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立刻噤声,带着电脑上前,“老板,看看这份报告怎么样?下周可以这样给甲方做演示用吗?”
这个项目的甲方是个大客户,景川正是要用尽全力赚钱的关头,对公司更比以前上心,认认真真地翻了整份报告,又逐页给出了修改意见。
这过程大概半个小时,助理就眼睁睁看着他往嘴里塞了八颗戒烟糖。
等工作谈完之后,助理合起电脑,犹豫再三还是友善提议,“老板,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也这么一听哈……戒烟这事儿,戒的不是烟,而是自己的瘾。如果想要戒掉瘾,最好的方法就是找到替代物——不是那些戒烟糖,而是真正的替代品,能让你身心都满足的那种。”
他说完就一弯腰溜出了办公室,生怕自己多嘴说错了什么话。
景川倒是若有所思地在办公桌前静坐了一会儿,比谈判时看起来还严肃。
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拿起手机给宫如意打了个电话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被宫如意接起来,她的声音清晰镇静,却又带了两分针刺般的冷意,“什么事?”
只听这声音,景川就知道她肯定又碰上什么糟心事了。他尽可能放柔声音,“今天回家用晚饭?”
“我没有时间。”
“事情是做不完的。”景川叹着气劝她,“让我来帮你,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坏的。好不容易有一次解决了真正的麻烦,你不想体验崭新的、不同的人生吗?”
电话另一头的宫如意停下了动作,她挥了挥手让自己面前的各位高管退开,才对着电话道,“我有时候会忘记,你已经不是我一手养大的那个景川的。”
“我当然是。”景川微微侧过脸看着办公桌上宫如意的照片,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我可以叫你一辈子姐姐,而且我也能肯定地告诉你,我是所有景川之中最幸运的那个。”
“第十个你呢?”宫如意轻描淡写地问。
景川已经经历过了他几乎所有的“前世”,就剩下最后那一个,像是游戏的某一关似的卡住了。
“你亲亲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景川耍起了小聪明。
宫如意嗤之以鼻,“这个你也能试着在梦里见一见。”
“可我又不是没有亲到过你。”景川有点沮丧,“不是让我戒烟吗?你得给我点鼓励。”
“我从来没让你戒烟。”宫如意修正他的话,“我只是告诉你,我讨厌烟味。你可以不戒。”
这种等级的任性话语完全可以说是一种极度自信的恃宠而骄了。
景川当然可以永远带着一身烟味,代价当然是他有极大可能被宫家扫地出门。
“我下厨做饭。”景川改变策略,“死敌为你洗手作羹汤的待遇可不常见,对不对?”他顿了顿,“你的那些文件和数字不比我好看吧?”
宫如意无动于衷,“如果我想看一张好看的脸,一个眼神就有数不清的俊男美女到我面前排队等待临幸。”
景川:“……”输了,宫如意这一呼百应的地位他根本比不了。
听见景川吃瘪地安静下来,宫如意才低笑,“现在三点半,你还有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赶回宫家下厨做饭。如果山伯打电话告诉我看起来不好吃,我是不会扔下工作的。”
景川顿时把电脑上所有的文件都一键保存,“我这就出发。”
为了环保和表示省钱的决心,景川至今仍然没有买车。但现在这状况可不是能优哉游哉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景川出办公室直接点了助理的名字,“开车送我回家。”
助理懵逼地站了起来,来不及收拾东西,手忙脚乱地找出钥匙追上了景川,“老板,提前下班?”
“嗯。”景川心情很好,回了他一句没头没尾的答复,“去见替代品。”
助理:“……”
他一路把车子开到了宫家内宅门口,讳莫如深地盯着景川大步跑进门里,思索起来宫家旗下难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新药品面世了吗?
景川进门直奔厨房,他在车上就给山伯打了电话,厨房早就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他亲自动手。
宫如意到家时,山伯在门口接过了她的外套,笑着道,“景川少爷在厨房里忙活有两个多小时了。”
宫如意点点头,“看着还行么?”
“看着是下了苦功夫钻研的。”山伯忍俊不禁,“以后厨子可以少干许多活了。”
“景川偶尔做顿饭可以,”宫如意不以为然,“他的时间应该多用来赚钱,那才是发挥最大价值。”
山伯闻言笑道,“您如今终于不再怀疑他了吗?”
