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拆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待在别人的领地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哪些东西可以碰,哪些东西不可以,主人也不管她。
最后她小心翼翼的蹲在了陆溏深的房门口,后脑勺贴上了冰冷的门板,就算是再冰冷的东西,都会被捂热的,很快霍拆就觉得后脑勺上的冰凉渐渐地回暖了。
她就这么寂静无声的坐在地上,侧过头可以看见窗外的月亮,一轮凸月,冷冷清清的,看起来跟她一样的落寞。
霍拆就这么看着,听着陆溏深的呼吸声,竟然就睡着了,并且陷入了一个极其深沉的梦境中。
那是她经历过却已经忘却的事情。
她站在一片花海里,陆溏深牵着她的手,测侧头对她浅浅微笑,说:“明天想去哪里玩儿?”
她就想了想,说:“去鬼屋吧,你还没有陪我去过鬼屋!”
霍拆小的时候跟其他的女孩一点都不一样,并不怕鬼,反而十分的感兴趣,但是陆溏深一直怕会真的吓到她,所以不让她去。
但是这一次陆溏深想了想,竟然同意了。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是第二天了,她穿着一间淡绿色的衬衫,挎着一个小包包,兴高采烈的拉着陆溏深的手一起去一个非常有名的鬼屋。
地方有点远,光是路上坐车就花了一个小时,霍拆因为过于兴奋晚上没怎么睡觉,在车上趴在陆溏深的怀里睡着了,等到了地方才醒过来。
陆溏深将她抱下车,道:“到了。”
霍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前面一栋疑似被废弃多年的建筑物,愣了愣:“就是这里吗?”
陆溏深嗯了一声,抱着她往里走:“这栋别墅曾经发生过命案,后来几经易主,买主都是死的死疯的疯,后来这栋房就干脆不允许买卖了,说是可能里面有什么放射性物质,会伤害到人体,检查期过了后,这里被一个商人买下来改造成鬼屋了,慕名而来的人很多。”
小霍拆说:“那不是我们要跟很多人一起玩儿?那样子就一点都不恐怖了呀。”
陆溏深:“我把这里租下来了,你可以自己去玩儿。”
那时候霍拆对金钱没有什么观念,听他这么说只是觉得很高兴,欢呼了一声,拉着陆溏深的手就进了别墅的大门。
梦终究是梦,有很多地方都是模糊的,亦或者是霍拆自己也记不得那栋据说闹鬼的别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场景一换,她已经一只脚卡在了破掉的木头板子里。
这里是一个阁楼,木制的,年久失修,一踩就是一个洞,霍拆忘了自己怎么会一个人上来了,只知道她脚踝上娇嫩的皮肤都被木刺刮破了,流出了汩汩鲜血,疼的不行,她忍着眼泪叫深哥,但是这个木阁楼的位置十分隐蔽,她也是误打误撞才会上来,并且她被卡住的地方对方就是一堵墙,而且也不知道这木阁楼是什么意思,竟然四面都是墙,没有一点通风口,光线昏暗就算了,人在这里,就感觉走进了一个大一点的棺材里,十分的恐怖。
一向对鬼神没有敬畏之心的霍拆也害怕了,难道这个地方真的有鬼吗?那些死了的疯了的的户主曾经也是这样绝望的等死的吗?
