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白纸的事情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受到学子们的关注, 而达官贵人之中也悄悄流行起一种玩法, 乃是各家纨绔子弟养了彪悍善战的家丁护卫在郊外的庄子里打擂比斗。虽然大冷的天儿,可那热血沸腾的场景丝毫无法阻挡人们的热情,而里头开设的赌局更比角斗还要刺激几分。
从最普通的猜哪方会胜利, 到具体那一回合胜出, 还有一对一和车轮战各种玩法, 京中有些闲钱的大老爷们少有能抵挡其中诱惑的。有输的只剩下底裤回家被关禁闭行家法的, 也不乏猜押中冷门一夜暴富的幸运儿,其中悲欢仿若一出好戏,比擂台上更精彩。
这事儿自然也有闻风奏事的御史表示不满:“角斗场以人取乐,不合圣人教化。角斗者衣衫不整有伤风化,此事必须取缔。”
但也有人反驳:“便是朝廷也有武举,男儿们打擂怎么了?臣看这角斗的法子就很好,省得那些个勋贵子弟们连些许血性都无,只剩下念些之乎者也了。”
这一听就是武将的说出来的话, 但是人家有道理, 圣人也觉得小小消遣无伤大雅:“若是无强迫之事发生,亦不伤及人命, 男儿们愿意比拼一番也是好事。”
事情就这么定下调子来。这也是坐庄三家人的功劳,早早的动用人脉打通关节,在陛下跟前也悄悄递过话。虽然花了不少银钱,但他们都坚信只要角斗场能开起来,绝对能财源滚滚进。而事情也和他们预料的一样, 门票还是小头,随着参与下注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只需要在赔率上调整好,无论某一单场的结果如何,一整天算下来,庄家都能稳赚不赔。
书生贾明自然也是更加得到三位公子的看重。他也不负众望的提出各种新颖玩法:“光是每天这么打,大家看久了肯定厌烦。咱们还得出新的规则。”不同体重等级每七日决出一位冠军,以获胜场次减去失败场次的数量作为评判标准。一月之后四位冠军再行角逐,胜出的一位将得到丰厚的奖赏。
“每四个月还能决一次季冠军,一年决出一位年度总冠军,这些统称冠军赛。而冠军赛的下注方式就更多了。”
“更重要的是有了冠军赛的规章之后,散客们心里也会多个念想,谁没有点儿好奇心,不想知道自己看好的角斗士能不能夺冠呢?等培养起固定的客户群,角斗场的生意才能越做越稳当。”
“还是你的脑子好,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沉迷数钱无法自拔的苏二郎才有了一点儿小骄傲小自满,立刻就被贾明点醒了。如今才哪儿到哪儿呢,真正精彩有趣的还在后头。
而角斗场一推出,受到影响最大的就是楚家的蹴鞠场子。许多人看蹴鞠不也就是想看个热血看个激情吗?相比蹴鞠的规则繁琐赛程漫长,角斗这般拳拳到肉的可爽利多了。楚怀却是一点儿不在乎,自己关起门来训练球员,和金台庄打联赛。
等到三月中旬,楚岷带着楚家人离开京城,角斗的玩法也已经蔚然成风。沈安侯私底下找到楚怀挤眉弄眼:“您就不找几个高手也去拼一把?”
