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用电脑,你来遥控这些股票账户?”景川扫着报纸上的豆腐块,连眼睛也懒得抬。
两周的时间,虽然不足够让景庆安完全信任他,但也足够让这个常年逃亡在外的男人稍稍放下一些戒心。
比如说,让他给自己带来一份报纸。
这是刚刚发行的日报,还是华国的本土版,海外订不到的版本,可才中午十二点,景庆安就将这份报纸放到他的面前了。
他们要么是距离华国近到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要么就是有人天天送这份报纸过来……除了上一次景庆安拿来的报纸可不是这一家的。
景川用指尖摩挲着报纸上的油墨。
他这几天在不同的时间点离开地下室出去看过,虽然景庆安不会让他离开这栋灰扑扑的房子,但他被允许在房子里四处转转,偶尔晒晒太阳。
而根据日晒的角度和周围建筑物的高度等等,景川已经大致将自己所在的维度确定了下来。
他原先就猜测自己不会距离华国太远,不过在见到这份报纸之后才能更加确定。
记忆力过人还是有优势的,比如说景川这时候就能仅凭记忆恢复出世界地图。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在这份虚拟的地图上将自己可能的所在地再缩小一分。
他出发前往金湾之前,将宫如意曾经送他的项链给戴上了,景庆安没发现任何异常。
虽然宫如意曾经说过这玩意儿已经没电了,但就景川从楼夏彦嘴里得知,这枚监听器显然能通过太阳能充电。他就指望着这东西能给宫如意传达信息呢。
问题是,现在宫如意已经被带走了,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项链从她的书桌里再度被他拿走了?
她又要让谁把那枚配套的监听耳塞带给她呢?
景川翻过了最后一页报纸,把它重新折叠起来,盖在了脸上。
“你就这么喜欢晒太阳?”景庆安在一旁问。
沐浴在午夜阳光里年轻人从报纸底下发出瓮声瓮气的回答,“不然呢?和你一样蹲在这个地下室里发霉?”
“再等一段时间,你很快就能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的。”景庆安心平气和地安抚他,“你要知道,有些时候,短时间的蛰伏是为了能够获得更大的胜利和战裹,这些都是值得的。想想,你以后就能永远有用宫如意,和她在一起了,这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吗?”
“当然了。”景川轻轻地哼了一声。
这当然是了,但问题是,他只想要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的宫如意,而不是景庆安描绘的那种未来。
真可惜,如果他也能重生的话,下辈子一定要更早就试图攻略宫如意的心。
*
宫如意虽然是被以调查之名带走,但在一切都没落实的情况下,也没人敢拿她怎么样,所处的环境都和出差公办没什么两样,也算是利益周到了。
山伯带着卫天去探望她的时候,宫如意正穿着家居服坐在落地窗边看报纸。
头条就是她自己。
“大小姐,您受苦了。”山伯红了眼圈,“这些人怎么敢这么对您!”
