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思绪被间接亲密接触的事实弄的微微一乱,无声的暧昧一下子充斥整个屋子,外头下着雨,门又大敞着,整个屋子本是透着些许凉意,却不想现下让人热得很,由里到外的发烫。
真是只狐狸,锦瑟觉得自己捡来的那四只狐狸不是狐狸,这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狐狸,骗也骗不到,耍又耍不成,反倒还叫他反调戏了一把。
锦瑟心中暗暗生恼,还未开口说话,沈甫亭却慢条斯理问道:“锦瑟姑娘端给我你喝过的茶,不知是何用意?”他话在唇边没有说出口,可隐含的意思,不就是暗指她在戏弄他?
这人,黑的都能被他说成了白的!
这架势,他反倒比她更像主人家,若有似无的撩拨人,太过游刃有余,叫她偏生了逆反之心。
她微微笑起,伸手拿过他手中的茶盏,抱歉而又客套,“许是刚头绣花的时候,不经意间喝了一口,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实在是不周到,我重新给你倒一杯。”
她说着伸手一拂袖,不远处桌案上的茶盏缓缓升起,往他们这处平稳而来,待到二人中间的案几上方才慢慢落下。
锦瑟伸手翻过茶盏,柔荑端起茶壶微微倾斜,壶中微微泛着果子红的茶水倾倒而出,水声在瓷白的茶盏中清冽动听,模糊在外头的雨声中。
她的动作格外慵懒优雅,让人仿佛身置山水之间,耳旁隐有瀑布水声落下,山间轻鸟已过万重,一声啼叫回荡山崖之间,别有一番惑人意境。
锦瑟替他斟好了茶,慢悠悠端起放在他面前,话间的客套将暧昧打散了干净,“沈公子请慢用。”
沈甫亭看着她做完所有的动作,视线扫过她细嫩的脸颊,唇角微微勾起,沾染水泽的薄唇显出潋滟,话间轻慢几许,“不必了,我刚头已经尝过了。”
锦瑟被这般若有似无的暧昧扰了心绪,眉心不由一跳,连带着心口都微微牵动了一下,莫名有种慌乱的错觉。
若不是外头雨声扰屋中的寂静,恐怕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锦瑟微微垂眸,放在腿上的手拢进衣袖,越发想要他说出自己的来意。
避雨这个词实在找得太好,既婉转又明白的告诉,只是一个借口,那答案就在喉中,只待脱口而出。
可惜他偏偏不明说,近在咫尺的答案没有得到明确叫她越发心痒,如同猫抓一般煎熬。
她想着稳了稳心神,复又靠上案几,以手托腮,娇嫩的唇瓣微动,似含幽兰之气,“不知沈公子来我这处究竟是为何?”
沈甫亭闻言低眉浅笑,看向她十分认真轻吐了二字,“避雨……”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惑耳,尾音如同一个小小的钩子轻轻挑起,言辞轻挑,勾得她险些坐不住,真真是个祸害,若不是她有定力,说不准陷进去了。
锦瑟只觉口干舌燥之际,不由伸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稍稍压下喉间的燥意,心中又起了几分恼意,既然是避雨那就让他避个够!
“那沈公子便好生等着罢,这雨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锦瑟说着拿过了一旁的绣篮,取了针线,继续绣先头还没有绣完的帕子。
沈甫亭没有说话,也没有被冷落的尴尬,闻言眼中似含笑意。
他虽然坐在一旁没说话,可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即便是平静坐在一旁,也让人忽视不了。
锦瑟只觉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越发平静不下心绪,这无声的打扰比话语间的搅扰更让人心乱。
既然喜欢看人绣花,那就让他看个够,她心思一动,手上针线一转,改了先头想绣的东西,按下心绪认真绣起了花。
费了些许功夫才静下心来,倒真将他给忽略了,旁若无人的绣着,那颜色艳丽的绣花线在帕子上穿梭着,慢慢绣出了一只艳丽王八的雏形,那刚刚绣成眼睛活灵活现的瞪着沈甫亭,似乎就是在骂他。
沈甫亭见了眉梢微挑,眼眸转到了她面上,忽而眉眼一弯,轻笑而起。
锦瑟本是想要绣王八当作沈甫亭,可是绣着绣着便入了神,待绣完了一只王八拆了绣绷欣赏一番后,才察觉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想来也过了一个多时辰。
她转头看去,沈甫亭竟然没走,后靠着榻,长腿上趴着一只胖乎乎的小橘猫,几只毛茸茸的小妖怪趴在一旁,似乎在排队等摸。
他长睫微阖,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橘猫,修长细白的手莫名晃人眼,姿态难得闲适松散,生的好看就是有这种赏心悦目的好处,即便是这样静静坐着也让人心生舒服。
锦瑟见小妖怪这么轻易就被收买了,不由沉了脸,“你们怎么出来了?”
