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被他狼一样的眼睛盯得发毛,又咳了咳,道,“你先吃饭,马车在外面等着的呢。”
“到时候再照看鸭子也不迟。”
阿奴半信半疑地回了桌前,拿起一个包子,那包子沉甸甸的,一看就是皮薄馅大,咬一口油水都要往外蹦的那种。
说实话,厨娘对他真的不赖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明月辉见阿奴正要把包子往嘴里送,心里那个急呀,她想要说话,想要说话,换来的,确实更加刺耳的咳嗽声。
阿奴听了,回过头来,担忧地瞧着明月辉,“鸭子之前不这样的。”
“怕是之前受了凉,这两日越来越严重了。”奶娘叹了一口气,盯着那只包子,“阿奴你快吃啊,想鸭子好,就快吃啊。”
阿奴连忙点了点头。
眼看着阿奴的嘴里那个包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明月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个字怎么说来着,她要说出来,她一定要用这该死的身体说出来!
“啊……啊……”明月辉舌头奋力地卷了卷,小小的脑海里想着那个字眼,不顾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痛。
就在那尖细的牙齿正要咬破包子皮之际——
“啊……哥……哥……”
阿奴:“!!!”
他惊讶地回过头去。
明月辉眼泪狂流,不顾一切地大喊,“哥哥……哥哥……”
她的舌头很大,含着奶声奶气的,却满含着绝望的悲戚,“阿……奴……阿奴……哥哥……哥哥……”
她才恰恰一岁,开口说的第一个名字,是哥哥,她的哥哥,她的阿奴哥哥。
阿奴将包子一扔,就朝明月辉奔了过来。
“你……你做什么?”厨娘下意识间,忘了自己一直戴的假面具,像护犊子一般,高高举起明月辉。
“那是我妹妹,我妹妹在叫哥哥!”阿奴反应过来厨娘的不对。
“我不是说了,你先把饭给吃了,便和鸭子一起去乡下看病么?”厨娘犹自狡辩道。
“为什么不准我抱?”阿奴张开双手,想要去抱明月辉。
他个子矮,刚刚到厨娘腰部,厨娘将明月辉一举起来,他就够不着了。
“你这小孩怎生这样烦人,听不懂大人说话么?”厨娘忍了这小怪物很久了,就差最后一口气了,偏偏到现在出了问题,她怎会不生气?
“怎么了,怎么还未出来?”门口响起一个声音。
门口的人以为厨娘早就迷晕了小怪物,结果等了良久,只听到明月辉撕心裂肺的哭声。
阿奴一听那个声音,登时红了眼睛。
他怎会不记得这是谁呢……这分明是那天想要抢他的鸭子,拿刀差点削了他半边脖颈的大恶人啊!!!
阿奴很聪明,这下彻底知道了怎么回事。
这从头到尾就是厨娘夫妇下的一个套,他们自己没孩子,见阿奴背着一个没爹没娘的可爱孩子,便想抢了来。
“呃呃呃呃呃呃……”阿奴满眼猩红地磨牙,他一联想到,明明鸭子来之前还好好的,鸭子的病很可能就是这对夫妇搞的鬼,心中悲愤大盛。
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厨娘的腰身,朝那腰上的肉就这么一咬!
“啊啊啊啊!!!”空气里,厨娘的哀嚎回荡。
“阿牛哥,快来,快来,宰了这小畜生!!!”
他是不服管教的狼,咬死过沈家最为精悍的侍卫,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娘怎会是他的对手?!
那厨娘丈夫冲进屋的时候,只见厨娘倒在地上,腰上被咬出了森森白骨。
那男人心底一慌,连忙抽出事先准备好的柴刀。
阿奴已经抢过了明月辉,紧紧抱在怀里,他见了那男人,下意识倒退了两步,将明月辉深深护住。
明月辉心知自己是个累赘,阿奴不过一个小孩,胜在不要命,可阿奴有了鸭子,就有了软肋,他不可能是男人的对手。
就在那一刻,她还没怎么长牙的小嘴一咬,轻轻咬在阿奴的肩膀肩膀上。
“哥……哥……跑……”她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出来了那个字。
阿奴就像被点醒了一般,猫一般后退,不管不顾地冲破了那纸糊的窗户,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一边跑,那男人就在后面提着刀追。
无尽的巷子,明月辉扯着嗓门大声哭泣,慢慢地,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阿奴感觉到了那四周射来的目光,心中一个激灵,遂也边跑边喊道,“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啦啊啊啊!!”
