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锦绣不愿意多理会她,最多也只是客气几句,若真要回到过去那样亲密无间的状态,想必是不可能了,楚琴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心中明明白白的。俞锦绣与她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却不打算与她再走近一步,这是为什么?俞锦绣变能耐了,懂得动心思了!
楚琴不甘心,她不能让俞锦绣的日子过得如此顺遂。
俞锦绣在外面做个体户赚外快,没动任何人的奶酪,楚琴却眼红得很。
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单位的领导告个状,让俞锦绣丢了这份工作,可打听了一番,大家都说改革开放之后的政策松动,国家提倡用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俞锦绣趁着下班时间做点小生意,谁能拿她开刀?即便领导真要管,最多也只是给俞锦绣办个停薪留职,说不定她还乐呢。一个月才二十几块钱的薪水,人家介意,她俞锦绣根本就不在意!
俞锦绣若是办了停薪留职,那往后她们之间的交集就真的断了,楚琴不愿意这么干。如果不是因为俞锦绣,她的名声不会差到这个地步,她还没有清清白白地站在大家的面前,还没有把局面扭转回来,俞锦绣就有一定的责任。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只有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楚琴才安心。
这些天,她一直在考虑张厂长和俞锦绣之间的问题。
俞锦绣会不会看上这厂长?照楚琴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是,俞锦绣是否喜欢厂长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旁人觉得他们俩有一腿,那这事多半就成了。楚琴跑到厂长办公室把这话一说,厂长摸了摸自己没剩几根毛的脑袋,皱着眉,“这话怎么说?”
楚琴一笑,“您看锦绣前段时间都快要结婚了,又突然反悔,不知道内情的人都在背地里偷偷笑话她,说她是被人玩腻了的破鞋,说丢也就丢了。人言可畏,锦绣心里能舒服?如果您在大家面前对她亲昵一些,在私底下强势一点,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你们已经开始处对象了,到时候,锦绣是不愿意也得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张建文粗短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敲着,思索着什么,“楚琴同志,你这话,我听不懂。”
大家都说楚琴长得好,这一点,他也不是看不出来。但是楚琴只是长得漂亮而已,没有丝毫的韵味,瘦巴巴的身材,漆黑的眼珠子一转,脑子里都是算计。如果只是想要找个这样的年轻姑娘,他还真看不上。
与单位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黄毛丫头相比较,俞锦绣的确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同志。
见张建文在斟酌,楚琴连忙继续出主意,“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无视别人的议论?连大明星阮玲玉都不堪舆论压力,选择自杀呢!厂长,您看,您有能力,有事业,是个受人敬重的体面人,锦绣为什么不喜欢?她现在只是不了解您罢了,等真了解了,也就从了。”
楚琴投其所好,给张建文戴了一顶高帽子,见他目光闪烁,心中也有了数。
“张厂长,方主任让锦绣去仓库找点东西,我先回去了。”
楚琴快步走开,张建文的眼底不由闪过一道精光。俞锦绣忙着去仓库办事,她楚琴急着回去做什么?说到底,不过是给他留些时间罢了。
楚琴回门市部的时候,俞锦绣还没回来,“方主任真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了,这些陈年资料也让锦绣去找,这该找到什么时候啊?”
“照我说,女人最重要的还是在家相夫教子,赚的钱够用就是了,还非想着爬得多高,走得多远。再能耐,能有男人能耐啊?”
“也不是我说,这段时间,锦绣跟变了个人似的。跟谁混在一起不好,非跟方小萍混在一起?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图什么。”
楚琴只是问俞锦绣去了哪里,就引起了纷纷的议论声,其实,她并不觉得这些人说的都是正确的。谁说女人不能独当一面?自己没本事,难道还不准别的女人能干?