小妖怪们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睁着小眼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它们在外头偷看,我便让它们进来了。”沈甫亭回道,小妖怪们连忙窜出了屋去。
刚头的冷落显然完全没有让他尴尬,锦瑟一时颇有些牙痒,心中很是不甘落了下风。
锦瑟看去,见他脸庞上的伤还有些许痕迹,不由眼眸微转,身子微微倾向案几,指尖触上她的面颊,话间暧昧,“你脸上的伤口好了?”
沈甫亭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伸手握上了她的,眉眼染笑,“好了许多了。”
这般握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蜜里调油的夫妻呢,完全没想到他们先前还打过一架。
锦瑟的手本就微凉,那掌心的温热让她有些不适,一时微微往回收,却不想沈甫亭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心中一惊,抬眼看去,沈甫亭却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到她身前,微微俯身看向她,“雨停了,我该走了。”
锦瑟微微怔住,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候走,这看上去倒真像是避雨来了,可傻子都知道那是个借口呀。
她一时觉得自己猜错了,或许他来此是为了别的?
锦瑟静静打量着他静默不语。
沈甫亭见她愣着不由轻浅一笑,笑中还带着些许轻挑,若有似无的撩拨人。
弄得锦瑟越发疑惑,直到他离开许久都琢磨不清他究竟是何意,待起身又发现自己刚绣好的帕子没了,四下一看竟找不到了,除了沈甫亭,还有谁?!
她恼的追了出去,人却早没了影,新鲜出炉的王八她还没玩够呢,就这样被顺走了!
沈甫亭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怪道能耐着性子等这么久,原是在这处等着她!
第48章
沈甫亭离开后,整整两日没有音讯,仿佛那日真的只是来避雨。
锦瑟弄不清他的来意便也不多想了,反正她现下有的是乐子。
隔壁几个金屋里藏的娇见天儿无所事事,每日都能生出些乐子给她瞧,三个女子就是一台戏,那些老爷也不过是偶尔过来,自然是有一大把空闲时间拿来消磨攀比。
画眉今日才来寻她,两日前话也不说就走了也没说原由,她自然没兴趣知道,画眉憋着话难受的不行,似乎很想她开口问一问,好顺势说出那日受的委屈。
可惜画眉碰到了锦瑟,她可不会如她的意,画眉越是憋着难受,她就越是生趣。
这一排院子过去正面湖边,上头画舫无数,远远传来悠悠琴声和婉转缠绵的曲儿,这位子比之茶馆酒楼都不差,映入眼帘皆是湖光好景致。
树下摆了一张圆桌,几个面容娇好的姑娘坐在树下乘凉,桌上摆着各色茶点,正中放着果酒,看起来好不惬意。
锦瑟与欲言又止的画眉一道坐下,几人皆是欢迎,尤其对锦瑟,她面皮生得好却偏生不受宠,可不是攀比时最得用的脚下石吗?
再加之锦瑟的老爷是一众老爷里头模样生得最俊俏的。
虽说模样没叫她们看见,可这出手阔绰却是众人都瞧在眼里的,锦瑟这一身行头可不简单,旁的衣裳首饰她们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可那一身红衣裳可不是寻常之物,有眼力见的自然知晓这其中的贵重。
这么贵重的衣裳都能穿在一个不受宠的外室身上,可见这家底有多丰厚,多少叫人心中有些想法。
坐中一个粉色衣裳的女子名唤刘娇娇,往日可是芙蓉坊的头牌娘子,因为使的一身好媚功,颇得她家老爷宠爱,每回一来赏的赐的可是不缺,今日这一局还是她张罗的,是以颇有几分趾高气扬。
刘娇娇轻摇手中蒲扇,手中的大金镯子晃的人眼花缭乱,“锦瑟若是没事,便多出来串串门子,咱们都是邻居,终日都要待在一处,多出来说说体己话也是好的,反正你家老爷笼统也没来过几次,你守着空屋子又有什么意思?”