高手自然是要找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就像平宁郡的庄子里养的都是民兵,金台庄的球员其实是精兵一般,沈安侯一开始提出角斗场的建议,便是想悄摸训练出一支古代版的狼牙队来。招揽人手严格训练什么的总是容易招人眼,不是私兵就是暗卫,以圣人到处安插眼线的小心眼儿一经发现肯定讨不了好。还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找个靠谱的名目大大方方放在他眼皮子底下。
如今金台庄里可安置了两三百的战士了,平宁郡的“庄户”更是有上千。可外人看着该踢球的踢球,该种地的种地,有谁会起疑心?狼牙队在精不在多,但需要沈安侯亲自操练培训,套上“角斗士”的名头是最好的遮掩。
做戏做全套,沈安侯真去看了两回,还让亲卫下了一周的场。只可惜结果不尽人意,连输了好几局,沈大老爷自然是跑去坑舅舅,非让他给自己找几个得用的人,还顺带着要拖楚舅舅下水。
楚怀对沈大老爷自然百依百顺,于是个把月后,平宁郡的楚家就真送了七八十个骁勇善战的年轻人来。沈大老爷得意洋洋的放话:“玩儿方面就没谁能赢过我的,且看我训练他们一段时间,肯定能打遍京中无敌手。”
连宫中圣人都听说了这事儿,还特意派遣林内侍去打探情况,生怕他因此误了栽种棉花。沈大老爷摊手:“若不是为了陛下这指派,我早就出门采风去了,哪里至于和一群小辈儿较劲。”
棉花育苗得在四月中旬之后,沈大老爷一头扎进庄子里训练角斗士去了。不过他也确实是个有能耐的,仅一个月后,夺取冠军的人就变成了他的手下。
他赌瘾不重,参与角斗也只浅尝辄止,赢过便罢,只专心种棉花去了。去岁宫中存留的二十来株白花草共采集了六七百颗种子,沈安侯只将其中三分之二种上,剩下的作为补苗用。
等到角斗场胜出了第一季赛的冠军时,皇庄上的五六百株棉花已经长的葱葱郁郁,能看见不少花蕊了。因沈安侯在部队时学过这个,无论打顶摘心还是浇水施肥都做的得心应手,让庄子上的庄户们看的咋舌不已,完全没想到这是一位养尊处优的侯爷能做到的。
沈侯爷除了种棉花,闲暇之余还一路掉进了钱眼里,满京城的谋划着开铺子。他是府上掌权的大老爷,正三品的郡侯,虽然身上没个实职,可京中无人不知他后头有的是靠山,无论是楚将军还是陛下都纵着他呢,谁还敢暗中给他找麻烦?
便是御史们都懒得多言了,反正除了一条不痛不痒的“与民争利”外,他们也拿不到其他什么把柄。京中哪个官员没几个庄子铺子的?说多了就没意思了。
就这么一路绿灯的,沈安侯将府上的白瓷和青花瓷给拿了出来。前几年因产量不稳定,沈家楚家也用个稀罕,并没有将此物普及的想法。可如今都过去三年了,沈大老爷就等着自己散出去的人找出煤矿或是石油好做玻璃呢,瓷器什么的除了家中用的定制产品,其余可以大量生产的统统都甩出来换钱。
他这铺子在东市西市各有一间,其中西市那家就直接打了个招牌“瓷器”,卖些盆碗小件。里头的东西或有瑕疵,但不影响使用。这边的定价也不高,胜在薄利多销。
而东市那间“水天一色”便是面对富贵人家来的了。虽说在沈大老爷并林菁看来只是普通瓷器,可对于这个工艺极其落后的时代来说,一整套色泽均匀洁白无瑕的茶具都是可与而不可得的。更不要说青花优雅,彩瓷艳丽,无论是花瓶还是摆件都让人赏心悦目,自然也就忍不住慷慨解囊。
水天一色里头的物件儿定价不低,若是想要做定制更要翻出一倍的价钱,还得老实排队等着,什么时候家内坊得空了什么时候给做。便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家心甘情愿的掏钱,毕竟高定才叫有面子啊,用大路货的可别显摆自己家世贵重了。
瓷器店的生意红红火火,皇庄上的棉花也正式进入花期。不过等到棉铃成熟和采摘还需要一段时间,他只吩咐庄户继续整枝打杈保证通风和透光。
庄户们哪里还有质疑他的,看着这白花草变得矮小却粗壮不少,结出的果子也多出十几倍来,早就已经心服口服。连陛下听说后都对今年的棉花产量十分期待,不过他也记得沈安侯说过前三年以育种为主,开始盘算自己还有哪些皇庄空着可以拿来耕种。
不过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京中风头最盛的唯有女儿街和角斗场。随着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女儿街又往外扩了一大截,多出十多间铺面来,其中不少按照林菁的建议做了成衣和针线的生意。女儿家哪有不做针黹不爱美的?京中的姑娘小姐们得空就要来街上转一转,吃些小食看场戏,回家时手里大包小包的衣裳玩器,就是不知道养家糊口的老爷们是不是肉疼自己日渐干瘪的荷包。
不过大老爷们自己也没少花钱,无论是两个铜板在角斗场看半个时辰的比赛,还是花钱下注玩个心跳,隔三差五的积少成多,也不比夫人们节约多少。苏家苗家和秦家赚钱赚的开心,书生贾明作为运筹帷幄之人也没少拿红利。如今他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寒门士子变成了勋贵公子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他为人谨慎低调,依旧保持着谦逊和冷静,让三位公子对他越发倚重。
还有不少人以此攻讦沈大老爷:“沈侯爷的金台庄本也可以做成这般局面,偏他只关着门不让人进。如今可好,大伙儿且不稀罕他呢,就是不知道他庄子上那些球员可还坐得住?”
