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妇女站成一排,“既然吴氏和你们脱离关系,顾家也和你们没有联系,我们月水村不欢迎你们,也别让我们听到在外面你们沾顾家的光,或者说什么坏话!”
吴婆子是个欺软怕硬的,这么多人站在她面前,她浑身抖了抖,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
“走就走,你们月水村我们还不稀罕来!他顾家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我吴家绝不会沾他的光!”
吴氏领着吴大郎和陈氏灰溜溜的转身,准备回去。
顾驰从门口出来,“几位先别走,大嫂在娘家的日子着实艰辛,以防万一,还请几位去到里正那里签份断绝关系的协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这对咱们双方都有利!”
吴氏眉头一横,“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就是不去签!”
围着的人又凑上来,站成一排,冷冷的盯着吴婆子,“再问一遍,你签不签?”
第50章 顾父身世
看着围上来的人群, 吴婆子暗自叫苦, 月水村的人竟如此凶悍,动不动就围成一群威胁自己。
她又扫了一眼顾母, 听说顾婆子未出嫁时乖巧听话, 可如今手不离棍,粗暴的直接几棍子上来, 自己腰身到现在还是疼的,嘶, 下手可真狠!
在一群人恶狠狠的注视下, 吴婆子哪敢不从,灰溜溜的跟在顾驰和吴氏后面, 去到董里正那里签了协约。
董里正看着他们双方,“签下你们各自的名字, 从此不能凭借对方的名声做事、获利, 也无任何钱财纠缠。”
吴氏毫无留恋, 嫁入顾家后,顾大郎也曾教过她几个字, 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她拿起来, 径直写下自己名字。
吴婆子则是按了手印, 按下去的那一刻, 她突然抬眼看了一下自己女儿, 似是已经好久, 没有仔细看过自己女儿的样子了。
可紧接着看见吴氏那漆黑凉薄的眼神, 吴婆子心中的这么一丝丝感慨立马不见,外嫁女就是靠不住,竟敢和自己断绝关系,还好当初生了儿子,如今才有指望。
协约一式三份,顾家和吴家各一份,董里正这里一份,各项条约规定的很清楚。
虽这个协议实际并没有律法效应,防君子不防小人,但吴家不是个好相处的,有一就有二,顾驰也是出于谨慎考虑,才执意签下这份协约,以防万一。
有了双方的签名和手印,还有董里正和月水村众人的见证,
日后真有什么问题,这纸约定是个凭证,总能派上用场。
离开董里正那里,吴婆子还不死心,今个来的目的一个都没实现,“母女一场,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还给你找了个好婆家,如今协议也签了,你总要给我些养老的银子吧!我也不多要,一年二两银,按照四十年时间,总共八十两银子。”
好婆家?所谓的好婆家是因为当初顾家出的聘礼多,为了给下面的弟弟娶亲,吴婆子见钱眼开,二话不说同意了这桩婚事,然后拿着自己的聘礼精挑细选,给几个弟弟娶亲费了不少心思。
想到这儿,吴氏嗤笑,“婶子,你好好看看协议上的内容,在你签下协议的这一刻,咱们没有任何瓜葛,你的养老自然与我无关!”
八十两银子,狮子大开口,即使到了这一刻,自己的亲娘还打算从自己身上再捞最后一把银子,真是想的美!
“婶子?” 吴婆子瞬间一滞,虽她对吴氏没有多少感情,可猛然听到这个称呼,也难以接受,直到这一刻,她才有种感觉,这,这已经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不过所有的东西都比不过白花花的银子,她自然知道协约上的内容,方才签署时就想提出这件事,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开口的话,保准那群婆子能上来撕了自己。
是以这会人都散去了,才向女儿张口,吴氏是个心软的,以往从她那里要银子容易的很,可没想到如今吴氏心肠这么硬,一分钱都不愿意拿出来。
吴婆子板着脸,“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拿钱了?”
