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值威满脸含笑的望着指挥使,“不知仁兄,意向如何。”
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
齐盎快要被隔间内皮焦肉绽的景象吓坏,淮绍一单手握住他的手腕,两人才看看攀着屋檐挂在二楼。
李值威性格本就多疑,照当时的情况来说,他们二人已经无处所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了隔间的窗,又将过道上醉的都要站不住的人推到这间,那人本就起了色心,正愁没地儿纾解,纵然被人狠厉一推,但暖香软玉在怀,只是咒骂一声,便不再计较。着急忙慌的,嘟着香肠嘴去寻了女人的娇唇。
淮绍一眼疾手快纵身一跃,攀附住屋檐,并拉住了齐盎的身子。
李值威他们在此间房内停留时间颇久,直到淮绍一额间浸了豆大汗珠,长臂也酸痛不止,李威值才堪堪出去。
“师兄,这人死了……”战场上死去的士兵不及这人惨烈死状百分之一。
淮绍一背着手缓解肩膀的酸涩,打量了一番,缓声道:“此人是礼部侍郎家的独子,做了不少腌臢之事,碍于他父亲的官威,开封府尹也拿他丝毫没有办法,他身上背的案子,早该他死个千八百回了。”
齐盎听到这里,松了口气,本来他还因牵连无辜而良心不安。
他不免心中生了些敬仰之情,师兄就是师兄,心思可以如此缜密。
“如今李威值动了手,就要归到锦衣卫身上,礼部侍郎再暴怒,也无处针对。”
锦衣卫之职,本就是监察官员,哪怕先斩后奏也是行的。
门窗尽然打开,酸腐之气散了些许,出了命案,实在不宜久留,淮绍一与齐盎匆匆下楼离开,又丢了一锭银子给了掌柜的,请他们去报官。
交代完之后,不再多说,也不顾掌柜的阻拦,武力离去。
“李威值可是日日都来?”
齐盎有些跟不上师兄的步伐,走的气喘吁吁,忙回答道:“我来此地蹲守过几日,确实是日日都来,并且日日都在那处隔间,日日见的人……也都不一样。”
淮绍一闻言,停了脚步,“此事,你做的甚好。”
他话音一转,继而淡声嘱咐道:“但是,先不要跟任何人说,就算是师父也不行,这几日你好生呆在将军府里不要出来。李值威此人心狠手辣,难免我们哪里被他瞧出了破绽,他拿你下手。”
“师兄可是有了对付他的法子?”齐盎身体微微前倾,睁大了眼睛,着实好奇。
他正好到了少年逞英雄气的年岁,对于惩恶扬善,打击奸臣之类的事,好奇多于惧怕。
淮绍一也从这样的年岁里过来,对他此番心理很是熟悉,也不打算瞒着他,徐徐道来,“李值威此人,是陛下亲近心腹之人。当初太子也尝试过在陛下面前提醒其小心此人,但陛下并未理会。也是……”他不由失笑,“到底是跟了几十年的人,陛下怎么会轻易怀疑。因此,不真切摆上作乱证据,陛下是不会严惩他。”
“那如今,只要让陛下知晓他密会群臣,意欲犯上……”齐盎适时接话,手指抵着脑袋瓜,皱着眉头努力理顺思路,“人证物证就皆在了。”
“还不够。”淮绍一强硬开口,“这次,要让李值威永远翻身不得。”
淮绍一语气依然平和,眼里却杀气毕露,“他手里那瓷瓶里装的物件……”
淮绍一草草吩咐嘱咐几句,让齐盎先行回府,他疾步往前走去,待来到一处大宅子前,他纵身一跃,鞋尖轻点,俯伏着身子向下望去。
宅子面积很大,但院内却荒草丛生,野花与野草长成一处,直白的透露着主人常年不久居的信息。
想要知道李值威京城御赐的宅子在何处,只要稍作打听。
宅子气派,但常年无人,这几日,突然有了门卫把守,方圆几百里,也只此一处。
淮绍一敛起一身气息,垂眉向下望去,满院的人熙熙攘攘,交头接耳,这些人看似杂乱,但却有共同之处,每人都背着一个药箱。
