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夫人明事理。”姚玉苏轻笑一声,赞同道。
严氏撇开头,心中郁结。
宋夫人知道姚玉苏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无需多言。
“正如夫人所说,宋普狼子野心,心思狠于常人,这般贸贸然去作证,恐怕他自有脱身的本领,而夫人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也将引来杀身之祸。”姚玉苏道。
宋夫人思索着道:“我不怕死,就怕不能拉他一起死。”
姚玉苏微微一笑:“正是。所以如何利用夫人将他二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就需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太夫人可有办法?”宋夫人与她接触不久,但对她的智谋毫无怀疑。
就目前局势看来,蔺郇显然是要捧杀宋普,先小火慢炖,卸除他们的防备,然后一击命中,让他再无翻身可能。当然,冯太后能否因着与蔺郇的母子关系逃过一劫,就看蔺郇还念不念他们的母子情分了。
可就凭冯太后的所作所为,蔺郇与她还有母子情分吗?细细一想,姚江夫妇虽未对姚玉苏尽到养育的责任,可从来没有干预她的事情,更谈不上危及她的利益乃至性命了。
如此一对比,姚玉苏倒觉得自己对姚江夫妇的怨更像是小女孩儿没有得到关注而无病呻吟了。
“过些日子就是宋威大婚,届时我会前往,太夫人今日的话我也会悉数转告给陛下,他要如何利用夫人就由他来安排吧。但我想他与夫人的立场是一致的,宋普这样的乱臣贼子,必诛之。”说着,姚玉苏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像日夜打磨的剑,一旦出鞘便要置人于死地。
严氏精神一振,这正是她所熟悉的姚玉苏,当年的珍妃便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她处置。此时此刻,严氏终于对姚玉苏生出了类似于佩服的情绪,若她像姚玉苏这般有手段,今日怎会落得一个逃犯的下场?
宋夫人也感受到了姚玉苏的真诚,她确实是想帮她,也确实是想帮皇帝除掉宋普这个心腹大患。
“太夫人若能帮我了却心愿,我自当厚报。”宋夫人真心诚意地说道。
姚玉苏笑着看向面前的两人,直到将严氏都看发毛了,她才收回目光。
“宋夫人可是姓楚?”她突然这样问道。
严氏的母亲,出自信阳楚氏,高门大户,至今都还是当地富绅。她这一问,自然是看破了严氏与宋夫人的关系了。
宋夫人犹豫了一番,点头承认。
“我与她母亲乃亲姐妹。”
“怪说不得,你俩很是挂相。”姚玉苏笑着点头,又侧头看向严氏,见她面色诧异,笑道:“不必惊讶我为何猜得到,你素来防备心极重,怎会因受了人家的恩就涌泉相报的。”若非有亲缘关系,严氏也不会这般信任于宋夫人,更不会为她求到姚玉苏这里。
严氏见宋夫人承认,也不再隐瞒,道:“她确实是我小姨。当年为了嫁给宋普与家里人断绝了关系,多年未与家中联系,就算是我也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
姚玉苏嘴角一扬,戏谑道:“可惜了,你要是早些与宋夫人相见,兴许也就不会被我压制这么多年了。”
“你——”严氏被噎得措不及防,只得瞪眼看瞧她,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太夫人与你说笑呢。”
严氏甩袖,再次记恨上姚玉苏。
笑过了,姚玉苏收敛了神色,道:“时辰不早了,未免暴露行踪我也不留你二位了。但还请夫人留下联系的方法,到了该夫人出场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可到城隍庙找我,夫人便说找一个脸上有疤的人,小沙弥自然会为夫人引路。”宋夫人道。
“好。”
——
待这姨侄二人离去,姚玉苏才松了一口气。
“主子,看来上次在猎场严氏派人给陛下下毒一事,另有说法了。”红枣走上前来,她心思细腻,听了宋夫人的话自然想到了上次的事情。
姚玉苏坐回软榻,伸手捶了捶后背,道:“下毒的人不是严氏,是宋夫人,她们想要毒死的也不是皇帝,是太后。”
早在听了宋夫人的故事之后姚玉苏便想到了上次太后中毒一事,若没有宋夫人帮忙严氏的手也伸不到这样长。
“那严氏当初为何要拉主子下水呢?”红枣有些不解,这样不是得罪了主子?
