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夫人不是在那里
顾允之看着他这随性的样子也是一愣,眼神在茶盏上略微停滞,而后笑开:“倒是难得看见你愿意出来,今日不‘忙’吗?”
“嗯。”他随口应承着,又缀了口茶“你在做什么?”
“下棋啊。温婉的棋艺很好,最近几日都在向她讨教。”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小字,今日突然说的这样自然,倒叫沈衡觉得有些尴尬。
“侯爷过奖了。”
苏小千岁拿杯子的手一顿,神色复杂的瞧了眼沈衡一眼“你跟允之下棋?”
思及这两个人的棋艺,沈衡乖乖低头对手指“额,偶尔下下。”
苏月锦了然,也没再追问,只是转脸问她:“我要去名瓷巷,你去不去?”
灵石有消息了?!!沈衡连忙站起身,只是刚走了两步又顿住:“现下就去吗,要不要我进屋戴些金饰。”
因是窝在驿馆里,所以她的装束只做平常打扮,头上也只攒了根点翠的银簪。
苏月锦闻言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不用,我今日带了银子。”言下之意就是,上次将她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并非是想将排场弄的多大,只是因着这位爷出来的时候,忘了带钱了。
沈衡默然,决定晚上回来的时候给祖宗上注清香,仔细商量一下,能不能将苏月锦给‘收走’。
顾允之从头至尾都在摩挲着手中棋子,嘴角上扬,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沈衡,从未在他面前注重过这些。一旁的刘雅君却是急了,一面往前凑了两步一面道:“奴家一直对古玩玉器极其喜欢,王爷既然要同沈姐姐去,不知可否带着奴一块去。”
奈何苏小亲王连个眼神都没留给她,直接错开身就朝前走了。
刘千金难得见到这位正主,又眼见着对方是如此清俊的人物,哪里肯错过这样的机会,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拉着沈衡哀求道:“姐姐同王爷说说,带我一块去吧,妹妹平日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在这里给姐姐赔罪了。”
这事要是换作平时,沈衡肯定一早就答应了,即便苏月锦不同意,至少也会说句好话卖双方一个脸面。
只是祭山石丢失的事情至今都是个不为人知的事,且关乎到她爹的性命,只得歉意道:“雅君,这事我做不得数,王爷的意思,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刘雅君一听就变了脸,但仍旧耐着性子道:“你都没说呢,哪里知道王爷不肯带我。好姐姐,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前面的苏月锦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见她没跟上来,倒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只是那蹙起的眉眼分明就在说:天热,你再罗嗦我就自己去了。
“这次真的不行,下次千岁再来,我定然求他带你一块去。”
她这般说着,脚下已然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走过去了。
刘雅君头一次放下身段便吃了瘪,而且吃瘪的对象还是她一直看不惯的沈衡,心里别说有多窝火了。那明显的敷衍更是让她觉得,是对方担心她抢了她的风头,故意不带她去的。
口没遮拦的性子不由又上来了,故意拔高了声调道:“沈姐姐确然有些识文断玉的本事,不然当初也不会得了林曦和林大公子的青睐,要不是婚事被退,现在也该是儿女成群的时候,当真是,可-惜-了!!”她就是要让端王千岁知道,沈衡是个嫁过一次的女人,而且还是上了轿子也没嫁成的人。
沈衡脚下微顿,面上闪过一丝阴翳。
刘雅君咬着不放的那点痛处,是她用大半个青春换来的教训,那个深藏在心底的名字就像是一道带血的伤疤,结了痂,凝了血,却依旧在逐渐愈合之后被翻出了血肉拿去给人看。她并非在乎旁人对她过往的非议,但也不代表她有兴致让别人几次三番的拿出来嘲笑。
“阿衡。”
正准备转身时,她听见苏月锦唤她,眉宇之间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很直接的对她说:“下次挑婢女的时候,别找这么聒噪的,听着厌烦。”
“奴家是刘廷远的长女,不是。。。”刘雅君站在原地面如死灰,苏小千岁却只拿眼看着沈衡。
这是他解围的方式吗?她看着那张略有些清冷的眸子,从善如流的微笑。
“嗯,回来便换掉。”心情却无端变好了。
名瓷巷离驿馆不是太远,两人步行没多久便到了流芳居,掌柜的一见他们进门,照旧是一壶好茶并数句好话的招待。只是沈衡没了那满脑袋的珠翠,倒是让王掌柜有些认不出来了,一面给苏月锦斟茶,一面道:“怎地今日没见夫人?”