淮绍一轻笑两声,咬紧了牙,两桩事都撞在了一起,纵然李值威还有通天本领,也难以再为自己开脱。
他面色不改,又纵身跃下,离开此地。
如今,唯一的难题,是如何使得陛下亲眼所见。
他轻巧落地的瞬间,腰间所别的那个红艳艳的香囊随着惯性也跌落在地,滚了一地的尘土。淮绍一面上的慌乱突然显现,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牵动着整个身子去小心翼翼的将香囊收纳进手心。
差点被李威值发现,他神色如常,未见慌张。
找到李值威的又一命门,他依然冷静自持,神态自若。
这红艳艳的小香囊一滚落,某人慌不择路,就连步伐都踉跄起来。
若齐盎还在,定会忍不住感慨一番,真真真是妻管严,没跑了……唉……他一直崇拜的大师兄呦……
淮绍一看着安生待在他手心的香囊,他手指动了动,轻轻拍去了上面沾染的尘土,眼睫也跟着颤了颤,紧绷的弦,突然“咔哒”发出声响,旋即,露了笑。
没办法,这次要求她帮忙了。
也正好提前去见见她。
……
临近入秋,暑气总算是消了消,傍晚徐徐凉风迎面,甚是舒畅,尤其是这凉风还夹杂着花香时,陆琼九支着雪腮的手慢慢软了下去。
佩晴之事,已经获得了太后的首肯,压在陆琼九心尖的这件事总算是有了着落,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佩晴在一众花料中忙活。
“主子,感念您大恩大德,佩晴没什么好送的,唯有这调香手段拿得出手,不若为您与郡马爷调一安神舒缓香,算是奴婢的绵薄心意。”
陆琼九懒懒的应了声,手指点了点音容,“好好学着,等佩晴随表哥走了,还指望着你调配呢。”
音容瘪瘪嘴,“郡主也可自己学,修身养性的。”
陆琼九伸伸懒腰,对佩晴道:“听听,这是对主子说的话吗?”
这俩人插科打诨,往往是陆琼九占了上风,惹了周身伺候的婢女好一通嬉笑。嬉笑过后,又是无止尽的沉寂。
她不开口,无人说些话语来解闷儿。
她觉得实在无聊,“你们先弄,本郡主四处走走,吃的太饱了。”
“音容,跟上!”她摸着肚子,已经半脚踏出了仁寿宫的门槛。
两人边走边闹,从仁寿宫的默默婆子一路谈到十六长公主的婆家最后又说到了爱慕之人。
陆琼九有些惆怅,“十六长公主这几日也议了亲家,舅舅身边就还有这一位皇妹,自然是精挑细选的驸马。只不过,听说这位世子爷家中已有侍妾。”
“男人身边有几房侍妾实在正常,咱个大秦,对男子向来宽容。”音容搀扶着陆琼九,语气中悻悻不平。
“嘿,音容,你说,我是不是也会和其他女子共享一夫?”陆琼九瞧着这夜渐渐深了,便停了步子。
“共享一夫?那就共侍一夫!”音容纠正道。
“非也,当然是共享,谁要侍奉丈夫!丹契女子就这般说的!”大秦与丹契着实不同的一点,就是女子地位,女子若杰出,自可比男子更飒爽,在丹契甚至还有女主外、男主内的婚姻存在。
陆琼九在那个环境下度过童年,她一时无法与音容解释清,只好转了话题,“音容,掌灯吧。”
突然,音容不得消停的小嘴儿不再发声,陆琼九就猜到了,她踢踢脚下的石头,“又忘了带宫灯?”
“出来的急,就……”
陆琼九更愁了,花园地形颇为复杂,小径曲深,路,颇为不好走。
“罢了,等他们发现我们提灯来找吧但是,事不过三啊!”
“奴婢知错。”音容赶紧应下。
突然,远处一抹暖色漂浮,这抹暖色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那人清亮音色喧口而出,“郡主,可是又辨不清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她帮忙都是借口,小绍一你不要狡辩了!就是想见她!