“我嫁给大郎这么多年,我的聘礼,每次回家补贴给弟弟的银子,还有给你的孝敬钱,杂七杂八的加一块,已经不算少了!几个弟弟有手有脚,养活你想必不成问题! 从现在起,你与我无关 ,你的养老自然也与我无关!”
吴氏冷冷的看着她,“这钱,我一分也不会给!”
不是她心狠,而是她知道吴家人的德性,今个开了头,往后过不下去,吴家人还会再上门闹事,那就真的一辈子摆脱不了。如果走到报官的那一步,不可避免的会对三郎和大宝造成影响,再者吴家人见钱眼开,真有了银子,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情,几个弟弟爱赌又好吃懒做,吴家日子过的艰辛,与这脱不了干系,这银子是万万不能给他们!
“各位请便,我先回去了!”吴氏不再搭理他们,招呼顾驰一块回家。
“你,你就是个白眼狼,黑心肝的,早知道生下来就应该把你溺死在水中! 你今个这么对我,日后你的孩子也会这么对你的! 还想过好日子,做梦去吧,你们顾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已是烧高香了!” 吴婆子指着吴氏离去的身影,恶狠狠的开口,气的直跺脚。
犹不解气,吴婆子朝着顾驰的背影啐了一口,“你顾三郎,神气什么?你一辈子就是个秀才,到死也是秀才!你们顾家人,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吴氏不在意这些骂声,但关乎小叔子,她歉疚的看着顾驰,“三郎,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顾驰摇头,冲着吴氏轻笑,安抚道:“大嫂,你放心,别人说什么咱们管不住,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 咱们是一家人,以后我们就是你的靠山!”
吴氏“嗯”了一声,眼眶湿润,她真的无比庆幸,嫁到顾家,有这么一个好的公婆、夫君和小叔子,不介意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处处包容、体贴、谅解自己。以后她就是完完全全的顾家人,更要把顾家的日子过好。
回到家中,顾母抱着三宝晃悠,顾驰凑上去看了几眼。
三宝伸出小手 ,拉着顾驰的手指往嘴里放,小奶牙还没长出来,有些痒痒的,糊了顾驰一手指的口水。
“你这个调皮的小宝,咬了小姑娘的手指还不够,现在又来咬小叔的手指!” 顾驰拿着帕子擦净手指,笑着点点三宝的小脸蛋。
小孩子身上软软的,还有一股奶香味。顾驰神思不由自主的飘到月水旁,小姑娘撞入自己的怀中,温香软玉,娇娇软软,似是到现在深深一吸,还能闻到那女儿家的香气,萦绕在自己的鼻尖和心头。
不过,小姑娘还是太小,也不知她对自己有何心思,自己还有的等呢!
娄县令交代给顾驰的任务,他花费了好几日,详细的整理了几页,交到娄县令手中。娄县令的动作很快 ,没几日便印发给全县学子,人手一份。
顾驰和顾父去到县学一趟,送些自家的东西,答谢李教谕这一年来对顾驰的看中。
走入书院,全体学子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着领取资料。
“这是小三元亲笔写的,这可是好东西!” 已经领到资料的学子,有些激动的翻阅,就地看了起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顾驰抬眼朝着那个学子打量,有些眼熟,这不是第一次县试时,那个流口水弄湿卷子的考生嘛,虽只见过一眼,可顾驰还有印象。
那个学子没注意到顾驰的目光,兴致勃勃的和周围人讨论,“你看了小报上的内容没有,就是有关顾驰的那一篇,他真是太厉害了!我太佩服他了!”
小报,是临南县书肆印发的报刊,每日会在上面登录各种新鲜事和要闻。小报起源于京城官员间的邸报,起先在京城流行,慢慢的在整个大周朝传开。
顾驰在县学读书时,每日都会看小报,不过最近待在家中,不那么方便,已有一段时间没有阅读小报上的内容,是以他并不知道,小报上竟还有有关自己的文章。
他朝着那位学子走过去,笑了笑,“冒昧打扰,我想借阅小报一看,可以嘛?”
