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则已退得有数步之远了。
他不愿再让她碰到。
他蹙了蹙眉,转身朝外走去。
“殿下!”
卫绾扯着嗓子,奋力唤住他。
夏殊则回眸。
卫绾卑微得手指发抖,“我——只有一个请求,至少半年之内,不要让别人知道、知道我们和离了,好不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眼眶又湿又红,如受惊的梅花小鹿,可怜地趴在地上,等待猎户的一次恩赦,美丽的躯干轻微不可查地发着抖,满脸的泪水,也不敢在他面前擦去。
夏殊则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好。”
他转过了身,匆匆绕过了一丛兰草,消失在了廊庑尽处,再也不可见。
卫绾捂住了脸颊,跪伏于地,嚎啕大哭。
月娘与常百草闻声追入屋内来,见姑娘趴在地上,痛哭不止,忙上前,一左一右地将卫绾搀扶而起,卫绾被重新扶回椅上,拈着那两封和离书,痴痴一笑,胸口疼得仿如被拧住了,拧出了一摊血。
“姑娘,这是……”月娘惊恐不已。
“和离书啊。”卫绾面色苍白地笑道,“殿下要与我和离,他不打算再要我了。”
他同卫不疑说,让她日后便在家里养着。那时卫绾便应该已经猜出来,殿下是打算彻底地抛下她了。
常百草怒不能遏,大嚷道:“哪有这样的!难道自己跑去当皇帝了,便要始乱终弃,将我们姑娘说不要便不要了?当初说得好好的,对咱们姑娘那么好,都是假的?男人真是负心薄幸!哼!”
月娘捂住了常百草的口,喝道:“胡说,这话你也说得?”
但常百草的这话,却让卫绾一怔,顿时犹如醍醐灌顶,肺里猛然间抽进一股凉气,呛得卫绾咳嗽了不止,她一把抓住了月娘的手,“我记得你们说过,如今把持皇宫的,是……是燕王?”
月娘亦是怔住,“是、是啊。”
“那殿下,殿下呢……”
月娘更是怔愣了,“是啊,太子殿下呢,难道他不要皇位了?”
一盆冷水浇得卫绾透心地凉,她方才怎么竟没想到!
*
夏殊则越走越快,直至出了门,于深巷之中定住,他忽然侧倒过去,扶着墙发出一长串的咳嗽。
几乎要咳出心肺来。
过宣化门,便有一辆华丽的马车朝他驶来,中间坐着的却是崔明德。
崔明德弓腰下车,对夏殊则行了礼,毕恭毕敬,“请殿下上车,奴这便安排殿下,前往河西。”
夏殊则的手压着嘴唇,沉闷地咳嗽着,脸色比方才苍白了不少,他淡淡道:“孤以为,崔公公明是陛下身边的近侍,暗是薛夫人安插于广明宫的棋子,原是孤低看了崔公公。”
崔明德恭谨地垂着面笑道:“殿下是想岔了,奴一直是燕王殿下培植的人,十多年前那个在陛下的碗里投蒙汗药的,也是奴婢。只可惜陛下揪错了人,将奴婢的心腹乱棍打死,反而是死无对证了。”
夏殊则神色淡漠。
他扶着车辕,缓慢地走上了马车。
崔明德忽道:“殿下,沿途风沙大,燕王殿下让奴为您备了帷帽和斗篷,您且宽心去罢。”
里头被踹出来一只木凳,崔明德的小腿被飞出的木凳砸得红肿了,敢怒不敢言,依旧弓着腰,端着鸭嗓道:“启程!”
宫墙尽处,燕王扶着城垛,望着宫车行驶出洛阳长街,身影岿然不动。
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燕王回头,看了一眼徐步而来的王徵,转身走下了楼去。
王徵却又步步紧逼地跟上,“王爷即将登基为帝,有些隐晦的心思,还是收了最好,省得被人抓住了把柄。”
燕王身体猛然一停,身后的王徵又跟了上来,低笑道:“王爷,楚王多年无子,是因他身子骨不行,那么燕王殿下,身为陛下长子,美姬环绕,也无子嗣,是为何?”
这话如直戳到燕王脸上,他隐隐动怒,回身来一把揪住了王徵的衣领,脸上写满了戾气:“本王已依你之言,将太子流放到了河西。你莫忘了,你的命也被本王攥在掌中,若你敢对太子寻衅,本王必取你首级。”
王徵微笑,不为所动,“岂敢岂敢,太子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爷你振臂一呼,能招来几兵几卒,何况是我了。若非卫绾,你我一辈子也不是太子的敌手。只是臣想弄明白,王爷你到底是在愤怒我以下犯上,还是愤怒,太子殿下竟然为了卫绾,不肯要皇位了,你心里实在难以……接受?”
燕王猛然松掌,将王徵推了出去,王徵也不使力,整个人犹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推倒在台阶上,但丝毫都不狼狈,他慢慢地坐起,对燕王笑道:“王爷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这个江山都是你的了。臣王启微,叩拜新帝陛下。”
燕王瞧着,这地上坐着人,真是刺眼。
该杀!
“龌龊之人,才将本王对太子的兄弟之情,想得也龌龊!”燕王冷笑几声,挥袖走下了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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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的表兄居然还没有死,这个发展真是又狗血又意外~
前世一件事,是夏夏和绾绾都没有想到的,绾绾需要知道一下。
第 80 章
卫不疑回来了, 晌午之后,暴雨倾盆, 一直下到近日暮黄昏时, 雨终于停了。
房檐上不住地滴着水, 低洼聚起了一大波雨水, 将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回来的卫不疑的下裳又打湿了, 他拎着衣摆, 到卫绾屋里来讨杯水喝。
卫不疑现在摆脱了太子旧部的身份, 仗着先前的寸功, 勉强有个落脚之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