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良忙道:“不敢,只是我与夏浅语幼时便相识,她在十岁那年亲自酿了几坛好酒埋在茶园里,说等我高中后回来喝,不想今日却送了将军,我心有所感,所以来讨一坛酒。”
他见景渊的面色冷了下来,便又道:“我虽已退了她的婚,但是毕竟自小一起长大,总有几分情谊,又知她的酒酿得极好,就算如今情份断了,但是当时彼此终究都是真心的,我也想知道她亲手酿的酒是何味道。”
景渊听他话里挑衅的味道极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着沐子良和夏浅语的情意,同时也是在告诉景渊夏浅语的水性扬花。
景渊知沐子良这是在报复当初他把沐子良的退婚书送给夏浅语,然后反被夏浅语退婚。
这一路走来,景渊与沐子良可以说是两看相厌,沐子良觉得景渊只是个武将极为粗鄙,而景渊却觉得沐子良虚伪心胸狭窄。
若是以前,景渊自不会理会沐子良,然今日景渊先是被夏明阳挑动了怒火,这会沐子良自是撞在刀刃上了。
景渊微挑了一下眉,看着沐子良道:“你知道本将军今日为何找夏浅语要这些酒吗?”
沐子良摇头,景渊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道:“那是因为夏浅语说能让人醉的只有酒,而不是人。当她把酒埋进茶园之后,便将那个攀高踩低的渣男一并埋了,酒再挖出来,就只是酒,和那个人再无关系。”
沐子良的面色顿时便变了,景渊又道:“你我虽然是钦差正副使,但是有件事情你需明白,本王除了是钦差正使之外,还是平远王,你读了那么多的书,该不会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吧?”
沐子良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当下只得撩起袍子,用了拜见王侯的大礼对着景渊拜了下去:“见过平远王!”
景渊冷冷一笑:“有些礼数,本王不较真那是本王仁慈,本王若是较真了那便一个都不能少,就算你攀上了首辅大人,在本王的面前也依旧什么都不是,毕竟本王真要动怒,首辅大人都要退让。”
“还有,你的那些小心思往后不要再本王的面前用了,除了让本王闻到你身上的酸味心里有些恶心外,一点用处都没有,一个整天想着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天生让人看不起。”
“去外面跪着吧,别碍本王的眼。”
沐子良气得直发抖,但是景渊把他平远王的身份一亮出来,他这个从官职上只有七品的小官,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此时景渊的话说得再难听,他也只能忍了,当下只得撩起袍子跪在景渊的门外。
驿馆里的官员虽然不算多,但是里面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人发现了,立即就有人把景渊罚跪沐子良的事情传到了关心景渊动向的人的耳中。
沐子良在景渊的门外一跪就是一夜,景渊没让他起来,他也不敢起来。
第二日清晨,长卿倒了一碗酒放沐子良的面前道:“王爷赏的,沐大人喝了吧!”
白瓷碗装着的是微微泛着碧色的酒,酒香怡人。
沐子良却认出来那酒正是夏浅语酿的青梅酒,他不由得看向长卿。
长卿淡淡地道:“王爷说了,这管这酒当初是为谁酿的,如今都是王爷的了,沐大人喝了这碗酒也该清醒了。”
沐子良知景渊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他,景渊看上夏浅语了,就算夏浅语给他再多的气,他也只能受着。
沐子良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碗中酒一饮而尽,酒入口醇厚清香,却还是把他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长卿将他扶起来道:“沐大人请回吧,往后若无王爷诏见,这里你还是轻易不要来了。”
“请大人。”沐子良轻声说。
长卿虽是景渊的侍卫,却是有官职在身的,如今是正五品官职,比起沐子良的七品官要大得多,所以长卿是当得起沐子良的那一句大人。
☆、第30章跪了一夜
沐子良跪了一夜,膝盖早已跪得青紫,此时一站起来,痛入骨髓,走路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长卿知景渊和沐子良的这对正副钦差使,到此算是正式撕破了脸,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当沐子良从景渊门口跪了一夜离开后,夏明阳还跪在茶园里,景渊放话让他跪上三日,眼下时间未到,他不敢起来。
夏明阳身上本还有伤,这么跪一晚几欲昏厥却又怎么都昏厥不了,他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他不敢怨景渊,只怨夏浅语太过狠毒,居然都不帮他求情!
