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一看,这女修又来装可怜,扯了扯李司意:
“行了,这破地方,大家连命都快没了,你还折腾吃的?离微下去,生死不知,我可吃不下!”
书远递来一条鱼,活蹦乱跳的:
“你看这行不行?”
“行。”
郑菀欣喜接过,手还没拿稳,便叫那鱼尾巴一甩,“啪嗒”,刚到手的火鱼掉到了岩壁下。
她痛心地道:
“算了,我也这些无缘。”
郑菀将方才无情推回去的糕点拿了过来,她是真的饿了,玉成境修士才可辟谷,这里面,除了她,都是不会饿的神仙。
等了一会,下面也未见动静。
看来活祭,动物是不成的了。
兴许是那鱼没灵智?
郑菀吃着糕点,又将注意力重新打回了雪玉兔身上。
吓得雪玉兔拼命直钻,只留一个肥嘟嘟的屁股在外对着众人。整只兔身都在抖,千霜狐疑地看了会兔子,福至心灵地道:
“郑真人,你莫不会想吃我这只兔子吧?”
其他人纷纷将眼神落到了郑菀身上,她一脸诧异,紧接着是受伤:“千霜真君,你欢喜离微便罢了,毕竟离微人品本事都是一流,最不缺的,便是爱慕者。可你何、何必……还往我身上泼脏水呢?这兔儿是你的元兽,我哪敢这般不懂事?”
“不过嘴馋,想吃些凡食罢了。”
“是极,”李司意哈哈打了圆场,“郑真人不是这样的人,而千霜真君……”
她方才对着小师弟跟前跟后,是有目共睹,饶是李司意巧舌莲花,也说不出她不爱慕小师弟的话来。
明玉冷哼,狗咬狗,一嘴毛。
千霜满脸难堪,她想,真君这般人物,她爱慕他有什么错?她缺了条腿,自然要跟在能护她之人身边,这郑真人好生坏,一点儿都不温柔善良,与真君委实不般配。
嗫嚅了一会,道:
“我,我……”
也没做什么。
正想着怎么回,岩壁那却传来一阵动静,千霜似得了解救,一下子便跳了过去,动作比她方才躲火雨时灵敏多了:
“真君,真君是你么?”
岩壁下缓缓冒出一道惨烈的人影。
他浑身被燎出血泡,无一处完好,连法袍都烧了大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蛋再不复从前清雅,可那双眼睛,直直看人时,还有从前的风姿,让人一时忘了他的落魄狼狈。
崔望似累极了,攀着岩壁的双手已经只见烧成焦炭的指骨,像是午夜梦回才会出现的梦魇。
千霜急急伸出手,意欲拉他。
李司意要帮书远撑着阵法,明玉方才卜了一卦便动不了了,而书远作为阵法核心,竟也不能动。
一时竟只有千霜和郑菀可以拉人。
郑菀急急地过来,她不敢碰触那些焦黑的骨头,怕一碰便碎了,便只好半探出身子,以冰隐术托着自己,试图拽着崔望的身体拉上来。
千霜却已经快碰到崔望的手了。
郑菀发急,一把将她手拍开,千霜惊呼了一声,单腿站立不稳,竟然一个踉跄,往崖下跌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郑菀手背一个吃痛,发觉刚才还怕她怕得发抖的雪玉兔竟然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了她,被她元力弹开,雪团子一般的兽身跌了下去。
眼看千霜快要砸到崔望,却见他用焦黑的左手往上一托,这一托之下,那发黑的手掌果然寸寸裂开,成灰了飞灰,只见一截焦枯的手臂。
千霜被扔了回去。
郑菀情急之下合身一扑,堪堪捞住崔望的手臂,却在他的眼神中愣住了。
那是一双带着怒气的,极冷的眼神。
藏了千年的风雪,带着无比的失望。
他竟然不信她。
他认为她故意害千霜了。
“郑菀!你还我兔儿!”
