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商队,沈惟铮心情不免好了些,除了唐渊用来给他递消息的暗线,另外那以京里沈家人名义给他送好处的商队,他很清楚是谁的手笔。
当然,其中必然有四叔和弟弟妹妹们的心意,可最重要的,还是她。
那同两年前出京时一样的安排部署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虽然肯定有其他关心他的人出力,但最用心的决计是她。
正是因此,沈惟铮才没觉得自己一出京就同她断了联系,即便两年多来她无只字片语,甚至明面上什么都不曾做,他心里照样对她惦念不忘。
种种因由之下,沈惟铮将她看得越来越重,本就因为她到了适婚年龄急着回京,更别提唐渊托人送来她的小像还有那些戳了他心的“好”消息。
小像上的她正是他梦中的温柔美丽模样,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每多看一眼就要挂心一分。
然而帝京之中,早已长大的她周围尽是狂蜂浪蝶,桃花多得能让人挑花眼,就唐渊所说,上门提亲的人都快磨平了四房的门槛儿,且四叔他们大约也心有所属,虽然目前尚未露出端倪,但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
只是从沈蕾嘴里都掏不出这个人来,唐渊表示无能为力,只能催促好友尽快安排好边关的一切,是时候回京一趟了。
回京不仅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终身大事,同时也要处理好那些来自几位皇子们的试探和拉拢,想起上次五皇子的人马私底下同他的接触,沈惟铮皱了下眉,三皇子、五皇子还有八皇子,这斗得是越来越厉害了。
然而,比起这些拉拢他的皇子,骁龙卫那边都督传过来的口信更让沈惟铮在意,如果都督所说是真,那这次他顺水推舟回京后,宫里大约是要启用他了。
只是不知道对方是想让他做明面上的砍人刀,还是暗地里的杀人剑。
不过无论哪种都好,一旦他应下,就真如杨牟所言,短期内他不可能再回边关,要卷入那个有可能搅碎一切的泥泞漩涡中去了。
到了营房之后,沈惟铮看到的是一位陌生人,对方态度恭敬的上前表明身份,听到瑛王府、郡主几个字后,再看对方身上那极为明显的出自宫-内的气质,一切迹象无不说明这人出自哪位皇子麾下。
果不其然,对方态度热情的寒暄半天见他并无太大反应之后,试探着凑近低声耳语,“世子,我家殿下对您诚意十足,您不妨仔细考虑考虑,且就算是看在八皇子妃和瑛王爷的份儿上,也希望能同您结个善缘。”
沈惟铮不可置否,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回了这人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殿下所言,我会仔细考虑。”
见状,那人面露喜色,本想再努力劝上一番,等看到沈惟铮脸上过于明显的疲惫之色与渐渐显露的不耐烦后,心中咯噔一跳,决定暂时偃旗息鼓。
日后的时间还长着,机会也多得是,有瑛王和八皇子妃在,想要劝动这位世子支持殿下并不难。
到底是在名泉关实打实历练出来的煞神,此刻那伴随着些微不耐烦一起涌现出来的杀气与煞气着实骇人,瞬间让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想起关内传言这位沈千户酷爱杀人堆京观的喜好,那人擦了擦额头冷汗,又多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身后狗撵似的快步跑出了营地。
来之前本以为是同唐渊或者她有关的人,谁知道又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无聊人士,沈惟铮轻嗤一声,掸了掸衣摆上沾染的尘土,起身回营房梳洗去了。