姚玉苏轻轻一笑,看着窗外最后一缕光,悠悠地道:“不指控我怎么让我知道她还活着,怎么能让我惦记上她呢?”
这不,此刻她们不就站在一条战线上了吗?
“主子,这可不像是严氏能想出来的招数。”红枣提醒她道。
自然是宋夫人……不,兴许她更愿意别人称呼她为楚氏。
姚玉苏笑着看向红枣,颇有兴致地猜想道:“你说,当初若将严氏换成楚氏,我还能稳坐中宫之位吗?”
她从不轻信任何人,即使遭遇如此令人同情的楚氏,她仍然有所保留。信,却不能尽信。她在那两人面前一口允诺,也不过是要借着宋夫人的手扳倒宋普罢了,否则换做一个与她不想干的人,她才懒得费这功夫呢,她又不是青天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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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闹剧
转眼间, 宋威大婚的日子就来了。
太傅与左丞家的联姻,全城百姓皆知。不说那陪嫁的十里红妆,光是邀请的宾客都覆盖了大半个京城的上流人家, 热闹非凡。
姚玉苏是和姚家人一起到的,一向深居简出的秦氏竟然也带着玉珺来了,见着玉苏点了点头, 笑着摸了摸玄宝的脑袋。
玄宝乖巧地喊了一声“外祖母”,她难得地露出了十分和蔼的目光。
这样就好, 姚玉苏所求的不过是这样而已。
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去接新娘子去了, 女客们被迎进了内院,由宋家一个远方侄媳妇操持内务, 迎来送往。
接待女客的花厅十分热闹, 夫人小姐们凑在一堆, 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闲话。这样的场合, 自然也是相看媳妇的好时机,若是看得上的,拉着姑娘的手夸上两句, 也算打个前站。
可等姚家人一进门, 花厅里的热闹像是突然被降了温似的,声音小了许多, 而且时不时地有人朝姚玉苏这边看来。想来还是因为宫中灯会那日,她对战许妃一站成名的缘故了。
“姐。”玉珺对这样出场自带静音效果的“待遇”很是惊奇,她凑在姚玉苏身旁, 小声问道,“她们就这般怕你吗?”
怕?很好。
姚玉苏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宁愿别人怕你还是同情你?”
“怕我。”玉珺十分肯定地回答。
在这件事上,姐妹俩的态度高度一致,与其让人打着同情的名号东拉西扯,还不如竖起“本人不好招惹”的牌子,起码能落得一个耳根子清净。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
“见过太夫人,妾身是周麒麟的内人,久闻夫人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了。”一位穿着蓝色襦裙绿色褙子的妇人走了过来,她长相普通,但嘴角两侧带有笑窝,一笑起来便显得十分亲善,加上她有一副极好的嗓子,声音爽脆又不显嘈杂,听在耳朵里很是舒服。
姚玉苏很难一眼就喜欢一个人,尤其还是女人。但眼前这位妇人她倒是初见就心生好感了,也不知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她这爽朗直接的自来熟性格。
“周大人将夫人藏得可真严实,咱们竟然是第一次见面。”姚玉苏莞尔一笑,毫无负担地拿周麒麟开涮。
周夫人同样对姚玉苏很有好感,来之前她便提前问了周麒麟,问慎国公府太夫人今日是否会到。得到周麒麟肯定的回答之后,周夫人这才早早来等着了。
“平日里老是听夫君提起太夫人,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似的美人儿,我这都不好意思靠前了。”周夫人声音清脆,入耳爽脆动听,这般恭维的话丝毫听不出谄媚,倒是有几分可爱。
虽然周麒麟已年近四十了,但眼前的周夫人显然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姚玉苏仔细打量她,见她虽不是出自什么高门大户,但在这样的场合却落落大方,尤其是在她面前,竟然还保留着说说笑笑的模样,很是难得。
“快过来坐。”姚玉苏笑着招手,她身旁的玉珺也赶紧将位置让了出来。
周夫人推却着不上前,玉珺却一把将她按在自己的位置上,道:“夫人是个爽快人,就不要别扭了。”
如此,周夫人才谦虚落座。