第61章 61.九妹
“音容,我没听错吧。”陆琼九“蹭”地起了身,手指很是灵活的摸上了发髻,顺着发髻一路向下摸索而去,快速地调整着珠钗位置,嘟囔了一句,“怎地就忘了带皇帝舅舅送的那只木兰花嵌朱玉流苏步摇,唉”须臾的功夫,她接连叹气,又嫌弃身上的襦裙太过简单,毫无新意。
虽然嘴巴上满是嫌弃,却还是低头弯腰一通忙活,将裙摆在脚边摆好,布料的轻微褶皱也被她用手捋平,而后拿捏出了一个最为得体的笑意。
音容弯腰帮她一起整理,掩嘴取笑道:“郡主搞这些作甚,黑黢黢的,奴婢跟您面对面都瞧不清您长相呢,再说了您生得这般美,没了罗衫、发簪照样美。”
陆琼九望着那团黄晕灯光后的不停挪动的修长身形,嗔怪道:“我们可不止是面对面啊,还会更近呢。”
她这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呼之欲出,无非是亲亲抱抱搂搂这样负距离的接近。
音容不由的笑出声来,“就算是离得再近,夜已深,郡马爷也瞧不清啊。”
“也是,”陆琼九将碎发拢到耳后,眼看着来人越来越近,声音愈加低,悄声嘱咐:“好音容,一会儿接过他手里的宫灯就跑哈,跑的越远越好哈。”
“跑?”
陆琼九正色道:“当然要跑,一来灯光一近,本郡主面容就暴露了;二来,我们亲亲抱抱我也不好刺激你是吧。”
音容尚未有过思慕情丝,但对女儿家等候情郎的忐忑心理也有几分了解。经陆琼九一忽悠,也的确觉得稍后杵在即将新婚的小夫妻中间不甚好,也就应了。
“好音容,好音容,回宫后请你吃蜜饯。”
到底是仆随主子,陆琼九口味偏甜,连带着音容也口味变甜,听有蜜饯吃,音容还是忍不住的飞快应答一声,“一言为定!郡主金口玉言,不得反悔!”
“绝对给你搞到!”
在常乐宫时,俩人时常凑到一起,你一口我两口的将一小碟蜜饯吃光。如今搬来了仁寿宫,太后这里的小厨房就偏爱清淡,更是不擅蜜饯制法,时间一久,两个人都被馋的不行。
陆琼九这边得了音容的应答,更显娇憨,难得拘谨几分,佯装责备道:“都说婚前不宜见面,他怎地就来了。多不吉利啊。”
音容“咯咯”笑了两声,“您明明都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偏偏爱说这些口是心非的话。”
“我笑了吗?我明明一直板着脸来着啊。”说着陆琼九的手就触上了自己的面颊,一道暖黄色的黄晕也随之而来照在她碧绿色的裙摆上。
而后,暖黄灯光后那人如玉修长的身形也完全暴露,他鲜少的穿了一袭白袍,腰间着了一条深色腰封,广袖玉冠,越发衬得斯人俊秀芝兰,不染纤尘,是超脱人世外的清朗面貌。
明明只是京城最常见的贵公子的装扮,陆琼九却看得直了眼,勾了心。
他在宫中有职位,惯常黑袍加身,难得白袍,实在是公子如玉,只可远观者也。
陆琼九一想到这样般的人儿,马上就是自己的夫君,心里生出一股子不知道是窃喜还是担忧的情绪,公子甚美,却也太招摇了。
他们之间相隔还有些距离,只有莹莹润润的灯光透过,牵连着两个人的衣角袍带。待脚下的路稍微探的一丝光线时,就率先挪了脚步,三步并做两步到了他跟前。
淮绍一适时停了步子,手也旋即搭在了陆琼九的肩膀上,手指下拢摸了摸,触到了锁骨处的横凸,“瘦了许多。”
喟叹般的声音,透着绵绵的声线,让陆琼九的心都软下来,仿佛可以浸出水来。
“喜服还是要瘦些穿起来才好看。”陆琼九不知怎地,脸红了大半,这终究是赐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与别时都不同,如今面对的这个人,已经是可以称之为丈夫了。
淮绍一也不反驳,手里的宫灯烛火摇摇曳曳,“喜服的确是瘦瘦高高穿起来才好看,但等晚上,怕是咯手。”
陆琼九的脸是彻底红了,总从经过常嬷嬷的那档子事的教习后,对于婚后第一个夜晚着实敏.感,“别别别……说了……”
“嗯?”
这一声“嗯”,似是喉间溢出,又像是鼻音使然,夜晚的风还带着热气,熏着陆琼九整个脑子都不太清楚,脸上的温度也着实烫人。
淮绍一当然想不到,他家的小郡主此刻脑子里不知道想了多少少儿不宜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