坐得住坐不住的另说,沈侯爷乐得自己不被人盯着,否则如何闷声发大财?反而是浮云间的书生们听了嗤之以鼻:“沈侯爷如此高雅之人,你等粗鄙凡俗如何能懂?且看你们的野蛮斗殴去吧。”
就这么着,士子书生和勋贵公子差点没吵起来,最后还是沈安侯出来调解:“《周易》有云,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对此看法便不同。就像有人爱吃甜,有人爱吃辣,若是有人偏要一个吃辣的人去吃糖,那才是过分了。我爱诗书,爱蹴鞠,也看角斗,这不妨碍了谁,至于在别人眼中是怎样又有何妨?”
为此他老人家还“赋诗”一首:“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云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云山是京郊的一处山脉,被沈安侯套用在此处,学子们得了他的诗作自然又是一番吹捧。学者大儒们也纷纷感慨:“横看成岭侧成峰,世人处于世间,不也是这么因自己所见所闻便想当然么?沈侯爷却是真跳出了纷争冷眼看去,才能有这般胸怀。”
沈大老爷不费吹灰之力的刷了一波存在感,今年份的名士风范已然到账。林菁回头便嘲笑他:“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背过这么多诗词?说好的是个学渣呢?”
“我还有多少大招没放呢。”沈安侯洋洋得意:“要不我怎么当男主呢,肯定是大点之神在冥冥之中帮我呢。”
“你就不觉得其实我才是女主?咱们这是在绿网?”林菁故意唱反调。
沈大老爷嗤之以鼻:“真要是绿网,那还有你什么事儿?这剧情要么是我和圣人相爱相杀,要么是我年下了咱小舅舅啊。”
林菁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一脚把他踹下床去。虽然他说的都对,让她无言语对,但今晚沈大老爷还是滚去睡书房吧。
第67章 女书
沈安侯今年没能出门采风,便在京中兴风作浪, 倒也算是过的顺风顺水。而林菁却是被一个人整的有些焦头烂额哭笑不得, 憋着劲儿想要发个大招。
这事儿还要从三月三的长公主府桃花会说起。林菁算是桃花会的常客,但今年会上却有另一位夫人生生掀起了一波浪潮来,让她实在不爽的很。这位和她还算是半个仇家, 便是王家的二夫人, 那位设计了林家的范氏嫡女。
范氏之前偏激, 想要找林菁的麻烦, 偏偏被沈安侯查了个一清二楚给告到了范家族长那儿去,之后很是沉静了一段时间。只她不管怎么说也是京中数得上名头的世家女,该出来的交际还是得来,这不,便在桃花会上和林菁碰了个正着。
裹挟范氏王氏之名,她身后也有不少夫人们追随,大家不知怎么的就聊起了女子的“贞静娴德”来。范氏便道:“我虽愚钝,但从小受家中教导, 也知女子该以贞静为美, 于行止上该谨记笑不露齿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 更不可高声笑闹显得粗鄙。”
立时便有人附和:“现如今的女子们可是没了这般规矩了,一个个的全无温柔乖顺,看的我颇为忧心。”
范氏亦摇头:“原本各家的教养都是好的,偏偏被人带坏了风气,不知今日放纵姑娘们随心所以的玩耍, 日后却是害了她们。当女子的最重要的是什么?难道是读书识字?游玩走马?且不闻‘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弄之瓦’,女子生来卑微,便应学会顺从。打点家务生儿育女才是女子本分,若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一个劲儿的把自己抬高,以后可有掉下来的日子在那儿等着。”
林菁听到这里就怒了,她开女学不就是为了让姑娘们别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狗屎想法给拐带歪了,让她们除了家宅和相夫教子之外还能培养出风骨和爱好来吗?只剩下丈夫和孩子、完全迷失了自我的人生会是多么的被动和不安,像范氏这般以夫婿的成功衡量自己的存在价值在她看来完全是个悲剧。
林菁为何会受到女学姑娘们的认同甚至追捧?不是因为她是沈安侯的夫人,而是因为她自己有想法,有头脑,除了家中顺遂之外,一个人也活的精彩。而这样的女子更不会被男儿轻视——至于那些坚持认为女子就是男人们的附庸的,只管糊他一脸丢开好了。
无论是楚氏、崔氏、洛氏这些世家出身的女子,还是半日闲中其她夫人们,其实都算是认同林菁的想法的,否则也不会被她说服,给女学的贵女们开设种类繁多的课程,鼓励她们寻找自己的闪光点。而范氏这番言语却是直接指向了女学的宗旨,根本就是当面宣战了。