“在这儿过得也不错,至少不用担心工作。”宫如意玩笑道,“你别担心,只是协助调查,看起来严重一点而已,不会有事的。正好公司也是腥风血雨的时候,我暂时离开一下反倒是一劳永逸的最佳决策。”
“大小姐。”卫天向她微微鞠躬,“您的安排,我都已经吩咐下去了,公司那边不用担心。”
“景庆安呢?找到他了吗?”宫如意问道。
“还没有。”卫天惭愧地低头,“他把自己的行踪藏得太好了。”
宫如意笑了笑,“或许不是他藏得好。”她转向山伯,“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山伯点点头,将一个小盒子交给了她,“您只需要这个就行了吗?这里的条件这么差,我担心您吃住不习惯。”
“不碍事,这是必要的付出。”宫如意将看起来只有硬币大小的盒子放到自己手边,再度安慰山伯,“这些都是我自己设计的,为了捉到内奸,一点牺牲不算什么,况且,我这也是格外开恩的优待了。”
“他们当然不敢真的把您放进牢房里!”山伯冷下了脸来,“您这些年贡献了那么多,他们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好了山伯,你只要好好管着我的房子院子,等我回去的时候,我想看到一切都保持着原来欣欣向荣的样子。”宫如意失笑,她放下手中折叠好的报纸,“小天,还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宫如意允许会见亲朋好友的时间很短,卫天和山伯很快不得不离开这处闲人免进的招待所。
如果说卫天来见宫如意之前就已经心情沉重,离开时的他甚至觉得这压力又更加重了两分。
宫如意越是轻松,就说明她的计策越是万无一失,换句话来说……她的局做得越是大。
这样大的一盘棋局,究竟框进了什么人,卫天还无从知晓,但只是宫如意最后告诉他的那两句话就已经足够令他震惊。
卫天差一点点,就以为自己也进了宫如意的怀疑圈子里了。
但事实显然证明了他还是被宫如意信任的下属之一,不然,宫如意就不会告诉他景川耳朵上打的耳钉究竟有什么用。
那是一枚信号传输器,在开启的时候能将当前的地理位置发送到服务器上。
为了避免耳饰的频率和信号被景庆安发现,激活的机会只有一次,但只要景川在准确的时机激活传输器,景庆安的藏身之地就暴露无遗了。
第119章
宫如意在招待所里过得还算优先,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比如仍然不知道自己确切位置的景川, 就是其中之一。
空余的时间里,他盘算着自己花了宫如意多少钱, 回去之后又要花多久才能把这些损失给补回来。
为了取信于景庆安,这场商战中凭空蒸发的金额已经是个天文数字,景川脑中已经被各种各样的投资通道给填满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 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景庆安的弱点, 给予他致命一击。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景川多多少少触摸到了景庆安背后的势力。他原先还在好奇只是个普通教师的景庆安是如何走到如今算得上个枭雄的地步,如今总算有了眉目。
根据景庆安谈话时透露的, 他在和景庆平兄弟相认之后, 就借口想要下海经商, 从景庆平那里要来了不少的资源,又累积了少部分人脉。
这就像是饮鸩止渴, 在踏入钱权世界的第一步之后, 景庆安就被纸醉金迷给蒙了眼。
但他自己的事业只是小打小闹,和景庆平的家业一比是小巫见大巫。
景庆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是在杀死了景庆平时,从他手里夺走的。景庆平死后, 景家陷入一团混乱,也没什么人来得及核对账务,等到发现大笔资金和不动产的消失时, 已经几度转手找不回来了。
景庆安就是借用着从双胞胎哥哥那里抢走的这些东西, 成功地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 并且一步步发展起来,几年后铤而走险地杀死了宫如意的父母。
景川和景庆安的其中一些人脉已经有了接触,那也许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说明了就算景川现在就下手把景庆安的脖子拧断,他也不能阻止景庆安的计划,反倒容易破坏宫如意设好的陷阱。
他必须配合宫如意,里应外合,将景庆安的势力一网打尽。
那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
景川深吸了一口气,撑得胸腔都隐隐作痛后才一口气吐了出来,“……”宫如意不足,他要死了。
“休息一会儿。”景庆安在旁拍拍他的肩背,看起来倒有几分慈祥叔父的样子,“不急这一两刻钟的。”
如果景川有斯德哥尔摩,搞不好这时候就在想尽办法按照景庆安的计划去在宫家头上点火好以后折断宫如意的翅膀把她囚禁起来了。
……嗯,光想想那个情景是挺刺激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机会玩手铐play?
景川把键盘往前一推,靠到了椅背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监控器就靠着这点阳光续命了,可惜它只有单向监听功能,否则景川也抓心挠肺地想要听听宫如意那边究竟有什么动静。
她会不会偶尔也担心一下他的处境?
比如,景庆安这个老变态是不是在虐待他之类的?
“……”景川沮丧地用报纸盖住了自己的脸。
大概不太可能。宫如意应该只在指望他完成任务。
“景川?把景川的问题留给我,你们处理好这件财务丑闻。”宫如意淡淡道,“一切按部就班,配合调查,只要等佟劲秋的信号,只要等他把佟家的钉子拔出来,我能证明自己没有犯罪的所有文件就在那个保险箱里,打开再转交文件,我很快就能回家。”
“真的这么简单?”楼夏彦十分不放心地再三确认。
“就这么简单。”宫如意看他一眼,“我在招待所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有所担忧吗?”
