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年少时第一次偷偷上街买回来的。
那时他就在想,他一定要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装进这个盒子。
事实上,他也确实那样做了。
满满一沓的白色信纸,是藏在锦盒里的秘密,也曾是他年少躺在病床上最大的慰藉。
他闭了闭眼,怔怔的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小篆。
曦和:
见信安好。前段时间你说你身子不舒服,我查了一些医书,发现有一个方子可以对你的症结。这次顺带让人给你带进去了。
曦和:
我对医术懂得不多,但却知道黄莲是个极苦的东西。但是男子嘛,总要坚强些,若是嫌苦,你便多吃些甜甜的点心,真的很有用的。
曦和:
。。。。。
他不知道怎样同沈衡解释,当初那个她所珍视的男子就那样随意的将信扔在草地里。
他也不知该如何告诉她,他捡到信的时候,也只是因为无聊才回复的。
但是渐渐的,写信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他甚至开始厌烦在每次落款的时候写上“林曦和”三个字。
自命不凡的苏小王爷,也会有代人回信的可笑时候。
林府的那场婚礼,他并非没听到风声,只是他当时突然旧疾复发回了奉芜山。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一旁的桂圆叹息着说。
“王爷,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沈小姐,当年同她通信的,实际上是您呢?”
他将手抚在信纸上。
“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吗?”
他已经错过了她一次,绝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都曾年少过,那样的爱情很青涩,很纯粹,带着最初的幻想和最美好的期待。
但也如烟花般,燃烧过后便只剩下一捧灰烟。
或许沈衡有她执拗的固执,也或许她对这件事情的处理并不成熟,但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因为这件事情,收获了一身的伤痛。
千岁爷的爱情任重而道远,他又会如何呢?
☆、第四十四章吃顿便饭
吵嚷的上京街头。
一名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正悄悄顺着墙根溜达着。
他的身材有几分瘦削,隐在人群中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整张脸都覆盖在一片阴影之中,辨不清面容。
细雨纷纷,这样的装束真的是平凡如路旁砂砾一般毫不起眼。
只是饶是这样,依然引来了不少侧目。
“你瞧瞧,那背影像不像沈大人?”
“看着倒是有几分相似,不如咱们走上前去问问?”
几名身穿朝服的大人窃窃私语着,声音不是很大,却是让头戴斗笠的男子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那略显凌乱的步伐,更让身后的人笃定了心底的猜测,不由焦急道。
“前面的那位,且等一等。”
“是沈大人吧?沈大人!!”
都穿成这样了都能认出来?难不成他下次要翻着白眼在手里端着个破瓷碗才能逃过一劫?
沈括听着那声音,只觉整个头都是炸的。
不就是想安安静静的回家吃个饭吗?这些人就不能放过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先冲到他近前的大人迅速拿下他的斗笠,满脸堆笑的拱手。
“果然是沈大人,下朝之后便没看见您,原是去换了身衣服。”
“是啊是啊,沈大人走的真是快。我们几个在后头紧赶慢赶都没追上。”
没追上?那他是怎么被拦下来的。
沈括看着那个脸上的褶子比他脚后跟上的纹路还深的吴大人,实在想不通这小短腿是怎么一个箭步冲上来的。
心底悲伤的小河流徜徉的挺委屈哀婉的,面上却还是僵硬的笑了笑。
“沈某家中有急事,因此走的匆忙了些,诸位大人要是无事,我便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抬脚就想离去,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哎,沈大人别急着走嘛。”
陆续跟上的人也都陪着笑脸。
“大家同朝为官,原该多走动走动的。既然遇见了,便一同吃个便饭吧。”
便饭?
沈括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这便饭吃了足有半个多月了,他的官职是不怎么高,但也真没到要四处蹭饭的地步。
自上次让沈衡给端王爷送了一回兔子之后,这朝里的人就跟发了疯似的巴结他。生拉硬拽的争着请客不说,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说一句“代我向千岁爷问个好。”
不论他指天对地的发誓,还是双目含泪的明志,他跟千岁真的不是很熟。
但对方的脸上,永远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毫不遮掩的心照不宣,总是让他有一种腾云驾雾的飘渺之感。
“便饭,便算了吧。”他用手抚着心口的地方。
“沈某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就是想尽早回去休息休息。改日病好全了,定然同诸位大人一叙。”
再呆下去,估计他的心肝脾肺肾真的要不好了。
不成想,几位大人听后面上都露出了极为关切的表情。
礼部的张大人说。
“沈大人病了?那可得仔细看看,张某认识一位名医,医术是极为了得的。不如先到我府上略坐坐,我命人将他请来。”
一旁的刘大人听后却是连连摇头。
“我认识的医者更为有名,还是去我那吧。”
王大人更是直接拉了沈括的胳膊。
“沈大人有所不知,宫里的单御医是我夫人的嫡亲弟弟,您跟着我回去,保管比坊间的大夫要强上数倍。”
朝堂上的人,有几个是不会见风使舵的。眼见沈衡这般受待见,沈括日后的路,定然是要比旁人更好走的。
如果不趁此机会好好攀攀交情,等人家腾达了,那便晚了。
沈括没想到自己一句推脱的言辞,造成了这般大的“反响”。
可怜那一把文弱的老骨头,被人左拉一下右拖一下的,真格是没病也得生生给晃出些毛病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生生打断了这边的吵嚷。
身穿竹青色广袖常服的男子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走过来,精致的面容上还带着些许好奇。
那一身轻袍缓带的装束优雅出尘,一时不知怔愣了多少人的眼球。
“臣,臣等,叩见端王殿下。”
苏小千岁一直都是个随性的性子。
作为一个应卯来的最少,议事来的最迟,正事干的不是很多,却件件都让人信服的皇子,朝臣们一直都是敬畏的。
谁人不知,这位殿下平日鲜少出门。突然在这遇上他,都有些愣愣的。
陛下属意的储君无疑便是这位,多少人私下里想向他示好,都是连端王府的门都登不上。
越是接触不到的人,越让人觉得心底没底。
对于这位整日坐在“神坛”上的千岁爷,他们总是揣着一份小心翼翼的。
有眼色的人默默静观其变,圆滑些的抖着机灵回了一句。
“回殿下的话,就是下了朝,同沈大人聊了两句。”
话说着,也是不敢抬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苏月锦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悦,认真打量着自己身上朴素的长袍。
“我现下算是微服,你们莫要饶了我的兴致,都起来吧。”
底下的人摸不准这位爷的脾性,但是王爷都这般说了,哪里还敢赖在地上不起来,只得讪讪的站起身。
苏千岁也没再同他们说什么,转而走到沈括近前,伸出手指摩挲了两下他身上的粗布料子。
“这衣服,在哪里买的?挺好看的。”
每次见到这位爷,沈括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倒不说他有多难应付,相反的,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应付,所以才让他觉得心慌。
而且这话让他怎么回?
是该说:您若是喜欢,我改日买一身给您送过去?
还是:您真有眼光,我也觉得这身衣服甚好?
原谅他为官三十余载,自问不算蠢笨,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来回话。一张脸,就那么卡在了哭与笑之间,显得古怪异常。
苏小千岁抬眼看了看天边的浮云,也觉得满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