过不久他就要启程回京,这边的事情要抓紧时间理一理了。
***
盛夏的帝京,天热得像是发了狂,早上太阳刚出来不久,地面上就像是下了火。
天上飘着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色烟气,触眼可及的花草树木都像是打了蔫儿似的,透着一股无精打采。
因为城内热得出奇,京里富贵人家近些日子扎着堆的往京郊庄子上去,以期避避暑气。
姚青正是和自家表姐一起来了京郊这边,因为表姐身子重,不能多用冰,因此这些日子都住在较为清凉的林中庭院里。
武安侯府为了府中下一代,财大气粗的让人改建了庄子,还单独引了一条清透溪水来专门降暑气,连带着也便宜了一同前来的姚青。
用过午饭后,沈蕾在房中休息,姚青带了丫头们去旁边的荷塘采莲。
武安侯府的庄子正临着一个荷塘,正值盛夏,荷塘内开满了卷舒开合的各色荷花,荷塘附近的林间与田地里载满了果树,一眼望去,李子通红、西瓜翠绿、葡萄紫黑煞是好看。
中午表姐随口提起荷花,姚青见微知著,就知道她是馋美食和花香了,因此才顶着酷暑带着人来了荷塘。
离塘边越近荷香越浓,还有淡淡的莲叶清香,一行人寻着莲子的味道走到塘边,很快-感受到了夏日醉美荷香。
“荷花不错,待会儿摘些花回去给表姐插瓶,再摘些荷叶炒茶,剥下来的莲子做甜汤,莲藕也多采一些。”姚青早已想好了要怎么安排,“对了,传话回去,让厨娘泡些糯米,明日还能做一顿粽子宴。”
怀-孕之后沈蕾口味大变,虽说姚青没同表姐住在一起,但对她口味的变化再清楚不过,这粽子的安排就是清荷都觉得体贴备至。
看着表小姐跃跃欲试想要下荷塘一探的眼神,清荷赶忙拦人,“表小姐在岸上歇着就好了,采莲的粗活儿就交给奴婢们,外面日头毒,仔细晒伤了。”
姚青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随意下水的,因此只好满心遗憾的歇了心思,在丫头们整理干净的树下坐下来,等着待会儿剥莲子。
天气热,丫头们手脚快得很,很快她面前就摆了一大堆荷花与荷叶,去果林和田间的丫头们也拎着一篮篮水果回来。
众人带着战利品回了庄子,姚青弄完插瓶的荷花,就开始忙活她的荷香宴,荷香豆花,荷香美人鱼、荷蜜相伴、藕断丝连、荷香藕饼……她心血来-潮弄了许多菜色,虽说热得满头大汗,腿脚发软,但心情却极为畅快。
于是,等沈蕾午睡醒来后,就发现屋子里的装饰焕然一新,配衬着新鲜采摘的荷花与满屋荷香,让人心旷神怡极了。
等被表妹扶着坐到桌前时,面前更是摆满了生津开胃的爽口美食,外酥内嫩咸香可口的藕饼,甜香扑鼻的荷香豆花……
她一时间心情好得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到最后只能满心爱怜的点了点表妹的额头,“你啊,真是为我和你小外甥操碎了心。”
“表姐快尝尝,我今日用了新做法,味道应当不错。”姚青夹了块藕饼放到沈蕾面前,神情跃跃欲试,“清荷她们说不错我是不认的,表姐的口味才最要紧。”
沈蕾笑眯眯的尝了一口,满心赞叹,“晚晚你手艺越发好了。”
自家这么好的小表妹,一想到日后要嫁去别人家里,沈蕾原本愉悦的心情立即打了折扣,她觉得自己是越来越能理解母亲舍不得嫁女的心情了。
半下午,沈蕾正聊着丈夫戍卫营那边的差事时,外面丫头通报说公子带着好友从京里来了庄子上。
一听到丈夫还带了好友,沈蕾就几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不过鉴于晚晚就在身旁,她并未多说,只是带着人去迎客。
等看到站在闻程身边的好友时,沈蕾微松了口气,还好是大家都认识的朋友,不是什么不靠谱的觊觎晚晚美色的不着调公子。
林呈远远的就看到站在自家表姐身边笑意温柔的姑娘,眼睛不自觉亮了下,步子也快了许多,上前就叫人,“弟妹,姚姑娘,好久不见。”
因为两人同在戍卫营任职,这两年间林呈同闻程逐渐相熟,他比闻程大两月有余,因此日常交往时多以兄弟相称,两人关系也越来越好,时常走动。
