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敏君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我要不要等你?”
杨佩瑶摇摇头,“不用,不知道留多久,你先回吧。”
待大多数同学离开,秦越笑着开口,“留下你们是想跟你们商量件事情,能不能在学习上结成互帮互助的对子?让学习领先的同学带动一下稍微落后的同学。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就是争取把每天学到的内容当天掌握,不知道你们什么意见?”
杨佩瑶顿时明白,秦老师留下她是因为她英文好,想让她帮助英文差的张志北,而留下邱奎是因为他算术成绩好。
立即表态道:“老师我同意,我觉得给别人答疑解惑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巩固,不用再花时间复习。这是件双赢互利的事情。”
秦越连连点头,“杨佩瑶说得对。你们的看法呢?”
其余几人均没有异议。
秦越笑道:“那就暂且这样定下,下学期开学后,会相应的调换下座位。”说完拿出几张纸递给张志北,“这是上学期的语法要点,你假期时候抽空做做,有不会的题目,开学之后请教杨佩瑶。”
又递给杨佩瑶两页纸,“我看过你的算术卷子,最后两道大题解题思路不明确,我请王老师出了几道类似题目,你回去练习一下。再有你写字规范问题仍然需要重视,这次作文就因此扣去两分,非常可惜。”
又陆续给别人发了需要加强练习的题目,只除了学霸邱奎。
他每门功课都是优秀,而且是高不可攀的优秀。
看着秦越温和的笑容,杨佩瑶太庆幸能够分在他的班级了。
秦越尊重学生,思想开通而且负责任。诸如算术、物理以及英文等并不是他任教的科目,他也会仔细察看学生的试卷,找出薄弱环节。
很难有老师能做到这一点。
庆幸之余,也多少有点八卦,不知道秦老师结婚没有。
他大学毕业三年,从年龄上应该结了。
这么好的老师,应该有最好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吧。
秦越让他们离开之后,又单独留下邱奎。
杨佩瑶怀着一颗八卦之心,背上书包往外走,刚出门,看到了仍旧一身暖色调打扮的程先坤。
程先坤关切地问道:“听高小姐说你被老师留下,没事吧?”
杨佩瑶摇头,“没事。”
“那就好,”程先坤笑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杨佩瑶一愣,“告别?”
程先坤微笑,“你们明天就放假了吧?我也请了十天假打算回北平过年,今天晚上的火车,来给你说一声,顺便拜个早年。”
杨佩瑶恍然大悟,连声道:“多谢多谢,也给您拜年。”
“佩瑶,”程先坤很专注地看着她,“之前因为你要考试,不敢来打扰你,现在我想再跟你说一遍,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贸然拒绝我,仔细考虑一下好吗?”
杨佩瑶红着脸思量片刻,摇摇头,“我没打算上学期间谈恋爱。”
程先坤笑得更加和煦,“是怕影响成绩?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真的,平常我不会打扰你,只星期六见个面,或者两个星期见一次也行。而且,你有不会做的题目也可以问我,我虽然成绩不如你出色,好歹也是燕京大学毕业,多少能有些帮助。”
杨佩瑶讶然。
竟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怪不得懂那么多,而且……能说会道。
前世,燕京大学的学生也以博古晓今才思敏捷著称。
可仍然摇了摇头。
程先坤神情未变,声音更加轻柔醇厚,“这样吧,今天的话暂且不作数,假期中我们都认真考虑一下,春节回来再说……你要坐电车,我陪你走到电车站。”
杨佩瑶不好拒绝,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车站,脸色忽地变了。
车站旁边停着部黑色汽车,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朝这边望过来。
尽管隔着五六十米,杨佩瑶却好似看到了他幽深眼眸中的警告,和浑身散发出来的阴寒的气息。
杨佩瑶确信顾息澜是专门站在那里等她的。
等着训斥她!
也不知他等了多久,肯定看到她跟程先坤站在一起说话了。
杨佩瑶觉得自己不应该心虚,可是莫名地,就是觉得两腿发软,不敢过去。
最好立刻远远地躲开。
思量片刻,低声道:“我不坐电车,我有事去别的地方,坐黄包车。”
程先坤体贴地没有追问,“那我帮你叫车。”
往前走出一段,叫了黄包车过来。
杨佩瑶谢过他,赶紧爬上车,不敢往南走,吩咐着车夫从北边绕行。
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直到走出老远,才松口气。
可又觉得委屈。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为什么被他这样地吓着?
