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蓁见了她们愈发窘迫,可孙皇后却伸手招呼道:
“来,小七,绞面的嬷嬷来了。”
一听到“绞面”这两个字,杨蓁心中顿时炸开了锅。
那是新嫁女一贯要经历的一道门槛,只两根结实的细线,便要将面部和颈部所有细小的汗毛都绞掉,让皮肤看起来更加光滑细腻。
杨蓁上辈子是经历过一次的,那般的痛楚几乎叫她背后发凉。
可是怎么也躲不过这一次的,待她让人扶着躺好了,那拿着麻线的嬷嬷便福了福身:
“恭贺殿下新婚——”
便立刻动手绞面。
杨蓁咬着牙忍受着,感觉自己的脸蛋的刺痛感愈发明显,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就在她快忍不住的时候,却听那嬷嬷大喊了一句:
“礼成!”
接着,她便觉得脸上突然冰凉凉的一阵。
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她母后和嫂嫂正为她敷着软膏。
徐佳瑶笑着说:
“母后,小七的肤质真好,嬷嬷都那么用力绞面了,也只有一两片红痕,一会儿上妆时便消下去了。”
孙皇后点了点头,也笑道:
“我们小七是个有福气的……”
杨蓁长吁了一口气,她最害怕的一道关卡总算是过去了。
等她们敷好了软膏,杨蓁又让人簇拥着到屏风后面换了婚服。
这衣裳一件一件地传上去,晴初在一旁连声赞叹:
“这尺寸竟是丝毫不差,比起殿下的常服还更为合适一些。”
杨蓁脸上一热,低下头去看着这件华丽的裙摆。
上面绣着的凤凰栩栩如生,竟似快要从上面一跃而出一般。
她换好了衣裳走出来,徐佳瑶不禁掩住嘴唇,笑着赞叹道:
“果然是臻品配佳人。
母后,小七这样的品貌,就算是整个大孟也无出其右了罢?”
孙皇后也笑着伸手将杨蓁牵到妆台前,细细端详着:
“真是好看,比你母后年轻的时候,还要好看。”
杨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母后好看,才能生下这么好看的小七。”
孙皇后一听便乐了,亲自为她打理头发、挽发髻。
这新婚的妆容和发髻的确费些功夫,一直折腾了一个时辰,她们才将凤冠、宝簪、步摇全都戴好。
等全都折腾完了,杨蓁才凑近铜镜端详着镜中人。
原本站满了人的内殿也霎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瞧在她身上。
只见一个娉婷美人身穿一身大红华服,繁琐华丽的装饰衬的她一张脸蛋宛如玉盘明艳。
朝她的脸庞细细端详,一双柳叶眉徐徐入鬓,朱唇轻点,未语先闻笑。
端得是眉眼如画,有惊世骇俗之容颜。
孙皇后眼圈通红,笑着替她将额前凤冠上悬垂的珠串放下来,再披上盖头。
“小七,出嫁了。
兰陵公主,出嫁。”
杨蓁忍着没有落泪,只是徐徐福了福身。
只见她又退后两步,拜倒在地叩了三叩。
接着,她便让人扶着走上了凤辇。
“小七,保重啊...”
只听母后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却什么也瞧不见,只能由着轿辇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她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她。
那人一定在雁门之下,昂首等着迎娶她。
轿辇不知走了多久,这才落了下来。
她隐约听见内侍高声宣读着大婚诏书。因为隔得远,她只徐徐听见最后一句:
“...今以圣上嫡次女兰陵公主,择配上将军、武安侯傅虔,钦此!”
而后她听见傅虔沉稳的声音适时响起:
“末将叩谢天恩。”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外面的内侍高声呼和:
“公主出嫁!”
轿辇再次摇摇晃晃地被人抬起,伴随着锣鼓喧天的声音,慢慢往上将军府而去。
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杨蓁不由地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都让她绞得发皱。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比起前世那寒酸而荒凉的婚礼,此时外面定是一片难得的盛景。
轿辇落在上将军府门之外,她知道要安安稳稳地等着傅虔来接她,却半天也等不来人。
忽地,她听见似乎有人走近的声音,她手里的帕子不由地又攥紧了一些。
不是头一次见傅虔了,可是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随着那步子走近,她的呼吸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她仔细地听着声响,一分一毫也不肯放过——
那人似乎跨上了轿辇,伸手把轿帘拉开……
杨蓁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递了出去,想拉着他才算安稳。
果然,她的手被包进了那抹熟悉的温暖当中,却又让人塞了一个硬邦邦的小玩意。
只听傅虔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悄声响起:
“乖,先吃块点心垫一垫,吃完了我再带你下去。”
杨蓁心里一软,刚准备说些什么,那手早已将点心从她手中接过来,从红盖头下面送到她嘴边。
她乖顺地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那一口酥进了口中便满口的香味。
听见傅虔轻笑了一声:
“喜欢吃么?”
她点了点头,终于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还撒娇道:
“还想吃。”
傅虔捏了捏她的手:
“乖,吉时快到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大盒,等入了洞房,你随便吃。”
一听见“洞房”,杨蓁的小脸腾地便红了。
还好隔着盖头,他瞧不见。
于是就这样,众人硬生生地看着驸马爷在公主殿下的轿辇里待了好一阵才出来。
杨蓁扶着他的手下了轿辇,让他牵着一步一步迈过门槛,入了正堂。
杨蓁知道傅虔的父母来了京华,立刻便有些局促。她小声唤道:
“傅虔……”
傅虔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表示安慰。
进了中堂之后,杨蓁便由着晴初牵引着朝上位躬身行礼。
公主下嫁朝臣是无需在大婚上叩拜的,只需躬身即可代替。
见她礼毕,傅家老太爷和夫人便赶忙起身回礼,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这便让人将他们送入了洞房。
一路上,傅虔始终牵着她,分毫都没有松开过。
一直进入新婚寝卧之后,簇拥着他们的人才纷纷散去。
杨蓁听见一阵木门轻扣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在她旁边停了下来。
隔着红纱的盖头,她瞧见那高高大大的身影忽地矮了下来。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带着四平八稳的腔调,却分明也含了一丝慌乱:
“累么?”
杨蓁摸索着牵住他的手,小小声地问:
“他们都走了么?”
傅虔包住她的小手,安慰道:
“都走了。”
杨蓁总算松了一口气,小臂环上他的脖颈,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他肩上:
“好累……从五更天便让人给折腾起来了,又是沐浴又是绞面……”
她的话音未落,却感觉盖头忽地让人轻轻扯了一把,她面前瞬间便通透敞亮了起来,连呼吸也顺畅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