庆元朝虽说民风开放,但未婚女子不带面纱上街的也是罕有。上次王掌柜称其为姑娘,是琢磨不准对方的身份,后来见到苏月锦帮她顺头发,便暗自料想这位必然是他的内室不错。
哪里知道苏小千岁顺头发,只是想知道他和沈衡的发质哪个更好一些。
沈大小姐不知道王掌柜心里的小九九,进来便饶有兴致的数着八宝铜镜上的琉璃珠子,翘起来的脚掌在地上一点一点的,颇有些孩子气。
苏月锦侧头看了一会,指着傻乎乎的沈衡说:“夫人不是在那里,只是改了品味罢了。砚石呢,拿出来我看看。”
王掌柜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句,转脸去柜台拿东西去了。
木质的檀木锦盒之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明燕后期的砚台并几方小印。东西确实都是古物,颜色形状也偏向碧藓,石色发青,带着过往封尘的岁月痕迹,可见都是花了些心思的。
只可惜这么多物件里,没有一块是刘辰方所制,也没有,他们要找的祭山灵石。
“苏爷要的东西实在太偏了,小老儿几乎找遍了整个古玩市场也只得这么几样。这几块明时青砚虽不是刘辰方的手艺,但做工也是极好的,您瞧瞧,可有看的上眼的。”
苏月锦把玩了两块,随手放下。“就这些?”
王掌柜偷眼瞅了瞅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青石砚本就难寻,流传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嗯。”他点头,满理解的样子,却是抬脚便走,慌的王掌柜赶忙冲过去留人“公子且等等,若是当真想要,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不知道公子可愿多出些银子。”
苏小爷等的就是这句话。
沈衡听后冷哼:“三倍的价钱还嫌不够,王掌柜的胃口委实太大了些。”
“夫人莫恼,这话真不是小老儿说的,而是。。。”他四下看了看“是黑市张五爷的意思,前些天小的寻到那里,问了可有这东西的出处,他说手底下的人确实掏愣着一块,只是这价钱,他们要再翻一翻。”
好大的口气!沈衡愤愤不平,反倒没留意对方对她的称谓。
王掌柜看出她的不悦,又紧赶着赔笑道:“小的只是传话,至于买还是不买,还是看您的意思,只是那东西也确实少见,过了这当口,只怕再想要,也是不好找了。”
只传话?许多古玩店也都做黑市的生意,买主找不到的东西他们便去做中间人,这里面的差价赚了多少,只怕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从流芳居出来之后,天边那抹斜阳还未落下,沈衡站在石栏之上,远眺被沾染的微红的芙蓉花,怎么嗅怎么觉得今日的花香中有股子浓浓的银票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所谓冤大头
依照当初说好的价钱翻六倍,那便是五万四千两银子,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东西有价无市才敢这般狮子大开口的。
这不是宰冤大头是什么?
“我要去买碧海雅阁的点心。”一旁的‘冤大头’突然开口。清俊的侧脸直直看向不远处的阁楼,乱没心眼的样子。
沈衡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人的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您这个气质还这么喜欢吃甜食,真的好吗?她心里这般腹诽着,却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碧海雅阁建的年头有些久了,三层楼高的竹楼,却并非是立于当街的店铺。从市集走过时,还要穿过几条古老的小巷,巷子里的民居很多,傍晚都喜欢拿着只蒲扇坐在门头前纳凉,占得这条不甚宽广的小巷也越发狭窄。
袖口被轻拍时,沈衡只当是后面有人着急过去,便稍稍侧了侧身。哪里知晓,对方却是趁着她松懈的当口极快的扯下她腰间的钱袋,埋头就跑。
过往二十余年的经历,虽过的不甚平顺,但沈大小姐却敢断言,自己除却偶尔丢脸以外从未丢过银子,更别说是明目张胆的被抢了。
怔愣一瞬之后,提起脚下裙摆便追了过去。
“真当姑奶奶是吃素的?!!”