那男人的脚步渐渐被路人的指指点点绊住,直至一个拐角,正好有皂役经过。
他装模作样地停顿。
直到皂役走远了,他再去追,哪里还有两个孩子的身影?!
就像两个孩子突如其来的来,后来再也没有人看见过那个双眼异色的,小怪物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鸭子叫哥哥了……
哥哥一定会好好把明月辉抚养长大的!!!阿奴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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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大夫
“鸭子, 不痛, 不痛的哈……”阿奴抱着他的小鸭子,鸭子手臂放着血,鲜血一股又一股流了出来。
“是哪个蛇蝎妇人, 这么狠的心?”大夫悲悯地瞧了坚强的小女孩一眼,小女孩脸色苍白, 已经吐了好几盆白沫了。
那厨娘给明月辉喂的粉末, 是一种叫做钧钧草的当地草药研磨而成的。
钧钧草是这个世界里一种独有的药草,平日里是驱虫用的, 因有很强的毒性,会令喉咙腐蚀, 所以不会有人食用。
大夫喂了女孩一些醋水,想让她缓和那喉管胃部的疼痛,“这药饶是大人用了,剂量稍大也能致命。那毒妇压根不知轻重,她可知她喂这分量,足以毒死两个成年人?!”
也不知阿奴到底走了几个城镇, 两只脚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了。
草鞋走烂了, 他就徒脚走;脚上的皮磨烂了,整只瘦小的脚都走出了淋漓的血肉。
他才终将她背到了一个肯开门的医馆。
当扣响医馆大门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夫很惊奇,这个小女孩比他见过,任何窝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孩,都要乖巧。
她不哭闹, 也不叫,可每当阿奴唤她,她就算烧哑了嗓子,也会坚持回应他,“嘎。”
怪不得男孩子叫她鸭子,比真正的小鸭子还要乖巧、柔顺、温暖,最是在这种时候,才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品质。
料想鸭子长大了,一定是个极乖极美的女孩……
可惜她很可能长不大了。
“嘎……嘎……”明月辉虚弱地瞧着阿奴,她不忍看到阿奴为她心痛难受。
她全身都像火焰在烧,胃部、喉咙全部严重灼伤了,她以前受再重的伤,都没有像如今这样痛过,真心痛到恨不得立马死去才好。
自从她穿过来之后,系统已经很久很久没跟她说话了。
她不知道系统去了哪里了,就好像这段时间不由系统掌控,世界的所有东西都在野蛮生长一般。
这让明月辉产生了一种恐惧感,会不会现在这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她会死在这游戏时间的洪流中,再现实里也不复存在。
以后的历史,无论是司马沅、谢如卿,还是她的阿奴哥哥,都不会按照有她的历史走了吧。
她之前心心念念地想要谢如卿忘了她,如今她要真死了,他的未来就没了她了。
那他会不会有个光明的未来呢?
娶一个门当户对、琴瑟和谐的妻子,虽然很难想象,这世上真会有人与他相配,毕竟他若不被云帝胁迫,按照最正常的轨道走,他便是这世间凝聚了所有天地风华的男子。
而不是窝在那注定老死其中的废弃宫殿里,携着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怀抱着那一副破碎的心肠。
明月辉一想起那个绝望的吻,她浑身上下就不舒服,觉着好像她忘了什么,又亏欠了那个人很多很多。
要死她真的死了,他就从头到尾便不认识她了。
那他就会好好的,对吧?
明月辉用这番说辞来安慰自己,就算是死了,她的死也是有好处的,她就没有那么舍不得了。
可是——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男孩子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了她的皮肤上。
她的小被子被掀开了,柔软细白的小手手露了出来,上面接了一根竹管,在放血。
“嘎……嘎……”哥哥,你别哭啊,阿奴哥哥,你别哭啊……
明月辉见不得阿奴哭,从出生到现在,除了爷爷,他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她也终于懂了爷爷为什么要对阿奴好,其实说得自私点,就是为了给明月辉铺路。
阿奴那样聪明,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照料明月辉,心甘情愿地愿意为她吃苦,愿意对她好。
“小鸭子别说话了,疼……会疼的……”阿奴擦了擦眼泪,紧紧地将她抱在怀中。
明月辉摇了摇头,努力地瞧着阿奴,她什么都舍得了,连自己的思想建设都做好了。
可她好像忘了一件事——她舍不得阿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