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甩手,用了很大的力道,手中宗卷落在了大堂中央千尚久的尸体面前,“死的好,死有余辜,欺上瞒下、以权谋私、卖官卖爵,侵占民产,收受贿赂,他还有什么没做?就差没造反了他,祸害朝堂,乱涉及纲纪...他...罪该万死。”
气血上涌,人也站了起来,丢了卷宗还嫌发泄不够,原地左右疾走,随手,桌面上的茶盏也扫落在地。
上了宗卷,就说明证据确凿,再无差池的。
圣怒当前,堂上一片骚等,跪了一片人,谁还敢坐着?宗卷里到底写了什么,刚才圣上念的那些罪状,都是千尚久所为?
那可真是该诛了,更让他们心惊的是,圣子这么短时间内,如何查出这么多事?
纳兰秦风这么大的脾气,最根本的点,还是在这,这么点时间,就是大理寺刑部倾巢想帮,也不可能查的这么个地朝天,这些个事,分明是圣子一早就知道了,并且证据在握,就算千尚久现在没死,将来的某一天,只要圣子想动,就逃不过一个死字。
想到这里,他能不后怕吗,他甚至不知道,这堂上坐着的人里,有多少已经是圣子的人。
这么些年,他才是那个小丑,被自己一手扶持的臣子,被自己亲自立下的圣子当成了小丑。
“还用查什么死因,依孤看,他死有余辜,杀的好!”无处喧嚣的惊恐和愤怒再也掩藏不住,只有将怒火继续落在那冰冷的尸体上。
骂完,一阵眩晕,头重脚轻,人就这么直接往前扑,场面一时间大乱,惊呼声此起彼伏。
“看来来的正是时候,这里好生热闹。”玄凌迎着风雪立在大堂正门中央,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走吧,进去吧。”拉了下裘皮斗篷,挥手让雨轩收了伞,任由雪花抚过脸颊。
“快,宣太医,宣太医!”
“圣上保重啊!圣上!”
一片嘈杂声中,臣子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匍匐在地,一个劲的喊着圣上。
“闭嘴,都安静,让医馆的人都过来。”扶着纳兰秦风坐下,纳兰胤烨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他知道,父帝看到宗卷,定会大怒,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状况。
无论两父子如何斗法,尽管这个父帝,从小就将他当成一颗稳定朝局的棋子,从未真的疼爱教导过半分,他也知道,他即便再努力,再出众,也走不进父帝的心。
可是,他依然是他的生身之父,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有想过,将来登了大位,便让父帝做一个安享晚年的太上皇。
倒在椅子上的纳兰秦风一脸通红,双眼泛白上翻,嘴角略有歪斜,样子甚是吓人。
“父帝!”身为皇子,这时候就与普通臣子不一样了。
齐王等几位皇子一拥而上,为了一个圣上能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位置挤来挤去,那场面,着实热闹。
纳兰胤烨松开手,退到外围,眼睛盯着前面,当看到玄凌时,眼睛一亮,大步上前。
“谷主,你来的正是时候。”
都没来得及解释,就拉着人到了人群前,二话不说,拉开几位皇子,给玄凌腾出地方。
“谷主,快请看看。”
纳兰秦风?这是怒火攻心外加邪风入体引起的短暂昏厥,不过...恐怕是用不上她出手。
啧啧,好生狡猾,明明醒了却还在装,眼角瞟了周围一眼,当个圣上也是不容易,这是想借机看看臣子和皇子的反应吗?
“皇兄,你什么意思,他是太医吗?随便拉个人,你想干嘛,父帝若有个什么闪失你担待的起吗?”成王人高马大,挡在前面,一脸关切的样子,作态十足。
父帝出事才好,这时候,就算皇兄是圣子,手上无兵无马的,他想顺利登基,门都没有。
齐王袖子一抹,打着哭腔,“没错,父帝乃万金之躯,是什么人都能碰的吗?”
免王也不甘示弱,挡在玄凌面前,一副守护之姿;到是越王,只是焦急的看着,欲言又止。
玄凌耸了耸肩,这种好戏,在皇宫可是经常上演?就是演技太拙劣了,要哭也要哭的逼真一些,两滴眼泪挂了半天了。
心中不免冷笑,这就是帝王之家的父慈子孝?
“都让开,谁拦着,休怪本宫不客气。”突的一声呵斥,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场面立时安静了下来。
几位王爷皇子同时抖了下,被纳兰胤烨散发的气势震慑了一下。
“你要做什么?就算你是圣子,今天也休想乱来。”成王在军营混了阵子,到底是硬气一些。
“让开!”纳兰胤烨冷眼一扫,只吐了两个字。
成王竟吓的一哆嗦,这眼神,比父帝都可怕,随即又觉得落了脸面,吞下口水,强撑着站在前面。
“你要干什么?”
“来人,拉开。”冷着脸,没有多余的话。
随行甲兵竟真的应声而动,铁甲沙沙声就朝着成王而去,场面一时间紧张的吓人,胆小的官员身子都开始发抖了。
古相等跪在地上,互相看了一眼,无声交流着。
这种场景,搞不好就是一场影响江山社稷的异动,谁不紧张,不光关乎社稷,与他们也是息息相关。
万一圣上真不好...又这么突然,什么也没交代,什么也没留下,会乱成什么样?
“你是圣子,我也是亲王,你敢!”成王素来蛮横惯了,怎么受的了这个,更何况眼前这个节骨眼。
“拿下!再有阻拦妄动者,一并拿下。”纳兰胤烨盯着成王看了一眼,只一眼,再没多的眼神,随后将目光扫向其他几个。
天啊!这是圣子吗?
