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一下子就烧着了,拿起来囫囵吞枣地端详了一眼,原来谢如卿用布帛裹着棉花,临时给她缝制了一条这东西。
”咳咳,此物名叫月事带……”谢如卿怕她不知道,又提醒。
好丢脸啊……早知古代也用得差不多,她干脆就自己缝了……找谁缝不好,居然谢公替她缝了月事带,是谢公,那个挥斥江山、冠绝天下的谢公!
“哀牢山上……没有这东西……多……多谢了……”明月辉慌忙将月事带塞进怀里,两手一滑,赶紧落荒而逃。
“等等。”谢如卿叫停她。
“怎……怎么了?”明月辉蓦然停住。
谢如卿:“会用么?”
我不会,你要亲身给我示范体验么?!明月辉内心突如其然地来了个流畅的弹幕吐槽。
“会的,女人天生就会……”她几乎是流着泪说这句话的,说完,消失在了走廊身处。
她没听到,她走后,那“冠绝天下”的谢如卿,竟对着那池星光,轻轻地笑了——
“呵呵……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惊一乍的小麻雀。”
说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的长得令你如此惧怕么?”
……
明月辉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换一换自己的衣物。
她从怀里取出那片月事带,总觉得怪怪的。
她将其移到灯下,就着灯反复地察看,终于发现了那一丝诡异之处。
此前谢公吩咐她,专门裁剪带红色的布帛,所以这片月事带是偏红色的。可这本是隐囊拆分而成,隐囊上绣了一朵荷花,有粉色、红色,也有白色、紫色。
只见月事带上的针脚下,一点一滴,全是密密麻麻的血渍,那些血渍因太过细小了,很容易被误会成布帛本来的点染。
明月辉握紧了那片月事带,缓缓带到了胸前。
她前前后后在脑海里串联刚才的事,很多之前忽略的细节一点一点浮现在脑海,那煌煌的灯火,那手指在白墙上纷飞的影子,那不到一炷香便赶工完成的月事带……
“赶事赶急,怎么也慢不得。夫人先拿去用罢……”这是谢如卿对她说的话,他怕她来不及了,所以才这样惶惶然地赶工。
她以为他是智计百出、冠绝天下的谢如卿,所以什么事交给他就一定没问题。
可她怎么就忘了,他是个男子,还是个看不见的瞎子啊……
叫一个瞎子去给她缝制月事带,还是那样火急火燎的速度……明月辉再度从胸口拿起那块月事带,明亮的灯火下,血渍斑斑驳驳,不知扎破了多少次手指,可他……他从未表露过啊……
明月辉深深吸了一口气,揣起那枚月事带,两手一推,越过长长的走廊,赶紧往回走。
房间的灯火已经熄灭了,可明月辉知晓他并没有睡着。
“谢公。”她破门而入,并没有敲门。
“嗯?你怎么来了。”谢如卿的声音没有慌乱,听方位,他还坐在窗棂边。
明月辉摇着轮椅过去,熟练地打了桌子旁的火石,点燃了灯。
灯火幽幽照亮了他的轮廓,他的整个身子半明半暗地待在阴影里,他的左手上还拿着一块布条,右手握着一团棉花,正准备塞进去。
两个人相对无言,好大半天。
”你,你还做这个干嘛?“明月辉有点发不出声音,她控制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
”给夫人多准备两个备用,看夫人的模样,总感觉毛毛躁躁的。“他平和地答道,右手里的棉花轻轻往布兜里塞了塞。
明月辉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却止不住自己喉咙的哽咽。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的两只狗爪爪在码万字更,期待吧,哇卡卡卡卡……
啾啾:年迈啾啾,在线卖萌,为主人搭桥牵线,义不容辞!
小瞎:看见没,连宠物都为我助攻。
小渣:你以为我没有?
于是一手牵着真真,一手牵着小清就来了。
真真、小清:????怕不是想挨打……
第92章 往日春事
“谢公……你是对任何人都如此好吗?”明月辉努力控制喉咙的哽咽。
真的……真的有好久好久, 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了。
那样的好, 陌生又熟悉,她不知该如何接受,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两个人靠得从未如此近过, 明月辉甚至可以感受到男人清浅的呼吸,直至这样, 她才觉得, 他是个真真正正会流血会受伤的人,而不是一个万人敌的神。
灯火暖暖的, 有些撩人。窝窝里的啾啾睡在旁边,毛绒绒的身子上下起伏着, 咕噜噜打着呼噜。
这是明月辉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直视谢如卿。
他穿着白色的深衣,披了一件外袍,灯火照亮了他半边的轮廓,而另一半隐没在了黑暗里。
可就是那半边的侧脸,让她觉得, 到底是怎样的天地造化, 才能雕琢成这样一个人呢?