沈蕾笑道,“有一阵不见世子了,听说世子前些日子升官了,今日正好凑个热闹庆贺世子升迁之喜。”
林呈脸有些红,似是不好意思,“弟妹说笑了,不过小官小职而已,谈不上什么升迁之喜。”
闻程心疼妻子,催人进门,“外面这么热,大家别再外面多待了,还是进去说吧,我让厨房备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说,我和阿呈一路从京中-出来,还没用饭呢。”
他此话一出,沈蕾也心疼丈夫,赶忙同人一起进了门,走在两人身后时,她悄悄同小表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忙碌备宴的事,顺便离林呈远一些。
大概是嫁人后心态有所变化,沈蕾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能看出什么人对小表妹有意了,虽然林呈从无出格之举,做足了守礼君子的做派,但她就是觉得这是又一个有狼子野心的登徒子。
不欲小表妹和他多有接触,她毫不心虚的把人给遣开了。
等到了花厅,看到只有她单独前来时,林呈面上隐隐露出失望之色,却还是强打精神同好友说话。
沈蕾安排丫头上茶摆酒,眼角余光掠过林呈,心里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单说人的话,这位林世子是不错,为人温和端方,一身君子之气,相貌俊朗挺拔,确实算得上是位佳婿,只可惜他本人再好,架不住有个麻烦的娘。
永安伯府那位伯夫人有多难缠京里简直众所周知,除了伯夫人甚为看重的娘家侄女,只怕任何一个嫁给林呈的都要受尽挑剔,且那位伯夫人还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物,看永安伯后院里传出来的消息就知道了。
这些虽不是她亲眼所见,但无论是唐渊给她的提醒还是母亲与她打听来的消息,无一不显示着这位伯府公子并非良配。
所以,小表妹不动心还好,若是真的心仪了这人,沈蕾觉得自己和母亲也得硬下心肠来棒打鸳鸯,毕竟晚晚从前的日子够苦了,日后嫁人过一辈子,总要找个对她好的且家风清正的男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得小表妹喜欢,毕竟她想要的,是一桩两-情-相-悦的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颈椎病犯了,状态差qaq
这一章多加些字数,很抱歉没有下一更了
小天使们问的重生和番外,我估摸着下一周搞定吧
家里装修结束,没那么烦心和吵了
下一周状态和效率应该会好很多_(:3」∠)_
第40章
用过饭食后,闻程挂念妻子, 毫不心虚的抛下朋友对人献媚去了。
林呈在客房中梳洗换衣, 等看到镜子里焕然一新越发显得英姿出众的自己,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姚青正坐在飞水亭中吃新鲜剥好的莲子, 远远的就见林呈一路走了过来, 注意到她看过去的视线, 笑着打了声招呼,“姚姑娘,没想到你在这里。”
“这边凉快,就出来散个心。”姚青起身简单福了一礼,让丫头摆上冰好的西瓜汁, “林公子若是不嫌弃, 也可在这边坐一会儿。”
林呈当然不嫌弃,倒不如说他就是冲着人来的,因此很是痛快的应下邀约, 在亭中坐下。
飞水亭周围有竹林和环绕而过的溪流, 比外面的闷热不知要舒适上多少, 平日里姚青和表姐多在这边休憩, 因此亭中零零碎碎摆了不少消遣的小玩意儿。
“这是姚姑娘的字?”林呈手边刚被丫头收起来的一叠纸张上隐约可见筋骨秀丽的字形,他见猎心喜,不免多嘴了一句。
姚青注意到那些字,迟疑了下还是点了头,“平日里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得到承认后,林呈兴趣好似更大了些, “恕我冒昧,姚姑娘的字实在不错,不知我能否品鉴一下?”