九黎的储君,今日他们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杀伐果敢,王者之气尽显。
玄凌一直冷眼旁观,但笑不语,一身红色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一介草民,面对这满堂的权贵显赫,面对圣上,面对一众皇储,面对这样场面,如此镇定自若。
纳兰胤烨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暗暗打量,此等人物,此等风采,这一片官员中都找不出一个可以匹敌的。
不光是他,便是他身边的一个随从,虽有些稚嫩,可假以时日,必成大气。
眼看着成王就要被拉开,只听的被围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的人轻哼唧了一声。
“父帝!您醒了,太好了!”越王第一个惊呼出声,听的出几分真切的喜悦。
纳兰秦风露出一抹慈爱之色,随着目光移动,那么慈爱之色渐渐变成冷漠,哼!他的这些儿子,一个个的打的好算盘,他不过小试一下,他们就按耐不住了。
当看向纳兰胤烨时,又变的格外复杂,阴晴不定,他承认,他已经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头一回,生出一丝惶恐,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是真的,他的身体...尽管他一直不承认,他开始老了。
想到这,不经意将目光落在玄凌身上,心里不由生出一抹奇异的想法,他不要老,他不能老,他的江山,他的皇位,他还放不下。
古往今来,太多帝王都逃不开的结,那就是生死。
“父帝...”
“父帝没事,太好了!”
“父帝,吓坏儿臣了。”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生怕落在人后。
跪在地上的臣子一个个都松了口气,还好没事,这要真出事,还不知道的出多大的乱子。
说不定,天都变了。
“孤没事,你们都退下吧,越王,扶孤坐下。圣子,继续审案吧。”
看都没看其他几位皇子一眼,竟让越王扶着自己,亲疏立见。
第122章 验尸断案
千尚久的罪不但没有因为他的死而烟消云散,反而祸及千家。
这案子开头就这么状况百出,再查下去,还不知道会查出多少东西来,加上纳兰秦风突然来的这一下,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卷宗大家也看到了,数罪并罚,按律前吏部尚书千尚久应判死罪,家产没收充公,家眷男服役,女充婢,贴榜公示,昭告天下,以正律法。”纳兰胤烨说完,折身朝纳兰秦风请旨,“请父帝准判。”
这是死后定罪?一片寂静,这人都死了,还要祸及家眷?是圣子太过刚正不阿,还是千尚久生前得罪了人?
这死后判罚的,也是少见的事,看来,圣子今天是要用千尚久立威了吧,天恩伯状告的千尚久谋杀案,是不是也就随着案定而结束?
要不然,还能如何判,就算当年,千尚久居心叵测,总不能再判一次吧。
纳兰秦风手拽成拳,看着前面的圣子,一个准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旁人还以为圣上是对千尚久的罪过生愤,殊不知,是因着自己被圣子逼的不得不顺势而为。
真是越来越精彩了,接下来他要如何继续下去?玄凌一旁安静的拭目以待。
千尚久虽然死了,可千家一样没跑脱,他的用意,是用千尚久告诉百官,为官当正,否则死的不光是自己,还要祸及家人,这个圣子,对九黎社稷,不惧背负刻薄之名,用心良苦。
放眼看去,在场的九黎文武,有几人能懂他?
随着纳兰秦风的一个准字,他一手扶起来的千家,就此打入尘埃。
“千尚久死不足惜,可如今,又有两桩命案与其有关,虽涉案相关人员,皆已身故,然则,真相不能因死者身故而随之埋没,另外,千尚久关押期间,死于非命,本也是一桩公案,该给其家属一个交代,故数案并查,因尸身不宜再停放太久,所以,先从千尚久之死开查,请父帝准许。”
又是一次请准,现场已是静的能听到雪落声了,这个圣子…,今天这场雪,在场的怕是一辈子都忘了不了。
“准!”又是一个准字出口,纳兰秦风已是心火沸腾了。
好一个刚正守律的圣子,他这哪是请准,明明是早就预谋好的一切,只等着今天当着众人的面逼他,他不但是借着千尚久立威,还是踩着他这个父帝扬名。
还要查?圣子当真是要归根寻底,当真是要扯破那个口子吗?
大家感觉有些窒息,本久寒冷,这会更是冷入骨髓,今日之后,朝堂之上,圣子便不再是一个空有其名的储君了。
若无根基,若无倚仗,若不是胸有成竹,如何敢这么不要命的行事?直到这会,在场的有不少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圣上的两个准字,都是被圣子逼出来的。
想到着,冷汗直流。
玄凌微微一笑,看着前面的人,轻声道:“天要变了。”九黎的天要变了,这人,终于对九黎的大位出手了。
扭头,看了一眼外面漫天飞舞的大雪,雨轩大概知道,公子说的天,并然不是这个,他一直记着公子的话,多看,多听,多思。
纳兰胤烨看向玄凌,正好对上对方投来的笑意,心中微微一顿,就是这眼神,他一定是见过的,可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便是药圣谷的谷主。”跟大家介绍了一声,随后对玄凌做了个请的手势,“谷主,有劳了。”
玄凌冲着他点了点头,至于其他人,包括纳兰秦风在内,都未曾打招呼,直接朝大堂上抬来的尸体而去。
雨轩拿着一个箱子跟上,公子给他要的机会,他一定好好学。
看着千尚久被缝合过的尸体,玄凌没有丝毫同情,只是本着对死者的尊重,点了一根香,这是验尸这一行的规矩,她的给雨轩做示范,所以,别坏了行规。
“开箱。”
雨轩动作虽然轻,可是很麻利,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工具,奇奇怪怪的分开摆放着。
这些工具,之前公子已经教他认识过了,现在,他也能一一叫出名字。
在场的人,无论什么心态看待这个案子,此时都免不得将视线落在玄凌这位谷主身上,聚精会神的等着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