楚琴特别讨厌方小萍,可也不得不承认,方小萍的生活状态是惹人羡慕的。这么多的领导,就方小萍一个女人,如果她的事业能这样顺利,恐怕也不必处处受姑姑的掣肘了。
当然,她最希望的还是能找到一个好男人,嫁去之后就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好是男方家里能出点钱,让她开一家像“红玫瑰”那样的服装店,小日子就圆满了。
楚琴认可方小萍,却又不愿意成为像方小萍这样的人,她不希望辛苦奋斗,只想坐享其成,可又不敢真的心安理得得等待着天上掉下一个馅饼来,就只好打着主意把俞锦绣拉到自己身边来。
只有当俞锦绣也深陷泥潭的时候,她的心才能稍微安定一些。
方小萍给俞锦绣布置了工作,这工作很繁琐,干什么不好,非得跑去常年没人打理的仓库里找资料,大家都在幸灾乐祸,笑话俞锦绣和方小萍走得近,这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过,俞锦绣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整天坐在门市部听着碎嘴的女同事们说着是非,道着长短,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俞承光撺掇她辞职,她的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此时,方小萍给她布置了任务,她非但不觉得麻烦,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回来上了这么久的班,啥事都没干,这回终于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第六十章纵容
第六十章纵容
俞锦绣扎进仓库里,仔细地对照着方小萍给的表格找资料,每找到一份文件,她就在表格的空格上打一个勾。仓库里的文件虽然够多,叠成一摞一摞的,但到底是按顺序整理,摸上门路之后,这就不再是件苦差事,俞锦绣对照着表格,一格一格打钩,乐此不疲。
张建文打开仓库的铁门时,俞锦绣正俯身找着什么,她垂着眼,歪着脑袋,额间的发丝垂落,手上夹着的文件夹一不小心滑落,她赶紧去接,整个人的身段看起来无比柔软……
阳光从远处洒进废旧的仓库里,俞锦绣压根就没有意识到有人正盯着自己。
张建文唇角的弧度愈发深了,他突然觉得楚琴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光天化日不假,可孤男寡女从仓库里走出来,别人会怎么想?俞锦绣再有主见,也不可能无视周遭的声音吧。
张建文自问条件不差,虽说曾结过一次婚,可俞锦绣难道就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了?都到结婚这一步了,最终又与男方闹掰,虽说那男的有大问题,可谁有能说俞锦绣是完全没错的?
张建文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俞锦绣。
“锦绣,小萍怎么把事情都交给你一个人干了呢?来,我帮帮你。”
直到张建文出声,俞锦绣才突然意识到仓库里突然进了一个人,吓了一跳,却没有真的表现出什么来。厂长把铁门拉上,唯一一束微弱的阳光也骤然消失,她皱了皱眉,心生反感,“厂长,里头都是灰尘,您还是出去吧。”
张建文咧开嘴笑了笑,“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灰尘啊?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才要小心一点。没事,我帮你!”
上一回张建文就已经明确地向她表示过自己的好感,俞锦绣做梦都想不到,她踏踏实实地上班,怎么就被这样一个人精给盯上了?客观来说,能领导一个厂子里几百个员工,张建文不是个草包,但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光是这一点,俞锦绣就没有办法尊敬他。
张建文挨到了俞锦绣的边上,她身上有少女芬芳的清新气息,还有专属于她的清冷韵味,越是靠近她,他越觉得这姑娘的与众不同之处。
“厂长,既然您想整理仓库,那我就不碍着您了。方主任交给我的工作一时之间也办不完,我晚一点再来。”
俞锦绣冷冰冰地把话说完,就准备走,张建文却把身子往前一倾,将她挡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
“锦绣,厂长这是想要帮你啊。你也说了,方主任交给你的工作太多,我要是不帮你,你一个小姑娘岂不是要干到下班?方同志也真是,工作嘛,就得多找几个人一起分担,怎么能丢到你一个人身上?”
张建文的手臂张开,将俞锦绣圈进了角落里,虽没有什么肢体上的接触,但这姿势也够暧昧的。俞锦绣倒是不怕张建文,这光天化日,他难道还真能怎么着?只不过,心底虽不觉得恐惧,可深深的恶心感也足以令她翻起白眼。
“厂长……”
“锦绣,你这声音真好听。”张建文的眼神无比深情,俞锦绣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后世流行小鲜肉,也流行有魅力的大叔,她看这张建文是跟哪儿都不沾边,却还总是表现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是谁借他的自信?
俞锦绣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张建文也有自己的心思。
利用舆论压力逼俞锦绣就范,这法子听起来的确有点不入流,但若是真的能就此成就一段好姻缘的话,将来再说起来也是美事一桩啊!
俞锦绣正寻思着找个办法脱身,其实给张建文一点脸色看看也未尝不可,只是到时候场面难看了,这工作自然就保不住了。
其实在这单位上班,薪水不高,事情不多,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好去处。这工作可有可无,只是,现在她暂时还没有想到自己应该去干些什么,在制钉厂上班还能整天和詹妮待在一起,总比在家里闲着强。
如果真和张建文撕破脸,她就只能回家里和陈婉妹一起做菜去了。
“锦绣,如果你给我机会,咱们好好相处,那以后你也不必在门市部做这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了。会计部,后勤组,销售部,任何职位随你挑选,想要当什么领导都行,到时候你只需要走个过场,别的就交给我。”
张建文这是明确表示要给俞锦绣升职了,她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姑娘能在短时间内做到领导层,凭的是什么?上一世,她活到四十多岁,虽然早就不上班了,但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难道她没听说过行业中的潜规则?
张建文这狡猾的老狐狸!
俞锦绣心生厌恶,也就不再客气,“张厂长,是给你的权利这么做的?您作为厂长,是领导我们的厂子越来越好,而不是随随便便抓一个年轻女同志去当主任,去当经理,甚至是当副厂长。”
俞锦绣心平气和,张建文却觉得字字珠玑,“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俞锦绣冷笑,连手都懒得去抬,用手中的文件一挡,把张建文推开。张建文面色铁青,恨不能狠狠揍这个不识抬举的女人一顿解气,却又不能这么做。
还真是个心气高的丫头,可心气高又如何?真这么不可一世,过去也不会对那个叫叶世宏的死缠烂打,被人伤了个透。
张建文恼羞成怒,刚想要冷嘲热讽几句,门外却突然传来了窸窣的响声。
“真的?你真的看见张厂长和锦绣丫头一起进去了?”
