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如意重新将目光凝聚到少年人的脸上,见他一脸被低估的不平和恼怒,笑得更开心了。她朝对方伸出一只白里透着点儿健康血色的手掌,慢条斯理道,“景川,你以为我还会给你自由和权力?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景川眼神一滞。
“我只怕稍微给你阵微风,你都能乘风起飞,回头翅膀硬了一口把宫家给吞了。”宫如意点点自己的手掌心,“不,景川,我没那么蠢。我只会把你握在手掌心里,让你这一辈子都没机会生出对我不利的心思来。”
“……”景川抿直了嘴唇,没问宫如意为什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自己要和她一决生死,因为这个念头曾经时不时地从他脑中一闪而过,存在感不可忽视。
两人决裂之前,他原先设想的是,如果宫如意对他一丝情分也没有,收养他就是满怀恶意,那就你不仁我不义。
可事情一旦翻转,宫如意都坦白了自己十年来都是虚情假意,痛苦的反而是景川自己。
再接着,在发现了宫如意仍然私底下对自己有着维护的同时,压抑的情感瞬间成倍爆发,烧断了景川最后的一丝抗拒。
父母那一辈的真相究竟如何,景川会亲手查清楚,十六七年前的宫如意也不过是个孩子,她不可能被牵涉其中。
对于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景川没有太多感情,只是对“父母”这个温暖形象有着潜意识的偏执和追求。
在遇到宫如意之后,这份空虚已经被她填满。
不。他不能,也无法恨宫如意。
甚至于,他想重新夺回宫如意毫无保留的信任。
作者有话说:
很多年后,景川听说了“我养的狗,只有我能教训”这句话,深感赞同:“除了如意以外,谁的意见对我来说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楼夏彦:“喂,后半句也就算了,狗这半句你也不反驳一下吗?”
第29章
景川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 下了决定之后就不再更改, 倒是宫如意从原先的横眉冷目毫不留情转而变得有些侧目。
从书房看到载着景川的车子回来时,她转脸对身旁的谭铮道, “脑震荡可能没查出来,景川得再去趟医院。”
近几天还是第一次来宫家的谭铮一愣,“小六医院里拍的片, 你还不放心?”
事实胜于雄辩, 宫如意把鼻梁上蓝光眼镜一摘,朝谭铮招招手,“你跟我来。”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正好碰见进门的景川, 少年抬眼见到宫如意立刻表情一亮, “姐姐。”
被他从头到脚无视的谭铮心里卧槽了一声, 差点没被他闪闪发光的眼神给刺得从楼梯最后一级摔下去——这是景川?
不是,以前的景川当然也是只对宫如意一个人服软, 但也不是这样的!整个犬种都变了好吗?
宫如意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接着转头小声对谭铮道,“明白了吗?”
谭铮抹了把汗, “这……可能是受了刺激?我跟你说过的,青少年嘛, 心理很脆弱的。”
“不可能。”宫如意很肯定,脆弱这个词和景川根本扯不上关系,他从小就锻炼了一颗钛合金钢铁心。
谭铮闻言闭上了嘴, 他纠结地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景川和宫如意之间的互动, 艰难地在心中认同了宫如意的看法:景川可能真是撞坏脑袋了。
前段日子他见到的景川还是阴郁得像只失去了狼群的独狼似的, 眼底都带着血腥气,仿佛一张嘴就能从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讲道理,谭铮真为那时候持续不断强势打压的宫如意捏了把冷汗,生怕景川触底反弹。
可他不就忙了几天没来宫家,怎么这情况就翻天覆地了?
宫如意坐到沙发上,景川乐颠颠亲自给她沏茶。
宫如意打开笔记本电脑,景川立刻拿着充电器去插电,还小心翼翼地把离宫如意三米远的一个花瓶给挪开两尺远,生怕碰倒伤了她似的。
敲着电脑键盘的宫如意在屏幕后面对谭铮挑了挑眉毛,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明白了?
谭铮苦大仇深地点头:明白了。
景川要么是脑子真砸坏了,要么就是想也学着宫如意之前那样虚情假意套取她的信任。
第一点也就算了,第二点……景川再怎么早熟,也终归不可能是宫如意的对手,想在宫如意面前展示演技还不被她看出来的人太少太少了。
谭铮都有点怀疑先前那几年景川是怎么把“杀亲之仇”这个秘密给藏在肚子里的。
……等等,这么一想,也许景川真有骗过宫如意的实力?
“留下来吃饭?”宫如意邀请道。
谭铮从自己的思绪里抽出注意力,下意识地抬头往宫如意那边看去,直直对上了宫如意身前少年的视线,登时又是一愣:景川哪里变过了?那一双招子简直凶狠得比以前还吓人了好么!
……宫如意真要把这条好像能生啖人肉的恶犬养在身边最近的地方?万一有天恶犬反噬了怎么办?
谭铮被这个想法吓得抖了抖,毫不犹豫地取过佣人递来的礼帽往自己头上一扣,“不了,小六约我吃饭!”
“小六带红颜知己旅游去了,他约你出国吃晚餐?”宫如意不咸不淡抬眼扫他。
“……不是,我说错了,老爷子喊我回家吃饭,说不去就打断我狗腿。”谭铮立刻改口。
他分明看见景川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可宫如意看了眼时间,淡淡问道,“今天几号?”