别人就不得而知了,但是霍拆只是被卡了五分钟,陆溏深就找到她了,当手机的光照进这个小小的木头阁楼时,霍拆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委屈的不行:“深哥……”
陆溏深赶紧把她的脚解救出来,那些木刺上面不知道有多少细菌,还扎进她皮肉那么深的地方,得立刻送医院,不然的话很有可能会得破伤风。
霍拆抽抽搭搭的靠在陆溏深的怀里:“深哥……我好害怕……我好疼……”
陆溏深低下头安抚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步伐加快:“不怕了,不怕了,我来了。”
霍拆睁开眼睛,她不是在那阴森森的别墅里,腿上也没有被扎进木刺,睁眼是有些昏暗的走廊灯光。
霍拆站起身,腿有些麻了,但是她并不在意,她只是看着房门,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打开了门。
房间门没有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霍拆打开灯,走到了床边,看见了雪白被褥里安静睡着的男人。
他脸色苍白,唇边却带着一点笑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笑。
霍拆看着看着,眼泪去啪嗒一声砸了下来,就掉在陆溏深苍白的脸颊上。
她有些颤抖的低头,伸手用指尖拂去了他脸上的泪珠,擦过鼻尖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其实霍拆早就有预感,却固执的不愿意承认,也没有料到陆溏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留给她的只有那么一句话。
霍拆慢慢的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深哥,对不起啊……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我不是你的妹妹。”
我不想你在这人间的最后一点时间,还要时时刻刻的后悔,后悔曾经所做的一切。
这个人世间太冷太冷了,你曾经是我的太阳,如今,我也想给你最后一点温暖。
式微,式微,胡不归。
式微,式微,胡不归。
天黑了呀,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第1133章 【番外】寤寐思服(1)
陆溏深的葬礼在是一个阴雨天气。
花语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穿宽松的衣服还是不怎么看的出来,她今天早上特意没有赖床,找了条黑色的裙子,让余靳淮给自己穿。
其实才不是她懒,而是因为肚子大了,自己穿衣服是很不舒服的,而且容易碰到肚子。
怀孕之后,哥哥姐姐送来的衣服和余靳淮置办的衣服几乎又要堆满一个衣帽间,但是大多数都是鲜亮明媚的颜色,花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黑色的,高兴的不行,眼巴巴的看着余靳淮,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嘉奖。
余靳淮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她这时候就跟小鱼干想要吃罐头似的,巴巴的十分可爱。
“胳膊抬起来。”
花语没有等到夸奖,不乐意的哼了一声,抬起胳膊让余靳淮给她穿裙子。
余靳淮动作很细致,绝对不会碰到她的肚子,其实花语知道余靳淮对孩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他这个人冷漠习惯了,从来没有想过留下自己的子息后代,并且表明过他只想要一个像花语一样香香软软的小丫头,自从知道花语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儿后,不开心了好久。
花语觉得他特别有意思,捧着自己的肚子跟他掰扯:“余靳淮,你要这样想啊,这一胎生了之后你肯定不会再让我生了,等我身体调理好了之后,我们再生个小丫头,那时候你家的臭小子都已经十几岁啦,妹妹出生后就多了一个人宠她,不是挺好吗?”
余靳淮这才有点被安慰到,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毕竟花语这么怕疼,他也舍不得这个小姑娘再受怀孕的折磨了,毕竟厌食厌的太厉害了。
穿好了裙子,花语觉得自己唇色有点苍白,就涂了点润唇的变色唇膏,然后才懒洋洋的下楼吃饭。
她还是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只是草草的吃了两个蟹黄灌汤包,余靳淮拎着王妈给收拾出来的一大堆东西,里面有且包括小毯子、雨伞、至今、保温杯、以及各种零食。
零食是最多的。
花语怀孕之后连零食都不怎么吃了,拎着这些只是给她咬着玩儿。
天上有点细雨,前不久才是清明,余靳淮和花语从古桃寨回来给亲人扫墓,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才没有几天,就收到了陆溏深的死讯。
其实花语心里一直都有点担心霍拆,怕她会想不开。
她对霍拆和陆溏深之间的纠葛不是很了解,毕竟是局外人,但是她看得出来霍拆一直放不下这个男人。
余桑负责开车,花语躺在后座上忧心忡忡:“余靳淮,你说阿拆会不会想不开啊?”
余靳淮从袋子里拿出保温杯,里面泡着容修给的安胎的药草,以前其实还给过另外一批,但是泡出来苦苦的,花语宁死不喝,容修没有办法,只好重新研究了一个方子,甜滋滋的像是喝糖水,花语这才接受了。
余靳淮将盖子拧开,喂花语喝了一口,花语喝完水继续说:“而且我听说宁乐双也要不行了,你说这两人不会是殉情吧?这样子的话我家阿拆可怎么办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闲了,花语最近一直沉迷看各种小说,时常会有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奇思妙想。
余靳淮已经习惯了:“你见过哪个殉情的一个死了好几天了一个还活着?”