对方显然对附近的小巷极其熟悉,七拐八绕的让她摸不准方向。沈衡被挑了兴致,当下找了处人没人的地方,纵身一跃跳上房檐。
登高望远的老话向来是不假的,踩过几片砖瓦很快便看到了那黑影躲闪的小巷。
钱袋上绣的干巴巴的淡粉桃花是道道的手艺,沈衡眼看着那人颇为嫌弃的扔掉,觉得很是愤瞒。
“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脚下轻轻一点,她翩然而下,自认为落地的身姿还是满飘逸的。
奈何对方被吓之后的喊叫实在渗人,无端平添了些许诡异。
“这位小哥,我有影子的。”能别用那种看见‘阿飘’的眼神看她吗?
这里是处死巷,方寸大小的破旧围墙本是最隐蔽的藏身之所,如今却成了堵死后路的高栏。
听到她的话,对方的第一反应却是紧紧攥住手里的碎银。
“你,你别过来啊。这里面的东西我还未动,就是拉了我去见官,也是不认的。”出乎意料的,那道有些颤抖的声音竟然是个童声,音调里还带着尚未成熟的稚气。
沈衡皱着眉走近,单手挑起他一直遮在脸上的黑布,楞住了。
还是个孩子呢。
刚才追的时候没有注意,对方竟然那般瘦弱,七八岁的身量,颧骨突出在黑瘦的脸上看的人异样心酸。
“怎地这样小就做这样的事,家里的大人呢?”她摸着他的脑袋,轻声询问。
对方却极为倔强的拂开她的手“都死了,自来都是天生地养的,用不着你们这些有钱人惺惺作态的假慈悲。”
头一次被称为‘有钱人’一时让沈衡百感交集,十分虚心的问了句:“你从哪看出我有钱的。”
孩子听后冷哼“兜里没个万八千两银子,敢出入流芳居那样的地方?你们出来的时候我便看见了,那是铺子里王掌柜的亲自送出来的。那人一直眼高于顶,不是有钱人,哪里看的到他的头顶。”
真是小看了那位贼眉鼠眼的老头在禹城的威名了。
沈衡认真点头,更为疑惑的却是:“你为什么不抢那位公子爷的钱袋?”难道她看起来比他更有钱吗?
“我没有带钱袋的习惯。”一道温润的声音解决了她的疑问。
沈衡看着慢悠悠踱步过来的苏小公子,面上晒了晒。本想解释一句:我并不是让他抢你。却在看到他手中的点心时,坦然了。
“您方才,去了碧海雅阁?”就在她忙着追“贼”的时候?
“嗯。”他点头,面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倒是大方的拿了些点心分给几乎快要石化的两个人。
面前的状况,即便不解释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沈衡看见苏月锦走到那孩子身边,缓缓俯下身,只到视线与同他平视。
“你愿不愿意给我做工?”很直白的语气,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
被风抚乱的长发,扬起一缕落在他有些浅淡的唇角,淡然的,却多了几分妖娆。
男孩从未见过这样和善好看的公子爷,一时傻在当场。
沉默良久才战战兢兢的问 “您的意思是说,愿意用我?”
在他的认知里,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对待他的态度,要么就是暴打一顿,对待野狗一般的嫌恶。要么随便给些赏钱,带着悲天悯人的高高在上。然而对方,却是打算给他一个可供温饱的饭碗。
“为什么不愿?”他抬手,用雪白的衣袖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脏污“你可愿意?其实我也不是太难伺候的。”
沈衡看着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略微的迟疑表情,忍不住莞尔。
原来某人,也知道自己的性子有些怪呢。
身边的孩子已然泪流满面,一面点头一面哽咽着说。
“蒙公子爷不弃,自然是愿意的。小二是弃儿,生下来便没见过父母长的什么样子。虽然活的卑贱,却从未真心给哪位贵人磕过头,或许这膝盖并不值钱,却是诚心拜您的。”
言罢立时就要跪下,被苏月锦伸手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