姚玉苏喜欢结识有趣的人,眼前这周夫人便是十足有趣的人,她见过的世面多,踏足的地方不比常年跟随父母在外游览的玉珺少。最妙的是她说话极为有趣,略带着一点南方的口音,讲起所见所闻来引人入胜,仿佛就跟亲身去过一样。
玉珺自叹不如,周夫人说的那些地方她也去过,但她就不会描述得这般令人神往。
这边聊得投机,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声音。
周夫人停下话头打眼望去,似乎是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
人群的中心,一位身着桃红色金丝刻花裙的年轻妇人谈笑风生,她仰头大笑之时,一头珠翠摇晃作响,很是热闹。
红枣看清了是谁,弯腰对姚玉苏道:“主子,是云芝小姐。”
傅云芝,姚玉苏曾经的闺中好友。在姚玉苏进宫之后她便许给了昌邑侯,新婚一个月,她便随着昌邑侯去了封地,之后甚少回来。
姚玉苏见到她并不奇怪,昌邑侯在盐改上立下了大功,不仅摆平了江南沿岸的盐商,而且大力推行盐改政策,帮助朝廷增加了百万税银,此番进京便是要委以重任的。
昌邑侯深得陛下重要,昌邑侯夫人自然也在贵妇中游刃有余,花团锦簇。
姚玉苏嘴角衔着一抹冷笑,不动声色。
周夫人是聪明人,见姚玉苏没有动静,她便不再关注那边,继续闲聊起来。
“玉苏。”
我不就山,山自来也。
傅云芝身姿摇曳地走来,身后跟着三两个交好的夫人。
厅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众人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转到这边来。
能这般亲热寻常地唤姚玉苏闺名的,屈指可数。京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昌邑侯夫人在出嫁前和姚玉苏关系颇好,她们两再加一个傅娆,当时是京里有名的“铁三角”,她们仨容貌出众、家世出众、品性出众,“娶妻当娶苏傅女”,这是当时京城广泛流传的言子。
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闺中好友随着嫁人早已不似往常亲热,甚至在暗地里还有人谈论傅家老二抢了老大婚事的事情。
“昌邑侯夫人。”姚玉苏的反应极为客气,坐在那里掀起唇角,似笑非笑。
傅云芝笑着上前,瞥了一眼坐在她旁侧的周夫人,见她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站在原地道:“玉苏,你近来可好?咱们多年不见了,我有好多知心话想跟你说。”
“昌邑侯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结识新朋友吗?”姚玉苏回道。
如此冷硬,旁人都替傅云芝抽了一口冷气,但她本人却习以为常了,并不感到意外:“新朋友哪有老朋友贴心,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长情得很,结识了什么朋友都是一辈子的事儿。”
姚玉苏勾起嘴角,面上嘲讽之意尽现。不过是看着今日宋威大喜的份儿上不便与她争执,否则依照她的脾气,她不让傅云芝日后都绕着她走她便不姓“苏”。
此时,外院传来了一阵鞭炮声,是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战火暂时熄灭,仪式将要开始,观礼的夫人小姐们也从内院移步到了正厅。
因是太后赐婚,规格非比寻常,连坐在正坐的证婚人都是金銮殿上下来的天子,足以证明宋家的荣宠。
姚玉苏和其他的夫人们一样坐在旁侧的椅子上,玉珺还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落座,只能站在玉苏的身后观礼。
新郎官牵着新娘子走了进来,两人俱是一身红裳,喜庆热闹,尤其是新娘子的嫁衣,听说是十多位绣娘日夜辛苦三个多月所做,工艺非凡,世上仅此一件。
蔺郇占了宋普的主位,接受两位新人的叩拜。
姚玉苏坐的位置正好离新郎官比较近,能清楚地看见他时而紧时而松的拳头,这是人在紧张时候的自我放松的动作,姚玉苏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宋威平时大大咧咧今日倒是内敛了起来。
她正笑着收回目光,忽然感觉从旁边射来了一道灼热的目光,她抬头看去,正巧和主婚的男人目光相接。
蔺郇:她知道即使这样与她同坐一室我也忍不住在想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