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他身后的小厮有些晃神的连应了几声,步伐慌乱的往官府的方向跑。
雨还在下,落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人身上,化做鲜红的血水流到地上。
那胖子看到地上的血水,吞咽了一下唾沫后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暗暗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虽然凶手只是个女人,但许是被她方才那凶狠的模样吓到了,见她左右也没准备跑,死者的随从一时也不敢上去抓人。
府衙离这里不算远,加上出事的是自己人,因此没一会后就有一个穿官服的中年人骑着马带着一队官兵小跑了过来。
“爹!”看到来人,那个胖子像是找到了了主心骨一般,跑过去喊道:“这个不知道从哪跑来的疯女人杀了表哥!”
中年官员从马上下来,一把推开儿子走到外甥面前蹲下,伸手试了一下鼻息后,脸色顿时就变了。
虽然平日里嫌这个外甥总给自己添麻烦,可他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姐姐生的独苗,就这么说没就没了,若是姐姐得了消息还不知会如何。
想到此,中年官员冷冷的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女人,扬声吩咐道:“将这个杀人凶手给本官抓起来。”
言晏晏实在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绝望和勇气才会让一个女人孤注一掷地选择动手杀人。
或许是因为知道死的那个绝对不算好人的缘故,言晏晏猜测这背后必然有隐情,见来的官员与死者认识,不由自主的往前踏了一步。
虽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
就在两个官兵慢慢靠近时,坐在地上的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爬了起来就往相反的地方跑。
“抓住她!”见她还敢跑,中年官员厉声吼道。
那两个官兵立刻追了上去,跑得快的那个官兵一把抓住了女人的头发,一个用力却只扯下来了一小把头发,随即赶紧踢出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住手!”见那两个官兵拦下她后竟然开始想要动手打人,言晏晏喊了一声,语气含怒。
随着她走到那名女子面前,一个侍卫伸手将那两个官兵推到一边。
“你有什么话想说说吗?”言晏晏举着伞蹲了下来,目光与她平视。
看着面前鲜活美好的女孩子,方才都没哭的女人眼睛突然就湿了,随即恶狠狠的道:“他该死!”
“他再该死,搭上你自己也不值,不然那些关心你的人该有多伤心。”言晏晏叹息道。
听到她的话,女人眼泪掉了下来,无声的哭了一会后,开口求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再见一见家人。”
本来在动手前就做好了一命换一命的准备,然而事到临头,却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个对她特别好的男人,还有自己体弱的孩子。
“你先将动手的原因告诉我。”言晏晏朝她伸出手。
指尖圆润的手白得像是会发光一样,女人将没碰到血的左手在身上擦了擦后放了上去,随即被她拉起来。
这会雨还在继续下个不停,言晏晏将人拉起来后便往画舫走。
“慢着,你们是什么人!”
本来那位中年官员看在他们似乎来历不凡的份上,便任那发了好心肠的女孩过去,哪知她说了几句话后就要将人带走,顿时就顾不了那么多。
知道有人会解决的言晏晏头也不回的直接带人上了画舫,大阿哥几人随后也跟了上去,只留下几个侍卫拦住上前的那位官员,朝他出示了一块代表大内侍卫的令牌。
确定令牌是真的后,那位官员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开始有种不好的感觉。
回到画舫内后,言晏晏递了块帕子她,又倒了杯热茶放在她面前。
坐在温暖的画舫里,女人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道谢后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和手,又捧了热茶喝了一口。
“我叫王月,有个妹妹名叫珠珠,家住城西,五年前家父病亡后,便只我和妹妹相依为命,靠着我娘在世时教的刺绣,靠着做着绣品也能勉强过活。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那个畜牲……”
王月说到这里哽咽了起来,好一会才能继续开口。
却原来,死去的那人名叫刘相,是城中一户富商家的嫡子,其人贪花好色也就罢了,偏偏有一个十分恶劣的爱好,就是喜欢还没长成的小女孩,而王月的妹妹就遭到了他的毒手。
想到寻了几天却在无人的巷子里找到妹妹冰凉而破败的尸体,哪怕已经杀了他,王月依旧恨得心口发疼。
“报官了吗?”三阿哥问了一句。
“呵!”王月冷笑了一声,“报官有什么用,那畜牲的舅舅是同知,我连府衙的门都没进就直接被打了出来,后来因为我不肯罢休,他们威逼利诱不成,直接将我毒打一顿丢到了城外的山上,若非得人搭救,我早已不在人世。”
一个小小同知不过五品官,放在京城什么都不算,到了这竟然敢做出这种目无王法、草菅人命的事。
“真是胆大包天!”四阿哥脸色微冷,尤其是想到那人之前还盯上了身旁的人,不由拍了下桌子。
“这种人死有余辜。”三阿哥道。
言晏晏也这么觉得。
“等我身体完全修养好了,已经是一年多以后了,正忧心报仇无门时,却听到了皇上要南巡的消息。我想着到时候可以去告御状,便耐心的等了大半年,谁知皇上虽到了杭州,却并不是我这等普通百姓能随便见到的。没办法,既然什么都靠不住了,便只能靠我自己,索性老天爷还是有眼的,让我亲手杀了这个畜牲!”