“……不像。”楼夏彦不情不愿道,“但大小姐什么时候都是这幅表情。”
“拖得已经够久了,佟劲秋说就在这两三天的时间能就结果。”宫如意转开脸无视了他的杞人忧天,“山伯,激活密钥的方式今天回去就给他们吧,但要记得保密。钥匙只有四份,分别在你们四个人的手中,千万不要弄丢了。”
“大小姐自己没有留一份吗?”喻延担忧道,“我们是不是该把保险箱运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万一有人试图暴力打开它……”
“那会爆炸的。”宫如意平静道,“夹层里都是液体易爆物质,一个火花就能引爆,箱子里的资料和网络连通,爆炸倒数十秒间就会把资料传输到政府的公开信箱——所以,你们去开箱子的时候也小心点。”
“……大小姐,你就把一个手雷放在了自己家里?”谭铮瞠目结舌。
“威力少说也是手雷的二十倍。”宫如意看了一眼墙上挂钟,“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回去吧,注意安全,小心接近身边的人。景川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回去之后会亲自对付他。”
短暂的又一次招待所来访时间结束了,这次来的人数较多,四个手握钥匙的人,外加保管保险箱的山伯。
“请四位跟我回宫家。”山伯朝四人躬身,“四位的密钥需要通过专门的设备验证之后才能激活,之后每十五秒刷新一次八位动态密码,需要配合钥匙一起才能打开保险箱。各位都是大小姐最信任的人,请务必保管好钥匙。”
四个人正好挤上一辆车,跟在山伯的车子后面不紧不慢地往宫家开去。
“我还是不能相信居然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人也持有这把钥匙。”楼夏彦插着口袋,“要是只有我手里这把是真的钥匙,你们的都是假的,那多值得炫耀啊。”
“早就比对过了,大家的钥匙都一模一样。”谭铮嗤笑,毫不留情地贬低这位曾经被驱逐出帝都的同僚,“就算真是那样,也轮不到你拿着真的钥匙。”
“不然还是你?”楼夏彦翻了个白眼,“你现在是谈了女朋友的人了,身边干扰太多,一点也不安全。”
开车的卫天冷冷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同僚的争吵,根本不屑于参加讨论——他是宫如意身边最得力的左右手,帝都人都知道。
喻延意思意思地劝了个架,“各位,大小姐说了,这是最重要的关头,关于谁是大小姐最倚重的属下这件事可以等她回来以后再考虑。”
“你是最没可能拿着那把真钥匙的人。”楼夏彦回头看喻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是得了大小姐的青眼才能这么快爬上来,但这可不代表你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很久。”
“或者,也许是曾经犯过一次错的人,又很快要犯第二次错呢?”喻延微微一笑。
楼夏彦嗤笑,“别挑衅我,我不会背叛大小姐。”
“那可不好说,我得去问问佟大少的意见。”
“你什么意思?”楼夏彦的脸色冷了下来。
他暗中和佟劲秋交换过信息的事情,明明应该只有失踪了的景川知道!
“你说呢?”
“别吵了!”卫天沉声喝止他们的内斗,“大小姐不在就足够甚嚣尘上了,你们还打算在大小姐回来之前给她添更多麻烦?”
差点打起来的楼夏彦和喻延这才停了下来,一左一右看向窗外,车内的气氛阴沉得像要下雨似的。
副驾驶座上的谭铮和卫天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俩是陪宫如意一起长大的人,对她的了解比楼夏彦和喻延都要多。
招待所里宫如意的叮嘱虽然轻描淡写,但谭铮也从中嗅出了一丝微妙的火药味,就好像宫如意已经看到了故事的结局,给凶手的头上画好了叉似的。
谭铮行得正坐得直,本来应该没什么可慌的,但临到了暴风雨的前夕,他居然有点惴惴不安起来——难不成,佟家的内奸打算栽赃到他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