这样说花语就不乐意,非要跟他掰扯:“话不能这么说啊,要是他们喝敌敌畏自杀,一人一瓶干杯过后喝完了,陆溏深呱唧一下死了,但是宁乐双却突然发现自己喝的那一瓶过期了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呢!”
“……”余靳淮说:“那她不是应该立刻重新买一瓶敌敌畏自杀吗?”
花语分析的有条有理,智商250的替天才听了都会觉得有道理:“那也有可能是后来就害怕了啊,所以才不没有死。”
余靳淮摸了摸她的头发,剥开一颗糖喂进花语嘴里堵住她的嘴,道:“要是他们殉情的话,霍拆还会给陆溏深主持葬礼?”
“陆溏深是因为家族遗传病病死的,陆家人丁稀薄,每一代家主都活不过三十岁,陆溏深算是活的长的了,只不过没有留后。
宁乐双是因为身体里有不死鸟的复制品,没有药剂压制,不死鸟反噬而已。”
说起不死鸟,花语就觉得自己舌尖发苦,赶紧舔了舔糖,才含混不清的说:“那还好我家阿拆没有跟陆溏深在一起啊,嫁过去了还要守活寡。”
余靳淮笑了一下。
陆家白衣缟素,门口挂着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奠”字,而大门两边已经张贴了挽联,外面更是摆满了花圈。
不管跟陆溏深关系怎么样,谁都想趁着陆家群龙无首的时候来分一块蛋糕。
花语怀着孕原本是不应该参加葬礼的,但是她实在放心不下霍拆,非要亲自过来看看。
余二爷带着凤家的小凤凰登门,管家惊讶的不行,赶紧客客气气的领着两人去灵堂。
毕竟是霍拆长大的地方,花语多看了几眼,灵堂布置的仿佛冥楼宝殿,十分富丽堂皇,而一口漆黑的乌木棺材,就停在灵堂正中。
守灵已经守了三天,今天是出殡的日子。
给逝者上了香,花语才问:“霍拆呢?”
管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二夫人是说我们小姐吗?”
花语嗯了一声。
管家道:“我领您去。”
花语点点头,跟着老管家去找霍拆,才发现她正和几个打扮精明的男人说完话,几个男人悻悻离开,而她脸上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老管家低声叹了口气:“少爷将整个陆家都交给了小姐,这些人看着小姐年纪小好欺负,这几天一直来坑蒙拐骗,可怜小姐守了三天灵,还要应付这群人面兽心的畜生!”
这世上原本就是这样,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花语见的多了,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起伏,只是伸手招了招:“阿拆!”
霍拆回头看见花语,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
第1134章 【番外】寤寐思服(2)
花语心疼的捏住霍拆的手,总觉得这姑娘瘦了不少,霍拆道:“你比我还小呢,怎么老是用这种老母亲的眼神看着我?”
花语心想我的真是年龄可比你大,但是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叹口气说:“陆家没有别的人来主持了吗?”
不等霍拆回答,老管家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家本就子息单薄,人最多的就是旁支,少爷也没有留下个后人什么的,要是找那些旁支来主持葬礼,陆家不就被蚕食一空了吗?”
霍拆淡淡道:“还好,不算很累,今天出殡,之后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花语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霍拆苍白的脸色,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在蜜糖罐子里浸泡久了,早就已经忘了刚刚重生那会儿刻骨的怨恨,有时候想起上辈子的事甚至觉得那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罢了。
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花语这样的好运气的。
就像是霍拆,她曾经也是在锦绣丛中长大,但是如今仍旧是要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挑起整个陆家。
两人没有再多说,花语不想太多的打扰霍拆,只是静默的跟着出殡的对队伍,一路到了陆家的陵园。
陆溏深的身体并没有火化,黑沉沉的乌木棺材被放进了事先挖好的墓葬坑里,按照道理,是要由有血缘关系的人撒第一把土的。
霍拆静静地立在棺材边上,也不动手,旁人不敢催,也就静静地看着,好一会儿,霍拆才弯腰,用素白的手指捧起了一柸土,扬落在了漆黑的棺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