对面的墨兰可看不惯刘娇娇这般搔首弄姿,得了点好东西就生怕人不知道一般,死劲显摆,闻言开口反驳,“锦瑟的老爷出手阔绰,她守着也是常事,更何况……”她说着看向锦瑟,一副替她说好话的样子,“你家老爷不是生的俊吗,风流一点也是寻常,你也莫生了怨气。”
一旁一两个皆似好心好意劝着锦瑟想开些,同情怜惜不已。
刘娇娇闻言面色当即不好看了,若说到俊,她家老爷面皮也是不错的,虽然是个坐吃山空的二世祖,别的不说,那模样也算在一众大腹便便的老爷里脱颖而出,摘得头筹。
可自从锦瑟来了以后就不一样了,那男人连面都没叫她们瞧见过,反倒压了她家爷一头。
她心中很是不服,拿着蒲扇轻摇,苗头指向了锦瑟,“谁知道她家老爷长什么样,这十天半个月都来不了一次,说说还就成了真的?”
墨兰显然是跟她杠上了,“这可不是道听途说,咱们画眉妹妹可不就住在锦瑟隔壁,她可是真真切切瞧见了的,锦瑟的老爷生的那叫一个俊,那风流做派可别提多迷人了。”
画眉忙怯生生点了点头,不敢说话,似乎风大都能把她吓着。
锦瑟端起果酒慢悠悠尝了一口,看着她们之间暗潮汹涌,那坐山观虎斗的模样,显然得了趣儿~
锦瑟对面坐着的也是个不得宠的,听了只觉刺心,开玩笑似的刺道:“画眉妹妹与锦瑟妹妹自来交好,谁知道是不是在替锦瑟妹妹说好话,要是真这般好看,下一回也叫我们瞧瞧~”
“锦瑟。”忽闻身后一声轻唤,声音低沉好听传来,这处瞬间静下。
锦瑟微微一顿,转头看去,果然是沈甫亭。
他站在巷口那处,一身墨色衣衫,映的面若冠玉,腰坠清玉,身姿修长,无端好容色。
一眼看去恍如入画,迷了人眼。
几人顿在原地,鸦雀无声。
锦瑟眼眸微微一眯,起身缓步走去,到他跟前,心中愈发疑惑,面上依旧带着笑,“今日天色晴好,可没有下雨,不知沈公子来此又是为何?”
沈甫亭一笑,“我的伞落在你家了。”
这可真是好借口,与那避雨如出一辙,简直让锦瑟以为他是故意将伞落下,再寻机会来见她。
锦瑟可不相信这呼之欲出的答案,可此人偏生不说明白,叫她恨不得挠花他的脸。
沈甫亭见她看着自己不动,忽然眉眼一弯,“怎么,两日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这一笑可叫人晃了神,身后几人直勾勾看着二人离去,久久未回过神来。
“这是锦瑟的老爷……?这做派不像是寻花问柳的风流子弟呀!”墨兰神情怔忪,口中喃喃。
此言一出没人反驳,沈甫亭一看就是世家贵子,通身清贵气度,一看就是等闲人不得靠近的高岭之花,清心寡欲之间却又难掩骨子里的大家风流,又岂是那些风流浪荡的公子哥能比得?
再加上那一把好声音,这若是在床榻之上出声,那可真是不得了了,魂都只怕给迷走了去。
刘娇娇可是久经风月的一把好手,刚头这位一眼没往她们这处瞧,仿佛她们如身后的树一般寻常,眼中独独看向锦瑟,被这样的人忽视,任谁都会心有不甘。
刘娇娇想着心绪难平,只叹万般皆是命。
一旁的画眉静静看着二人离去,忽然小声开口,“这人不是锦瑟的老爷,只是她的朋友。”
她这话出来,刘娇娇手中的团扇“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几人齐齐看向画眉,神情惊愕,这人显然就是对锦瑟有意,不成想竟不是她家老爷!
这未免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在她家老爷的眼皮子底下私会男人,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锦瑟带着沈甫亭去了院子里,也不请他进屋去,自己进去拿了他落下的油纸伞,出来递给他。
沈甫亭倒不在意她的见外,伸手接过了油纸伞,“没想到锦瑟姑娘还留着我的伞,我以为依你的性子,早早就将伞丢了。”
这话可不就是明里暗里说她心中记挂着他来,还特地留了伞等着。
锦瑟也确实是等着他,才将伞收着,不过却是想要弄清楚他究竟为何而来。
现下被他说中了一半的心思,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当即伸手朝向他,淡着一张脸,话间阴冷,“把我的帕子还回来。”
沈甫亭拿着伞笑意晏晏,明知故问道:“什么帕子?”
“就是你那日避雨从我这顺走的帕子,我刚刚绣好的一只王八。”锦瑟站在台阶之上,视线与他平齐,气势自然也不落下风。
“哦。”沈甫亭似恍然想起,眼中笑意不减,“那不是绣给我的吗?”
得!这人脸皮恐怕是城墙的拐角,往日她竟没发现?这摆明骂他的,竟然还收得这般高兴,可是头一回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