只人家言论自由,若是林菁当面和她杠上,反而显得落了下乘。可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便是你引经据典又如何,典籍解读也是个大学问。
不是要柔弱贞顺吗?不是讲究卑微曲从吗?那你可知在另一个时空中,有个女性文学家班昭写了篇《女则》作为天下女子的规范,而她虽然也说卑微贞顺,但要展开了说,其中含义可比这空洞的两句行为礼仪要高杆的多。
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回过头来怎么打脸,林大夫人端着笑容目不斜视的走开,权当没听到这几位的话。范氏只当她无言应对,自己胜了一筹,更是开心不已,连说话的声儿都大了不少,很是在桃花会上讲演一番,竟然也有不少夫人觉得她说的有理。
这事儿也传到大长公主耳中,穆青玉眉头一皱便觉得有些刺耳。虽然范氏的话并无问题,但如她这般女子哪里会愿意只关在后宅里自认卑微?若不是穆荇打压的厉害,她还想着培养人手对朝堂指手画脚呢。虽然知道这是范氏重出江湖给自己刷名声做人设的手段,也知道她针对的是林菁和女学,可借着桃花会出风头还是让穆青玉有些不悦。
旁的夫人一看她神色心中就有底了,忍不住感慨范氏出京多年竟然忘了分寸手段,行事如此急躁粗糙。她们却不知范氏也是有苦难言。林菁在京城根基稳固,而她算计林菁的事情也被隐约透露了出来。女学和半日闲的夫人们自然是和林菁同仇敌忾的,京中有分量的宴会便少有帖子送到范氏手上。王家的大夫人也因她曾利用王小郎的事情心生不满,一直有意无意的打压着。她可再难寻到桃花会这般场合,将自己的言论推出,和林菁的女学打擂台了。
因范氏有意高调,她这番论调很快在京城中传播开来,还有不少古板学究亦表示出赞赏,让不少夫人们在女儿的教育上变得有些头疼起来。而对此反应最为强烈的当数女学的姑娘们,她们正学的痛快玩的开心,也没耽搁平日里的交际,管家和为人处世方面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连家中长辈都是交口称赞。这时候突然来人说她们这般不行,不够贞静不够卑微,她们哪里能受得了?
林菁看这群年轻气盛的小姑娘们几乎要撸起袖子干了,赶紧将人劝下来:“各位可记得我教你们的话?咱们可以不认同别人的言语,但必须承认别人有言语自由的权利。且不说王二夫人只是观点和各位不同,便是她公开坦言觉得你们这般不对,你们难道就要冲到她面前给她几下子?”
姑娘们被这一句话给问的有些讪讪,林菁便接着道:“她说她的,你们做你们的,只要你们做的够好,自然被人欣赏,她之所言也就不攻自破。她不是觉得女子该卑微吗?若是你们能够昂首提胸骄傲的幸福生活一辈子,比她的成就更高,更受到认同和敬仰,到时还有谁记得她说过什么呢?”
话虽然这般说,但姑娘们还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林菁便笑:“女子的德行也是女学的课程之一,这件事儿我会和女学的众位掌事们商议。”她眨了眨眼笑道:“还是说你们真觉得我脾气很好?”
一言不合就能劝退贵女的人哪里有什么好脾气?姑娘们心领神会的笑了。林菁安抚好她们,自己则与众位夫人打过招呼,开始闭关憋大招。
以林菁的想法,范氏说女子要卑微,若是自己直接反驳,反而落了下乘。是以她起笔写下的便是《女书》二字——不就是比拼言论吗?能在历史流传千年的东西,肯定不是她范氏另辟蹊径的几句话能够比得过的。
打脸也讲究个欲抑先扬,是以《女书》开篇亦道:“女子之德,曰卑弱、曰敬顺、曰专心、曰曲从,又有夫妇第一,妇行第二,叔妹第三。”这是班昭的《女戒》中的说法,虽然从后世的角度上来说对女子的束缚太过,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是十分合理的。
但林菁显然不会真教姑娘们自认低人一定,于她而言何为卑弱?“非主下人,乃明其习劳,主执勤也”。并非是低人一等,而是要让女子勤劳谨慎,是德行的休养。
而敬顺更好理解:“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女子的手段就应该是以柔克刚的,在这个没法将姑娘们当成汉子使唤的年代,还是表现的温顺些不容易吃亏。“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想想某猪格格里头的皇后娘娘不就是动不动“忠言逆耳”,结果让渣皇帝越来越不爽么?