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姚青并非小气之人,随口答应了下来。
林呈拿到字后,看得又慢又仔细,好似那真是什么绝世好字,倒让姚青有细微的不自在。
越看林呈脸上笑容越深,抬起头来时已是满眼赞叹,“内有筋骨,神韵内秀,姚姑娘的字确实非同一般,见之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姚青觉得林呈吹捧太过,她的字练了多年,若说好可能确实有那么几分出色,但这么直白赤-裸的夸奖,总归还是让人不大习惯的。
“林公子过誉了。”
林呈倒不觉得自己奉承太过,就算不提字的主人,单说这笔字,确实是他见过的女子里少有的出色,甚至堪可与书法出众的男子一比,若加上他心里那几分旖旎心思,看在眼里确实是上上之选。
他看着这抄写得精细认真的佛经,很想求她给自己写几个字,但也知道这要求唐突,甚至某种程度来说,她的笔墨是不宜送给他这样的外男的,即便他算得上是她的朋友。
正值花期谈婚论嫁的姑娘,行-事总要多注意一些,而且,他也不觉得她会愿意送他亲手写的字。
林呈有些遗憾的又多看了那字几眼,果然,即便他如此喜爱,向来善解人意的她也未开口提起赠字之事。
不过,以此为开篇,接下来两人聊得倒还算不错,虽然这其中林呈蓄意迁就的成分较多,但难得见上一面,能相谈甚欢已经足够慰藉。
海棠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自家姑娘身旁,看着这位林世子言笑晏晏的脸,手指不自觉的颤了一下,夫人上次同她说的她句句都记在心里,姑娘年纪越大,该忌讳的比从前更多,尤其是如今正值婚嫁的关键时刻。
虽说林世子不错,但很可惜,四爷和夫人不会同意的,且姑娘对这位也无意,再加上对方如今越来越明显的心思,回去是时候提醒下迟钝的姑娘了。
想到姑娘,海棠视线落在自家主子身上,比起林世子眼中就快溢出来的情意,自家姑娘迟钝得可谓是全然未察觉那丁点儿暧昧心思,双眼再清明不过。
看到这样的主子,海棠有些心累,她觉得夫人说得对,若靠姑娘自己,这婚事大抵是完全没希望的,说是不讨厌嫁人,一切都由姨父姨母做主,可四爷和夫人从前暗地里创造了那么多机会让姑娘去相看了解年轻公子们,结果姑娘人是看到了,却半点儿没往心里去,跟看那些姑娘们也差不多,该夸就夸,该赞就赞,稳重成熟得跟个长辈似的,却从不见情窦初开模样。
海棠觉得,她当真是想不出来自家姑娘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姑爷,恐怕夫人心里为此也愁得慌。
这日姚青同林呈也算是相谈甚欢,恰逢戍卫营休沐,闻程就选择了呆在庄子上陪妻子,林呈在这里多呆了半日后就去了自家庄子,相约有空了一起相聚。
沈蕾注意着表妹和林呈之间的互动,见晚晚还是那副对情爱完全不开窍的模样,一时满意又不免担忧,只是这番慈母心肠却是不好对表妹说了,省得反而点醒她导致节外生枝。
倒是两天后姚青要回京时,林呈也说有事要回去,两人顺路,他正好可以做个护卫一同回京。
对此闻程很是赞同,拍了好友肩膀就感谢他的心意,沈蕾犹豫了下,也选择了答应,若是抗拒太过,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将表妹拉到一旁细细叮嘱后,沈蕾才依依不舍的送别了姚青,自从她怀-孕后,和她待得最久最亲近的人正是表妹,或许是这阵子心绪多愁善感的关系,不过是要小小分别几日,她居然就不舍得很,看得自家丈夫都有几分吃味了。
姚青告别表姐,同林呈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林呈说是护卫,果真就一路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做足了守卫姿态。
天气热得很,姚青不想给人添麻烦,接连劝了几次,然而林呈态度坚定,始终不应,最后她只能舍了两坛准备送给姨父的好酒,算是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