“十二月二号。”景川接口,反应比山伯还快,好像随时准备待命似的态度让宫如意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立刻跟被检阅似的坐正了身体,满脸都是等待夸奖的表情。
宫如意:“……”虽然没养过狗,但她也见过朋友训狗,好像差不多就是这既视感。
她默默地把平静的视线从少年脸上收回,对他的失望之情视若无睹,转头对谭铮勾勾手指,“取消了,我给谭老爷子打电话,你留在宫家用晚餐。”
谭铮表情一垮,“什么理由啊?”
“车胎爆了。”宫如意头也不抬地随口扯了个理由给他,“吃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景川眯起眼睛打量谭铮半晌,虽然打从心眼里看他不爽,但既然是宫如意开口留的人,他就不可能反对,只无声地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谭铮觉得自己很无辜:他是想走的好么,宫如意偏偏要把他留下来,还没个正当理由,跟无理取闹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无理取闹”这四个字谭铮是不敢说出口的,他顶着景川和宫如意的两重威胁眼神,艰难地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即便到了晚餐结束、星河悬挂的时候,走出宫家大门的谭铮也还是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强留了下来。
宫如意一反常态地送他到了门口,拢起厚实温暖的格纹披肩,“路上小心,别抄小道,当心抛锚知道吗?”
谭铮连声应着把大衣穿上,呵出口气才笑着和宫如意道别,“你快进去吧,夜深露重,宫大小姐要是着凉我可真难辞其咎。”
“别贫了。”宫如意毫不领情,“明天的正事别落下。”
“知道了知道了。”谭铮哈哈笑着挥挥手,开了自己的车很快就离开了宫家。
宫如意目送那对低调的车尾灯消失才回到内宅,把双手贴在一起呵了口气。
今天也平安度过了……
宫如意的人生中遍地都是flag,整个一高难度扫雷游戏。她虽然死了这么多次累积了不少经验,将最容易着道的陷阱一个个标记了出来,可身为宫家掌权人,她每天面对的威胁本来就来自四面八方,数也数不清。
身为一名有道德的重生者,宫如意还觉得自己很有义务帮助别人一起度过危险的flag。
“姐姐?”在她身后候了许久的景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宫如意的手掌替她取暖。少年人的体温高得像个小火炉,皮肤一接触就暖烘烘得像进了温室。
宫如意抬眼打量比自己高出了快半头的景川,没抽手。
景川从来没试着对她用过怀柔政策。当然,说的是曾经的那一群景川们,而不是眼前的这个。
不论她如何仔细观察探究,少年的眼睛里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作伪与虚假,好像真满心满眼都是她,一点也不在意父母杀亲之仇似的。
可景川对复仇的执念有多强?和他怼了好几辈子的宫如意再清楚不过。
景川垂眼认真地揉搓着宫如意的指节,直到她双手都回温了之后才收了手,“好了。姐姐还觉得冷吗?”
“不冷。”宫如意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想了想又问景川,“你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
景川的眼睛对上了宫如意的。
“如果你想要的是亲情,那已经是痴心妄想。”宫如意接着说道。
英俊的少年笑了起来。就算是对着宫如意,他也鲜少真正露出微笑,好像控制笑肌的那根神经被人抽走了似的。可这会儿,他毫不吝啬地笑了好半晌,才在宫如意莫名其妙的眼神中道,“我要的东西,姐姐有,也能给我,只是还不到时候。”
宫如意想了想,觉得自己明白了景川的意思,“宫家就在我手里,想要的话随时欢迎你来抢。”
景川的动作停了下来,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好笑。宫如意显然对他有了根深蒂固的误会,一时之间无法逆转,可景川很有耐心,他能等。
未来还会发生很多很多事,宫如意不可能全部都无动于衷。他总是能得到乘虚而入的那条缝隙的。
宫如意观察了几天景川的异常表情,只觉得虽然非常古怪,但也暂时无法造成什么威胁,就先抛到了脑后。人都捏在她手掌心里了,景川还没羽翼丰满,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宫如意一时之间又忘了,就算景川不作妖,简直被创世主当亲儿子的他身边也总有人是想要作妖的。
比如突然找上门来的韩果果。
韩果果在学校请了半天假,叫车试探着对司机说要去宫家之后,就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宫宅的外围。她下车紧张地在门口徘徊了会儿,最后鼓起勇气对保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宫如意接到电话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她一个人来的?”
“是。”山伯道,“还在门外等着呢,我让她先进来?”
“找我还是找景川的?”宫如意问完自己也笑了。景川和韩果果一个学校,韩果果有什么理由非在上课的时间跑来宫家找他?
小姑娘必然是为了见她来的。
“让她到内宅候着吧。”宫如意看了眼时间,“我一小时后到家。”
山伯挂了宫如意的电话,往门外安保吩咐把韩果果送进来之后,转身去厨房给小访客泡了一壶水果茶。
韩果果有些不安地握着书包背带敲响了门,见到开门的山伯后,怯生生咬咬嘴唇,“您好,我是景川的同学,上次来拜访过的。我知道景川还在学校,今天我想找如意姐姐说一件事,不知道她方便吗?”
山伯笑着把韩果果迎进了门,“大小姐不在家,她吩咐我先招待您,一个小时之后就到。”
“好的,麻烦您了。”韩果果小声应着,换了鞋,把书包抱在胸前进了客厅,顿时闻到了香甜的果茶香气。
她双手接过山伯递来的杯子,小口抿着尝了一下,视线不由得转向了墙上挂钟。
距离学校下课还有一小时。
作者有话说:
机会难得,让我们万更庆祝一下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宫如意的时间掐得很准, 五十来分钟就进了宫宅外门, 跨进内宅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