“专心”就是要专一端庄,不能表现的轻佻。这一条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通用的,林菁亦是点到为止:“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陕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最后的“曲从”其实和“敬顺”类似,只前者针对丈夫,后者针对婆母,讲究曲意顺从,就算人家说的不对也别非要争个长短:“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矣。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
当然,回过头来曲线救国或者欺上瞒下,那就看各自的手段如何了,至少不能给自己落下个不孝和忤逆的名声,那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在这个年代是要命的。
勤劳,温柔,端庄,这样的女子在德行上和名声上是不会差的,在林菁看来,《女戒》所说的这四点与其说是女子的守则,不如说是女子对自己的保护手段。
而夫妇、妇行和叔妹就更具体一些,“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男人和女人都应该懂得道理,互相扶持,“若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
这一点其实在后世已经有了很明确的论断了,孩子的性格和品德受到母亲的影响比父亲更大,所以对女子的教育也显得尤为重要。那些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完全不知道把圣人言给吃到哪里去了。
妇行是指德言容功,这一点无论世家还是勋贵都对女儿们有严格的教导,林菁只强调“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而叔妹就是告诉姑娘们一旦嫁人要处理好小叔子小姑子的关系,“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
虽然乍眼看上去和范氏说的差不多,但细看林菁的解释就会发现她完全没有要限制姑娘们的想法,反而要她们学习更多知识,更丰富自己。礼仪课不用上?文化课不用上?思想道德课不用上?女子就不要修身养性培养情操了?不需要学习各种家务技能了?那以后不明理不贤德不勤劳“有辱门楣”了算谁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文言文苦手的文盲作者正在和菁菁一起罚抄《女戒》一百遍o(╥﹏╥)o
其实这个年代要真扛起女权主义独立自主的大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然姑娘们认识到,自己也是重要的,也可以有精神上的自由。而改编的《女戒》并不是反抗,而是一种妥协,在拥有这种意识的前提下符合时代的需求,做到让人接受,甚至称赞。这一点是我权衡了很久之后做的决定,因为在时代大环境下,改革者总是必须经历许多牺牲才能得到一点点成就的,而我的女主……很显然,至少目前,她还没有这个觉悟
第68章 心静自然凉
一篇《女书》很快在京中闺秀之间传抄起来。随后而来的是摘抄了历史中著名女子行为典范的《女则》,即以此作为女子的榜样。其中收录的有代父出征的将门女子, 也有精通诗书的世家才女, 有勤俭持家的高门贵女,也有孝顺体贴的小姑娘,就是没有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受到吹捧的例子。
楚氏崔氏分别作序, 便是孔家圣人嫡传也道:“此为女子之圣贤书”。林菁一句话都没说就将范氏打压到没了脾气, 女学里更是一片沸腾, 小王姑娘得意的道:“我就知道林先生肯定不会让她叫嚣的, 看她还敢不敢出去摆谱了。”
小姑娘对这位亲二婶也是怨念颇深,谁让范氏太过严肃骄傲,总觉得她太过玩闹,平时逮着就要训她几句?连她亲妈都没反对她上女学呢,一个十几年不见的二婶哪来的那么大脸?她乐得看范氏的笑话,更是卖力的在女眷圈子里宣传林菁的《女书》和《女则》。
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就是这般好,并没有所谓的正统,只要言之有理贴切实际, 就很容易被人接受。林菁根据班昭的《女戒》, 剔除其中教导女子自认卑微和以夫为天的想法,更融入了相互扶持的平等思想, 竟然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反驳,有不少男子也表示了认同。