宫如意的脚步停了停,转头看向山伯,“我认为……他可以进入考察期了。”
宫如意走进厨房的时候,景川已经脱了外套,上半身只穿着一条衬衫在里面忙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已经很结实,宽肩窄腰,腿长得像模特,一整套男主模板还覆盖了外貌指标。
顺提一句,宫如意曾经也不是没被各种试图攀上她的男性们追求讨好过,其中各种类型的男人都有,也有试图学着走贤惠路线洗手作羹汤的。
那场景好像和眼前也差不多,只是景川还更好看一点。
宫如意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的台子上,随手拿起一旁洗好的苹果咬了一口,清脆的咔嚓一声。
举着铲子的景川立刻转头,见到宫如意眼睛一亮,“你回来了。”
宫如意鼓着一边腮帮子回视,只咀嚼不说话。
这模样看起来反倒年轻得像个闹脾气的高中生,景川忍不住把铲子随手一放,朝宫如意走去捧住她的脸,低头在带着苹果味道的嘴唇上吮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重复道,“你回来了。”
“我还没死呢。”宫如意往后一仰,扬扬下巴,“看着点锅子,烧焦了你自己吃。”
景川已经心满意足,他验证了自己新提出的戒烟理论。
年轻人转身朝着炒锅走去,身上还穿着件灰色格子的围裙,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号,应该是宫家厨房里那位两百来斤大厨的。
宫如意又啃了一口苹果。如今大敌已除,正如景川所说,以后是崭新的、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所以她也终于能开始考虑……她能不能接纳景川这个问题了。
哦,当然不是收留在家里那种接纳的意思。
她想为父母正名,想让罪魁祸首为她的死去活来负责,可同时也有另一个执念……她想赢景川。
这太难了。
宫如意尚且没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晚餐的味道不错,景川的厨艺已经算得上是普通选手里的精英级别了,不过他这种天选之人总归走什么路线都能走到顶峰的。
她思考这件人生大事的态度实在是太过认真,宫家又是个能让宫如意稍稍放下戒备心来的地方,从晚餐到入睡前从景川那边发起的大量绝对超过日常社交需要程度的肢体接触都被她忽略了。
宫如意躺到床上,决心明天起床还是没有决断的话就问下属们要个硬币来抛抛看。
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落到砧板上的景川趁宫如意魂游天外时偷了个晚安吻才回到房间,顺手把戒烟糖扔进了垃圾桶。
有了宫如意,他根本不需要这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比我想象的长……起床继续写
第124章
他听说宫如意这个名字比见到这个女人的时间要早很多。
他知道宫如意是自己的仇人, 也为日后向她复仇做了数不清的准备,更是对着照片把宫如意的样子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可这一切准备都在他亲眼见到宫如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那是个和照片里穿着校服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孩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是因为她长大了几岁,而是他能察觉到她身上那种沉静的、潜伏着的、好像快要将她压垮一般的重担,几乎像是一座巨山,又像是一群追赶在她身后的饿狼。
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女人, 要经历什么事情才会改头换面成这样?
难道就像他这些年一样?
不, 宫如意是他的仇人, 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宫如意已经是上流社会炙手可热的存在,发布会上的人削尖脑袋都想找理由往她身边凑, 可她看起来似乎对谁都不管兴趣也不假辞色。
她有这个资格藐视众人。
他知道自己还不是这个浑身都无懈可击的女人的对手, 于是在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之前就转身悄悄离开。
第二次见到宫如意的时候,他已经崭露头角,也终于有了作为商场新贵和她对话的机会。
在他被人引见到宫如意面前的时候, 宫如意第一次看向了他。
他迎接着她的视线,心脏突然砰砰地加速跳起来。她在看我, 她在想什么?她会从我的脸联想到我父母亲吗?我今天的着装是不是够得体?她为什么不说话?……她为什么笑了?
冰美人笑起来真好看。
“景川。”接着, 宫如意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的名字, 我记住了。”
在被叫到名字的瞬间,景川猛地反应了过来,像是刚从什么幻觉里抽身似的。
也是同一时刻, 他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只突然被从地上拎起来的动物崽子似的向上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连续小剧场……不是, 宫如意的重生梦境回顾。
大约是因为到了大结局, 梦境也没有走套路,景川一开始附在第十个自己的身上体验了他的前半生,首次能够亲身体会到“自己”的感受和心情。
景川看着发布会场里的第十个自己强作镇定地和宫如意对话寒暄,看起来进退有度,一丝异样也没有,可他知道“自己”恐怕心跳都已经超过一百了。
第十个景川恐怕在这时候就已经对宫如意生出好感了,最后宫如意却还是死了。
不过也正好如此,否则哪有第十一个景川的出场机会。
对于宫如意第十世的死因,景川早就有所猜测,那是从宫如意在见到宋扬之后的反应推断出来的。
第十个景川没有急着对宫如意出手,在景庆安没几年就因为一场意外而离世之后,他更是进一步地放慢了自己的复仇计划,针对宫家的力度也变得不痛不痒。
但宫如意可没有对他手下留情,一步接一步的权力争夺激烈得让外面的人都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可宫如意越是攻击,第十个景川越是消极防御,兼有让步,就是不和宫如意正面作对。
第十个景川的得力下属们吃的瘪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这人就是宋扬。他联和了几位手中握有权力的同僚,想办法栽赃陷害地把宫如意暂时弄进局子里,又豁出去把宫如意给弄死了。
等第十个景川知道属下们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迟了。
等他亲手为宫如意收敛尸骨之后,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能对她下手的原因,也已经迟了。
第十一个景川心怀唏嘘和感激地睁开眼睛,虽然不太厚道但还是想感谢上天第十个自己没有更早面对自己的感情。
如果第十个景川早早地开窍,在景庆安已经死了的情况下,他甚至也许还真能和宫如意携手走下去。
那宫如意执念已消,就不知道还会不会重生第十次。
景川瞄了一眼床上闹钟,又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抓起床边的睡袍披上就去找宫如意了。
他需要安慰和确认。
这也是某种终结的信号。
宫如意说过,她重生了十次,那所有的前世,他都已经看过,某种意义上代表着他已经陪宫如意走完了漫长的、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