他跪在茶园里,茶园的下人们忙来忙去,昨日的事情早就在下人里传开,夏明阳如今已经成了夏府的大笑话,经过他身边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里都透着鄙夷。
夏明阳跪在茶园里,夏长河因为有伤在身还躺在床上,他的妻子郑氏在知道这事后让下人瞒着夏长河,怕加重他身上的伤。
郑氏则去长房找陈氏,她一见陈氏便哭道:“嫂子,求你救救明阳吧!真要跪三天,只怕明阳会死在茶园里。”
陈氏这几日因为夏长河受伤之事心里一直在生闷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加上夏浅语的交待,没人敢在陈氏的面前提起这件事情,所以她并不知晓。
她此时听郑氏这么一说,忙问清原委,她在知道夏明阳已经在茶园里跪了将近一天一夜之后,她如何坐得住,立即就去找夏浅语了。
郑氏拿着帕子抹着眼角跟在陈氏的身后,眼角却没一滴泪,看着陈氏的眼里满是嘲讽。
只是当陈氏赶到夏浅语听风楼时,值守的小丫环告诉陈氏夏浅语不在家,一早就出去了。
陈氏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夏浅语避着自己,她的脸色有些狰狞,却还是强压下了心里的怒火,扭头对郑氏道:“等浅语回来我会让她解决此事,断不会让明阳再受苦。”
郑氏抹着眼角道:“自浅语当上家主后,便对二房极为苛刻,如今明阳被罚跪在茶园,长河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大嫂,你可一定要替我们二房做主啊!若是明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
陈氏心里正烦乱着,她听到郑氏的这句话看了郑氏一眼,沉声道:“别在这里嚎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明阳被罚,我比你更心痛!”
郑氏只“嘤嘤”地哭着,却没有抬头看陈氏。
陈氏被她哭得心烦,只得道:“来人,送二夫人回去!”
郑氏看着她道:“嫂子真是个狠心的,否则哪里能生出像浅语那么狠心的女儿来,对着自己的堂哥也能下那样的狠手!眼下浅语明显是躲着你,你若真能狠下心来让明阳跪上三日,我自也能忍得!”
陈氏反手就给了郑氏一巴掌,旁边的几个丫环婆子都吓了一大跳,陈氏沉声道:“我有话和二夫人说,你们都退下!”
丫环婆子立即退下离开。
陈氏冷冷地看郑氏道:“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也是你能说得的?郑淑芬,不要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嫁进夏府的!”
郑氏拿着手帕捂着脸,眼睛一片通红,却不敢说话。
陈氏又道:“记着自己的本份,否则这夏府将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她说完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郑氏的脸色极为难看,拿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抖,眼睛里的恨意不加掩饰。
她身边的婢女和婆子过来扶着她,却是连问一句都不敢。
郑氏的眼眶泛红,却突然轻笑出声,说了句:“真正心疼的怕那个人是你吧!我等着看你作到一无所有!”
她说完转身离开,又哪里还有一分刚才过来时的娇弱无依?
碧水今日恰好帮着夏浅语整理帐册,因为知道陈氏是个拎不清的,所以她就打发小丫环出现去应对,陈氏和郑氏不知道她在里面,在支开众人后互怼的情景被她全看了去。
她等两人走远后轻叹了一口气:“原来二夫人也没有外表上看起来的那么没有主见,也不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这几位夫人当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郑氏在人前一向表现的柔弱,没有太多的主见,却也只是表象。
碧水转念一想,若郑氏真是个柔弱的,如何能掌得了二房那一大家子,这么多年来又如何能在夏府里立足?