情不自禁地就想流泪,硬生生忍住没落下来。
可眼圈是红的,根本瞒不过人。
回到家,杨佩瑶走到太太跟前,“眼里进了沙子,娘帮我吹吹。”
太太洗净手,翻开她的眼睑,轻轻吹两下,“没看见沙子,兴许已经出来了,去洗一洗,别用手揉,越揉越红。”
杨佩瑶回屋洗把脸,深吸口气平稳下情绪,从书包里找出奖状下楼,得意地笑笑,“娘,你看。”
太太仔细看两遍,笑问:“最有潜力是什么意思?”
杨佩瑶解释道:“就是进步大,当初入学的时候差不多最后一名吧,这次我考了班级第八,英文满分,全校唯一的一个。娘,我是不是很厉害?过年时候应该多给我包个红包作为奖励。”
太太失笑,“敢情在这里等着我呢。”
四姨太凑上来看,不停地吹彩虹屁,“哎呀,瑶瑶得奖了,真了不起,赶紧糊墙上,过年有客人上门,让他们都看看。”
“别,”杨佩瑶怕丢人,一把抢在手里,“还是别显摆了,我要留着保存,生平第一张奖状。”
三姨太在旁边笑得恬淡,心里却堵得难受。
名校跟普通高中就是没法比。
杨佩瑶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进步,杨佩珍还是整天混日子。
虽然说女孩子成绩不重要,但分数高说出去多有脸面。
而且,杨佩瑶交往的都是什么人,商会会长的妹妹,银行董事的女儿,还有个省长侄子,全是家世好的,而松山国中哪里有什么好人家?
早知道,不管用什么法子,把杨佩珍也塞进武陵高中。
说不定早就结识了高省长的侄子。
她这里怨念不止,杨佩珍跟杨承鸿几人先后放学回家,厨房里早早开出晚饭。
临近过年,外面好多商铺都关门歇业,放伙计们回家祭祖,杨佩珍没有玩乐的地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家。
吃完饭,姨太太们漫漫长夜没法打发,又支起麻将摊子,杨佩珍陪着凑数。
杨佩瑶不会打麻将,也不感兴趣,坐在沙发上看春喜织手套。
春喜前阵子跟人学会织毛线,最近趁百货公司降价,买回来一斤各色毛线,先给杨佩环打了副粉红色的,这会儿要给杨佩瑶打。
杨佩瑶也拿了两根毛衣针,在旁边跟着学。
刚起个头,案台上电话响了。
冬笑见大家都在忙,小跑着过去接起来,喊一声,“三小姐电话,顾小姐打来的。”
杨佩瑶趿拉着绒面拖鞋过去,笑问:“啥事儿?”
顾静怡道:“是咏薇找你,她不知道你家电话,来问我。我告诉她了,又寻思着应该跟你说一声。她家电话是45386,你要是方便就打给她。”
杨佩瑶很奇怪,“她找我干嘛?”
“不知道,没说……对了,假期没事到我家玩吧,我已经整理好了安徽民居的资料,你有没有兴趣?”
“算了,”杨佩瑶犹豫片刻,无限怨念地叹一声,“你大哥在家不方便……他干嘛这么快回来,在美利坚多待几个月多好。洋人女孩可漂亮,金发碧眼的,可以谈个洋人女朋友。”
听筒里一阵沉默,接着传来男子淡漠的声音,“我回来你很失望?”
竟然是顾息澜!
杨佩瑶惊得差点跳起来,大脑尚不及反应,手已经抢先一步,“啪”地扣上了电话。
天哪,什么时候换成了顾息澜。
这下死定了,又被他抓住一个把柄。
杨佩瑶拍拍胸口,紧张的心情尚未平复,电话又响了。
百分百是顾息澜打回来质问她的。
杨佩瑶呆呆站着,不想接,也不敢接。
可铃声甚是执着,一声接着一声地响,连打麻将的人都被惊动了。
二姨太奇怪地问:“瑶瑶,怎么不接电话?”
杨佩瑶深吸口气。
算了,如果他非要问,她就说线路不好。
反正电话突然中断是常有的事情。
拿起话筒,强作镇静地开口,“杨公馆,请问是哪位?”
听筒里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我姓白,麻烦找一下杨佩瑶杨小姐。”
杨佩瑶骤然松一口气,笑应道:“我就是,刚才静怡跟我说了,正要打给你,你找我干嘛?”
听筒里支支吾吾的,似乎很为难的样子,“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你有时间出来吗,咱们见面聊,好不好?”
临近年关,家里下人忙个不停,太太也忙着准备过年的应酬,孩子们却都闲着,除了写写作业,再没有其它事情。
杨佩瑶回答:“我有时间,不过外面店铺大都关了,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喝咖啡怎么样?洋人不过年,咖啡馆还开门。你知道仙霞路有家清韵茶馆吧,旁边有个咖啡馆,门头很小,叫五月咖啡馆。”
杨佩瑶答应着,“我知道,清韵茶馆在新安百货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