从希望到失望,言晏晏不难想象她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绝望的心情,才决定破釜沉舟。
“说起来,早上那个小孩也是什么刘府的?”言晏晏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
若真是同一个刘府,那么很有可能是灵隐寺之后刘相并未死心,又因为她身边随时跟着侍卫,所以唆使那小孩过来骗人,毕竟一般人并不会防范那么点大的孩子。
这下,大阿哥也没忍住,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直接将杯子震到了地上。
“这事要怎么解决?”虽然情理上觉得那畜牲死有余辜,王月不过是为妹妹报仇,但理智上,言晏晏却知道,不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要**。
“先回去再说。”大阿哥道。
一行人从西湖离开,还等在岸边的朱同知不敢阻拦,只能在他们快走远后,派了个机灵的人跟了上去。
这时候,雨终于停了,大阿哥几人便没再坐马车,而是改为骑马。
就在马车行到早上躲雨的那条街时,一阵风吹起了车帘,街上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的汉子看到了坐在车里的人,赶紧追了上去。
“月娘!月娘!”
王月安静的坐在马车里垂着脑袋微微出神,却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开始以为是幻觉,等持续了一会后,伸手猛地掀开了车帘。
“停车。”见她似乎遇到了认识的人,言晏晏开口喊了一声,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月娘你没事吧?”
王月看着马车外的人,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孩子,却也满足了,摸了摸他的脸后温柔地道:“我没事,就是去接点绣活,你快回家去吧。”
当发现马车外的汉子正是早上在酒楼外遇见的那个,言晏晏顿时有种世界真小的感觉。
“不,你快下来,我们回家。”看到她右手指甲里的血色,男人突然感觉心里有些慌,就像之前发现她不在家时一样,于是语气里透着急切。
眼见他们僵持在了那里,言晏晏干脆做主让那汉子一起跟着过来。
王月妹妹的事已经过了好几年,加上都以为她死了,因此朱同知根本没想到杀自己外甥的是她,问过外甥身边的下人,确定他最近因为听了自己的警告没犯什么事后,还是选择回去告诉顶头上司这件事。
苏州知府听了他的话,让他将来龙去脉说一遍,听完以后,有些恼他给自己惹事,于是不客气道:“这个事本官肯定要秉公办理。”话外的意思显然是会听京里贵人的意思。
外甥再亲也亲不过自己头顶的官帽,因此朱同知自然不敢有意见。
第11章
赶早不赶晚,苏州知府在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带人找上门来拜见。
这会倒也没必要隐瞒身份,因此大阿哥直接吩咐人让他进来。
得知住在里面的是几位阿哥后,苏州知府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之前就听说皇上这次带了几位阿哥出来,可是前些天去龙船上请安时却并没有看到人,本还以为是消息传错了,没想到竟时这几位爷没和御驾一起走。
一一拜见以后,苏州知府先是为自己竟然不知道他们在城里赔罪,又表示要尽尽地主之谊,最后才提起今日的事。
大阿哥不耐烦听他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直接点明了意思,让他明日开公堂审理此事。
“开公堂?”本以为既然他们将那女人带走了,肯定是准备保她,现在听到他的话,苏州知府有些不解又有些惊讶。
“难道你以为我们和某些目无王法的人一样不成?”
“不敢不敢!”听着阿哥们意有所指的话,苏州知府连连摆手。
“行了,没事就回去。”
“是,下官告退!”苏州知府起身,在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犹犹豫豫的问了句明日的案子要怎么判。
“这还要本阿哥教?”大阿哥看着他头顶的官帽。
“不用不用。”感觉官帽受到威胁的苏州知府赶紧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次日,公堂大开,吸引了许多百姓过来看热闹。
已经默认不追究外甥之死的朱同知未免节外生枝,直到现在还瞒着姐姐和刘家人。
正是因为如此,今日的公堂上刘家人并未出现,在场的原告只有一具尸体。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吩咐人将犯人带上来。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民妇王月拜见大人。”王月上堂后跪了下来。
见犯人竟然是个女人,门口的百姓不由指指点点的议论起来。
“你与死者有何仇怨?为何要杀人?”
听到她竟然是个杀人犯,百姓们顿时哗然。
王月将之前对言晏晏说过的内容重新说了一遍,只是这一次,她是按照言晏晏教的一句句复述。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描述出来,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听着她的诉说,本来还觉得她心太狠的百姓先是落泪,后来更是觉得她杀得好,若是换了自己也会这么干。
不论为什么,她杀人总归是事实,但法理不在乎人情,言晏晏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她没错!”
“对!这种畜牲死有余辜!”
“求大人网开一面!”
“对!求大人网开一面!”
因着要避嫌而站在外面的朱同知在听到王月开始说时就觉得不对,等她说完,脸色顿时就白了。
他之前以为最多是外甥又惹了什么事才被人报复,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几年前自己也参与过的旧事,若一开始知道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处理。
完了……
听到周围老百姓怒骂着死去的外甥和自己,朱同知手脚有些发软。
见这么多百姓一边义愤填膺的骂着,一边替自己求着情,王月只觉得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的,转身对着他们磕了一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