只是她想不透方才郑氏和陈氏话里的意思,她们明显是话中有话,此事还是要跟夏浅语说一声,她聪明,估计能明白她们的意思。
夏浅语是料到今日若在府里,十之**会被人缠得什么事都做不成,索性便去外面查查铺子。
夏府在梅城有不少的铺子,全国各地也有不少到夏府来拿货的商家,夏家的茶叶,自夏长海掌管夏家起,就在全国范围内铺开,在夏浅语的手里日渐完善。
到如今,来夏府拿货的固定茶商就有十几家之多。
每年的春末是夏府最忙的时候,一则是一年的新茶出来要采茶制茶,二则是商家们也都过来拿货,诸多关系还需要夏浅语亲自打点和维护。
她原本只是为了躲麻烦而出来的夏府,却不想一出去就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
她一回来,陈氏就得到消息,立即就到她的听风楼来截人。
夏浅语一回来就陈氏站在她的听风楼前,眼里便有了几分嘲弄,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碧心忙过来接着,有些担忧地看了夏浅语一眼。
夏浅语轻摆了一下手,屋里的下人全部退了下去,陈氏阴沉着脸道:“你现在就去求钦差大人,让他放赦了明阳。”
夏浅语听到这句话只是冷冷一笑,自她记事起,陈氏从来就没有好好对她说过话,但凡有事求她,都是用命令的口吻,她如今早已厌倦。
夏浅语没理会陈氏,自顾自地走到后间的茶室里,为自己倒了一盏茶,然茶是凉的,她微皱着眉头把茶倒了:“碧心越发懒了,竟连开水都未沏上一壶。”
☆、第31章夜半相求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陈氏的眼里透出了怒气,那张绝美的脸因为这副表情,美感尽失,只余下狰狞。
夏浅语不紧不慢地道:“昨日夏明阳当着茶园里所有人的面辱骂钦差大人,他的话有多难听,要不要我来复述一遍给母亲听?”
陈氏冷着声道:“若不是你邀他进你的茶室,他又岂会生出误会来?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的行为不检点!你自己做错事,难道还想怪到明阳头上去?”
夏浅语轻叹了一口气,问陈氏:“茶园里就有那间茶室清静雅致一点,将军说他口渴要喝茶,难不成我要把他带到下人房去喝?”
陈氏语塞,夏浅语又道:“至于说我做事不检点之事,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是我的母亲,你这样说,当真让人心寒,我是你的女儿,你竟听别人胡言乱语,却不问我事情的经过。”
“再则,我何时与人有过不检点之事?你是亲眼看到还是亲耳听到?”
“昨日茶园那么多人,二楼窗户全开,钦差大人带随从,我带了丫环,看在夏明阳的眼里就是偷情私会,他分明是想坏我名声,昨日好在是否钦差大人,他看得分明,若是我们的商客,我还要不要做人?”
陈氏的面色沉了下来:“知你口齿伶俐……”
“我如今口齿伶俐,那也是被母亲你逼的。”夏浅语打断她的话道:“非我想要口齿伶俐,我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这些年来你们栽在身上的事情还少吗?出了错我全担着,但凡有一点好处那都是你们的。”
“眼下夏明阳自己找死去招惹了钦差大人,就算我想救他也无能为力,母亲可以去打听一下,那钦差景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屠过城,手下亡魂无数,他因赫赫战功而有了战神之称,挣下了不世家业,被先帝破格封为异姓王,那样的一个人,是能招惹的吗?”
“不是我不想救夏明阳,而是救不得,此时我去求他,若将他惹恼了,他只需一句话,整个夏府就得覆灭,我知母亲宝贝夏明阳,若你愿意用整个夏府去赌这一回,我可以去求他。”
陈氏的面色微微一变:“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有件事情母亲可能不知,这世上但凡骂过景渊的人都死了,他这一次留了夏明阳一条命,那也是我用命求来的。”夏浅语沉声道。
陈氏不以为然地道:“若非是你,明阳怎么可能会招惹上他!你能求得了他一次,那就求得了他第二次!我不管,反正如果你不管明阳的话,我就去官府告你忤逆!”
大明重孝,根据大明律,子女不孝父母者则为忤逆,而忤逆之罪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梅城知府和秦府是穿一条裤子的,早就盼着她死,若陈氏送上这么一条罪状,她必死无疑。
而她也知道,这事陈氏是做得出来的,虽然陈氏是她的生母,却对她从未有过一丝母女亲情。
夏浅语就算对陈氏已经绝望,听到这句话也依旧觉得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她看着陈氏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被你生下来,可惜没得选。”
她说完唤道:“碧心,把我的披风拿来!”
碧心应了一声。
陈氏听她这么说松了一口气,却又道:“若你不能求得钦差大人放了明阳,你今夜便不用回来了。”
夏浅语淡淡地道:“也许我求来的是夏府的覆灭,到时候怕是得劳烦母亲大人和我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