妻者,齐也,男人们也宁愿要一个有思想,能和自己一同担当的夫人, 而不是只会生娃和算账的下人。高门大户为什么娶妻讲究门当户对?因为只有和他们生活环境差不多的女子,才能更好的理解他们,帮助他们,换句话说就是有相同的价值观。若是夫人们都和《红楼梦》里头的王夫人一样大字不识,只讲究“无才便是德”,政老爷们也就最多给她们子嗣和体面,却没法有什么共同语言,不如宠爱年轻漂亮的小妾们去。
范氏被怼了这么一波,又变得沉寂起来。林菁虽然觉得她没事找事很烦,但人家也不伤天不害理,没道理给人家来个赶尽杀绝,一番隔空交锋便就此作罢。不过这次也不是没有好处,京中贵女贵妇圈子对她的认可和推崇已经达到了顶峰,便是宫中皇后也颁下赏赐,作为她教化女子的奖励。
沈安侯作为林菁的头号铁粉,自然不遗余力的为太座摇旗呐喊,“抄”诗一首道:“文章自得方为贵,衣钵相传岂是真。已觉祖师低一著,纷纷法嗣复何人。”
这就打脸了,几乎是指着鼻子说范氏拾前人牙惠,并没有自己的思想理念,远不如林菁从自身出发总结出来的道理有意义。沈大老爷在士人中的名声那是极响亮的,被他这么一说,范氏基本上就翻身无望了。当然也有人觉得他此举太过小气,他却傲然道:“身为男子,身为丈夫,若是连自己的妻女都不护着,还敢自称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样一来王家二老爷就尴尬了。可真要他对上沈安侯,却又根本没法操作——人家就不混官场,人家就是个狂士,除非你能作出惊世文章来,否则就拿他没辙。
王二老爷也是无奈,他才和沈大老爷保证自己会看好媳妇儿不闹腾,谁想这位转过头又冲林大夫人怼起来了。虽然这次手段算得上光明正大,但主动挑事儿这一条是逃不掉的。沈大老爷又是京中出了名的护妻狂魔,平日里能在家给妻儿洗手作羹汤的主儿,范氏说他媳妇儿做的不好,他不跳起来才怪。
这事儿最终还是王大夫人出面,以感谢林菁对王小姑娘的教导为由送了林菁一份大礼,将这场“教养之争”揭了过去。而回到家里,她也在第一时间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给自家二弟送了两个年轻貌美温柔体贴乖巧可人的“婢女”来,还好声好气的与范氏分说:“我知道你是个贤惠的,如今二弟膝下单薄,我想着你心里是着急的。只你才回京城,一时半会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给耽搁了。我之前也是疏忽,这两个你先调理着,若是不够,我再替你给二弟找。”
范氏满肚子苦水只能往下咽,还要强颜欢笑感谢自家嫂嫂,而这事儿王大夫人也没对外瞒着,没几天便让范氏成了继秦家刘氏之后的又一个京中笑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林大夫人不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便是看在王小姑娘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王家,只《女书》却成了女学中的必修科目,算是给她并整个女学彻底正名。
时至今日,京中再没有敢轻视沈家大房。无论是在士子书生之中,还是内宅闺秀之中,他们两口子都已经达到了一个绝对不可以招惹的高度。而下有世家扶持,上有圣人亲近,沈家大房虽然无权,地位却变得超然,说不定再过个几十年,便又要诞生一位足以影响燮朝格局的大儒。
沈安侯和林菁对此倒是无感,除了觉得越发自在之外,似乎和当初一样,想着法子做好吃的,让生活更加舒适便利。而在外人看来,这便是宠辱不惊,大巧不工的表现,更加心生敬畏。
让人敬畏的两口子此时正在家中规划着大兴土木,实在是因为天气日渐炎热,而沈安侯又没法出京避暑去,每天燥的不得安生。林菁看的眼晕,一时半会儿的又没法找出个硝石矿来制冰,只能在家里头想办法打主意。
她想的是做一个水车自凉亭,其实就是利用水车将水传送到亭子顶部再落下来,便如在亭子外人工降雨一般阻挡暑气。沈安侯一听也觉得可行,自告奋勇的带着人量尺寸画图纸,准备在夏至到来之前完工,否则自己一定会被热出毛病来。
各色亭子工匠们是见惯了的,哪怕对屋檐有些要求,他们也很快完成了营造的任务。但水车却是个新鲜的,工匠们之前也没有做过,一时间也有些麻爪。
好在林菁和沈安侯都见过这玩意儿,在他们的指导之下,经过工匠们的反复安装和拆卸,水车终于在最热的天气到来之前完成。沈安侯乐颠颠的在亭子里布置了桌椅软榻等物,让下们踩着水车踏板将府中大池塘的水源上来又从屋顶浇落。只听得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水流顺着屋檐上的卡槽均匀的从四面八方分流而下,在凉亭的台阶下溅起一串串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