“不可能吧,锦绣那丫头家里条件好,长得好,平时眼高于顶的,好像谁都瞧不上眼似的,真要和张厂长在一起,那可是二婚啊!”
“有什么不可能的?女同志为了挣前程而牺牲自己的婚姻,这种故事我听得多了。我还觉得锦绣挺聪明,张厂长除了老点,还有哪点比不上叶世宏?”
这些言论,俞锦绣不是第一次听,过去她不放在心上,任她们无中生有,只当是个笑话,当作耳边风一样听了也就过了。
可现在,这些人就在仓库外站着,这些人如此恶意中伤她,难道她还能纵容她们?
第六十一章抹黑张厂长
第六十一章抹黑张厂长
俞锦绣冷着脸,刚要打开仓库的大门,张建文的声音却由她的耳畔慢慢悠悠响起,“锦绣,她们都是没有什么见识的妇女,不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也不必太生气,一些话,我来解释就好。”
她们是没有见识的妇女,不他们他们之间的感情……俞锦绣又好气又好笑,他们之间是什么感情?是他一厢情愿的感情!
张建文自以为是个能救美的英雄,俞锦绣却毫不客气,“厂长,您打算怎么解释?”
张建文掂量了一下,楚琴的主意还真是不错,俞锦绣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无视“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之前因为叶世宏和她的婚事问题,俞锦绣肯定是被人说得头都抬不起来了,现在又出了这门子事,难道她的心就真的这么大?
张建文是来捡漏的,他相信俞锦绣已经选择屈服,“锦绣,你也别在意她们说什么,女人嘛,三个女人一台戏,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啊。我们一起出去,大大方方的,过些天我再去你家里跟你父母好好谈一谈我们之间的问题,至于别人议论什么,跟我们无关!”
张建文自认为坦坦荡荡,俞锦绣冷冷地看着他,只觉得可笑至极。
原来,他早就已经把自己的后路都给铺明白了,也不知道门外的那些人是他找人引来的,还是自己摸索着过来的。
经过了上一世的一切,现在的俞锦绣毫不怀疑人性的阴暗面,真善美的道德标兵有,不怀好意的坏心人也不缺,就比如说站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张厂长,过去的俞锦绣哪能看得透他的不要脸程度?
看着面无表情的俞锦绣,张建文的心里美滋滋的,即便这一刻她的气还是顺不下来,但身为一个女人,她有什么力量能与他抗衡?这就是运筹帷幄的感觉,对于这样的感觉,张建文一点都不陌生。
他向俞锦绣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手一抬,把重重的仓库铁门给打开了。
阳光突然照耀进仓库里,俞锦绣下意识拿手去挡着自己的视线,门外的人又有话说了。
“哇,还真是锦绣和张厂长,这丫头,有什么可害臊的?”
“就是呀,男欢女爱的事情很平常,有胆子做,难道还没胆子认啦?”
“看来小小的门市部早就已经容不下锦绣了!”
阳光如此好,可这世界这么大,还是会有太阳照射不到的角落,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就是最肮脏的思想。终于适应了炙热的光芒,俞锦绣放下手,眼皮子一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一个个人,长得好看不好看是天生的,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可这些人的心呢?有人说人之初性本善,一开始,大多数人都是善良的,可随着岁月的变迁,人生的种种境遇却让他们的心蒙上了尘埃。
是无能为力吗?俞锦绣并不这样认为。即便在逆境之下,人还是能选择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上一世的她过得也不好,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一刻都没有。
她冷眼看着每一个人,这些人,有些是她妈妈过去的工友,有些与她在表面上交好,可此时,她们在说些什么?
俞锦绣一句话也没说,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却一点都不胆怯,反倒是高高在上的。
因为她知道,她与眼前的人不一样。
那些难听的言语只能证明说这些话的人的心思有多龌龊,却不能真的往她身上泼上脏水。
俞锦绣冷冷地看着每一个人,看热闹的人陡然感觉心底一凉。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被抓包的应该是她与张厂长啊,怎么她倒是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看热闹的人心底有些慌,而在树荫下找了个好位置站着的程廷,却是懒洋洋的姿态。他靠着一棵树,淡淡地看着俞锦绣,刚才的那些话他早就已经听到了,本来也不愿意多管闲事,想着快点跑去门市部把表格填了做好交接就回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他还是定定地站在了不远处。
不得不承认,有关于俞锦绣的一切,他都很感兴趣。
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正用言语中伤着俞锦绣,而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张建文似乎打算以息事宁人的方法平息这场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