的膝盖,裤子上沾着墓地前的青苔和灰尘。因为下了雪,山间雾气又重,其中还沾着泥泞。
余生下意识就蹲下身用手去扫他膝盖上的污渍,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膝盖,就被男人拉了起来。
她身躯娇小,弯下腰的时候,他从上而下地俯视她,就显得她愈发的小。还让他觉得她有些卑微,像余老爷子说的那样,她喜欢他喜欢得要把自己埋进土里,连脊梁骨都可以不要。
余生被他突然拉了起来,正疑惑的时候,就看见男人在她面前颔首低下脑袋。“生儿,你看看我头上有没有掉落叶或者有沾着蜘蛛网和树屑灰尘吗?”
他这样出口一问,余生的疑惑就解开了。于是便认真地用手拨弄着他的头发,仔细看着。
“有,海棠花花丝小得很,树枝的树屑也特别小,沾了好几个呢。”她嘴里还含着米饭,说话的时候有些含糊不清,但听起来很可爱。
傅擎苍是低着头的,视线能看到她胸口以下的部分。见她微微点起了脚,他便又将脑袋往下低了一度。他伸手握着她的腰窝,蓦地笑了笑。
那一桌正在吃饭的人走到客厅时,便见着这幅场景。
余老爷子抬了抬老花眼镜,“跪了半天,倒是把脑子跪清楚了。”
余嗣久不阴不阳地盯着那处看,一双手抱在胸前。“他来接人,不表现好一些,爷爷您肯让他把小生接走?”
余清歌淡淡地笑了笑,端庄典雅。“哥哥这话说错了,关于傅少爷的传闻我也听说过不少,也见过他几次,他能礼貌恭谨地说话就是给足了对方面子。他今天不止跪了大半天,还能这般诚恳地来接人,想必对小生是认真的。”
余嗣久朝余清歌阴笑了一下,“清歌的意思是说,若傅擎苍只是想占有小生,对她没感情的话,他就直接派人来余家大院抢人吗?和他以往那暴虐的手法一样?”
“嗯,我觉得是这样……”
“只怕他还没这个本事轻易抢走!”
“都少说几句。”余老爷子扫了她两一眼,“这是傅擎苍和小生的事,你们两在干什么,有什么好争的?嗣久你平日里沉稳,清歌为人端庄,破天荒看到你两这样吵。”
“单不说他们两现在已经结婚,本来就是夫妻,自然是帮合不帮分。再有,小生的病我寻了三年的名医都没办法治,傅擎苍才用了多久,就有本事把她完全治好。”
“……”
“好了,应该没有了,等会儿回鸿园好好洗洗头发。”余生拨弄了几下,弄了个看得过去的发型。
余老爷子重重咳了一声,朝他们两的方向走来。“人还在余家大院,就想着等会儿回鸿园了?”
余生转过身,一双手还粘着男人的手臂不放。本来含着米饭的腮帮子就鼓鼓的,添上她嗔怪的小情绪,腮帮子就更鼓了,像只生气的小仓鼠。
“爷爷,帝都这几天气温好低,昨天又下了场大雪,傅爷已经跪了大半天了,您不让我回去……我也要回去。”她冷眼扫了另一旁的三个人。“而且这里除了您,其他人又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