“郑真人,你这心未免也太毒了些。”明玉气道,“不过是争风吃醋,你竟然想害人性命。”
底下一阵“卡啦卡啦”声响,麒麟洞开了。
而郑菀的心,也寸寸裂开,与崔望的手掌一同化为飞灰。
她朝崔望扬唇一笑,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轻易地松手放开了他。
“郑菀?!”
李司意一声怒吼。
郑菀也飞身一跃,跟着跳下了崖壁。
书远拉之不及,只能看到两人迅速消失在下方的衣角。
他怔然看着,突然觉得心口有点……疼。
千霜抱臂痛苦,一忽儿哭兔子,一忽儿哭真君,脸上的表情一时咬牙切齿,一时伤心欲绝,而明玉与李司意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到茫然:离微/小师弟,这是……没了?
至于郑菀,在他们心中,已经与疯子,画上了等号。
而这时的郑菀,却被崔望带着无比怒意的裹挟里,险而又险地落进了麒麟洞。
在兔儿掉下去后,她一直不肯放松的魂识,瞬间便查探到了麒麟洞口的位置,甚至放开崔望,也是选好了角度的。
两人一路咕噜噜往下掉,像连体婴一般滚了很久很久,久到上面再不见一丝光。
第92章 真亦假
“砰——”
脑袋重重地撞到石壁,郑菀只来得及看了眼身下生死不知的崔望,一阵天旋地转,人便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便是在一个宽阔的洞穴内。
头顶是滴答滴答的水声,郑菀睁眼看去,发现方才还在身下的崔望不见了。
身上的法袍不知何时换了,樱花粉轻纱留仙裙,很干净很轻盈的款式。
郑菀揉着额头坐起。
“你醒了?”
斜刺里传来一道粗噶的声音,郑菀转头,这才发现崔望便坐在对面,正伸手专注地用枯枝拨着一团篝火,白色宽袖流水一般垂下来,露出的一截手指如玉。
他竟是恢复了?
郑菀疑惑地站起,坐到篝火前,伸出手烤火。
跳动的篝火明明暗暗,叫人看不清那张俊面上的神色。
光从外表,已经看不出来崔望方才焦枯灰败的惨状了,他重新换了一身白袍,露出的指尖、脸上的皮肤甚至比从前还要光洁剔透,仿佛最最上等的艺术品。
郑菀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恩,醒了。”
她将手在篝火上翻了个儿,看崔望这样,一时也猜不出火麒麟到没到手,只是看他七情不动地在那拨火,便觉得心间那搓火,似也被他一点一点儿地拨起来,蔓延到心脏上,烧得她疼。
郑菀笑笑:
“离微真君居然还在这儿守着?真稀奇。我还以为,你要上去救你的千霜了。”
“何必阴阳怪气?”
崔望头也不抬。
“我阴阳怪气?”
郑菀嘲讽地笑笑:
“是啊,没你的千霜善解人意,就剩一条腿儿了还自不量力地救人。只可惜啊,她那么欢喜你,最后跳下来与你殉情的,却是我。”
崔望这才看过来,漂亮的凤眸藏了一点儿幽冷:
“郑菀,若要说亲密,你与那书远不下我等。”
“那我呢?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守中境修士,九死一生地出来,不靠他靠谁?书远他三翻四次救我,他能为我舍身,你呢,崔望,你做了什么?”
郑菀知道,现下的自己像极了凡间那些无理取闹的泼妇,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此时,最好的法子是低头,跟着他,能取麒麟兽便最好,不能的话分一杯羹也好。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也不想控制。
她要求一个答案,要么生,要么死。
没有中间地带。
“郑菀,你可曾发现过,你永远在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崔望一哂,随手将拨火的棍儿丢入篝火,他走到郑菀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持平,“想不想知道,我在之前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恐惧。”
郑菀想起李司意的话。
她这才发现,崔望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此时仿佛一口枯井,半点波澜不起。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的记忆,甚是有趣。”
他缓缓道,“而我原本是不想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