每一笔,每一琢,都似人间造化的极致,她仰望不能,只余赞叹。
他的眼珠尤其好看,就像小时候明月辉玩过的玻璃弹珠, 被灯火一照,暗自流光。
拥有这样眼睛的一个人,又有谁能相信,他是一个瞎子呢?
明月辉想,他到底是狠了怎样的心,才忍心毒瞎了自己这般纯粹而好看的眼睛的呀。
……
【谢公……你是对任何人都如此好吗?】
乍听到这句话,谢如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偏了偏脑袋,似在思考怎么去回答。
他是那样认真地在思考,明月辉从未见过谢公思考一件事能思考这么久,就连交给她皇诏,决定全天下的命运的时候,都是那般果决而迅速。
为何他在这样简简单单的问题上会停留这么长时间呢?
明月辉见他摸着下巴犯难的样子,好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些想笑又不禁看得怔愣了,她决心不再为难他了,“谢公,你多大了呀?”
她以前对他不熟悉,在游戏里,他也只是一个背景人物而已。
她只知晓,他和云帝曾是夫妻,云帝十八岁嫁与哀帝,如今大约三十三四的模样。
游戏里描写过云帝的美貌,说是连北魏君主都惦记的盛世容颜。
她那时以为,谢如卿也应是与云帝般配的,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才当得起万人敌的沉稳与霸气。
可当真正见到谢如卿之后,她又被他容颜上的年轻所震撼了。
可说不定,是个跟平楚老人一般的老妖怪呢?明月辉瞧着谢如卿清神秀骨的年轻容颜,如此想到。
“快二十有五了。“谁知谢如卿淡淡回答。
明月辉:“!!!”
“下个月满二十五。“谢如卿低下脑袋,手指往布袋上摁了摁,似在数着自己的年岁。
他怎么如此年轻!!!明月辉微微睁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在刹那间滞重。她压根没想到,谢如卿当真只有二十四岁,算起来比她自己的现实年龄还堪堪小了三岁啊。
之前她还将他当做老前辈一般尊敬,如今看来,她心下的包袱算是放下来。
原来他也不大嘛……他跟她是可以说话的同龄人呐,明月辉为冒出的这一思想而感到兴奋。
“下个月,我也可以帮你庆生了嘛……”明月辉手一轴,离谢如卿又近了一点,“反正你也会暂时留在宫里的,对吗?”
谢如卿感觉到她的靠近,浑身的肌肉几不可闻地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嗯。“他点了点头。
不只是这朵灯火暖氛围,还是啾啾的打呼声安了心神。明月辉觉得,他如今的模样,更像个凡人了,那种可以做朋友,可以亲近的平凡人。
“把手给我看看,刚刚是不是扎伤了很多……“明月辉伸出手去。
谢如卿霎时间捏紧了布袋,并没有说话。
见谢如卿迟疑,明月辉又道,”医者不分男女,谢公只当我是平楚老人之徒,我也只当谢公是需要医治的病人,如何?“
灯下,谢如卿眉角舒展,渐渐放下了警惕,正准备摊开——
“额……”明月辉只感下面又是一阵汹涌,这次离谢如卿更近了,血腥味也更重了。
她才反应过来,刚才急急到来,满脑子都是谢如卿浑是针孔的双手,哪里还有心情关心换不换月事带的事,如今这该死的大姨妈再度提醒了她自己的处境,她只觉得……尴尬,十分尴尬。
“噗……”谢如卿忍不住笑意,“夫人还是去处理了,再来关心瞎子吧。”
被谢如卿这么一笑,明月辉更加窘迫了,急忙点了点头,摇着轮椅出去办事了。
在她走后,谢如卿的神情一点一点变了。
他翻出手帕,抹了一把手,将手指流下的鲜血擦尽。他其实没怎么用过针,每一根手指上差不多都被狠狠扎了四五个针孔,若不是内力封了一些,这血倒流得止不住了。
他想象着小女子方才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重新拿出棉花塞进了布袋。
他得多做几个才是,她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啊——
那一年,她才十六岁吧。
也是个梅雨时节,他刚被任命为执金吾,那夜轮到他值夜,遂住进了皇宫里。
在此之前的两年,他尚在北魏作战,习惯了枕戈达旦的日子,睡眠也异常浅。
还是皇后的莫唤云以慰问的名义带着小小的安宁公主过来看他,他哄着安宁公主入睡之后,皇后便由嬷嬷抱着睡熟了的小小女孩离去了。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莫唤云为何总是来找他,或许真的如同别人谣传的一般,皇后将他看做了心腹。
当时时局颇乱,他为了谢家的安稳,不得不假意与莫家结盟。
皇后走后,夜里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窗前的那棵芭蕉树开起了艳丽的红花。他睡得朦朦胧胧的,听到了小耗子一般低低的啜泣。
他睁开眼睛,蹑了脚步,闪到门后一看。
一个小姑娘正蹲在那儿,低低哀哀地咬着牙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