“顾,顾驰! ” 刚刚被自己夸赞过的人,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学子有些激动,亮闪闪的看着顾驰,赶忙把手中的小报递过去,“可以,都给你,我手里还有,要多少都给你!”
另一人噗嗤一笑 ,“顾云天,看你激动的!”
顾云天也是县学学子,不过他此次未考过院试,目前只是童生,是以他对连夺三次案首的顾驰格外敬佩,加上此时又亲身遇到,他格外兴奋。
顾驰冲他一笑,道了声谢,掀开手中的小报,快速浏览。小报上刊登了自己从小到大的事迹,每一时间段都很分明,末了还画了一副自己的肖像,这真是在全县人面前都出名了!
顾云天激动又好奇的开口,“顾驰,真如小报上所写的那样,你一岁识字,三岁就能作诗吗?”
顾驰笑出声,微微摇头,“这倒是不曾,三岁就能作诗的是神童。小报上面夸大了我,我可没有上面写的那么厉害!”
他就是一般人,哪有什么七步成诗、过目不忘的才能,只是记性和反应灵活一点而已。所谓的应用自如、顺便掌握,是建立在大量的背诵和学习的基础之上,没有辛勤的努力,只凭所谓的天赋是难以成功。
不可否认天赋确实有影响,但读书一事,所有的因素缺一不可,仅仅依靠天赋行事,忽略所付出的努力、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等其他因素,并不能在读书上面有长远的发展。
“那也很厉害了!”顾云天并不在意,这丝毫不减他的崇拜之情,眼睛里闪着光,看着顾驰。
“云天,还不过来!” 一个中年男子朝这边走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爹,你看,这就是顾驰,小三元顾驰!” 顾云天几步走过去,拉着那中年男子过来,向他介绍顾驰。
那中年男子点头示意,自己儿子崇拜顾驰,可他毕竟是个大人,没有太多感觉,他把目光盯在一旁的顾父脸上,这,这太面熟了,会是三弟嘛?
他记得府试时曾和这人有一面之缘,也曾求证过这人是否是三弟,虽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可感觉骗不了人,对着这人,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之感。
中年男人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顾父,眼底下面有一点小小的痣,胳膊上隐约有一条疤痕,是了,这就是三弟,这疤痕是三弟小时候顽皮,从树上摔下来被树枝刮出的痕迹。
“三弟,是你吧!” 这个男人朝着顾父开口。
沉默许久,顾父叹口气,随即笑了笑,“二哥,好久不见!”
如若今日没有遇到他们,顾父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和他们相认,可偏就见了面,那他也不打算躲避。这么多年,该放下的都放下了,他也不会在意当初的事情。不过三郎日后还要科考,到时候这件事被抖出来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儿子详细的经过。
顾父爽快的承认了,此刻这个中年男子反而不再吭声,看向顾父的目光有些复杂。
这么多年,他曾猜测过三弟在哪里讨生活,是活着还是死去,亦或是继续如当初一样不喜读书、浑浑噩噩的度过一辈子。可从不曾猜想,会和三弟在县学里相见,还是以这样的身份,“小三元”的父亲,这真的是三弟嘛?
虽上了年纪,但没有发福,没有佝偻,眼角眉梢有些细纹,皮肤黑了不少,双手一层厚茧子,身体健壮一些,看来之前吃了不少苦,但五官还是和以往一样俊挺。
只是周身的气度完全不一样了,给人的感觉更加稳重,不是当初那个浑不吝的样子! 可以说,除了轮廓和面容,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像以往的三弟。
他收回目光,“三弟,家里人都念着你,和我回去见一面吧!”
顾父应了声,“去是要去的,只不过这会儿三郎已和李教谕约好见面的时间。再说上门做客,不好空着手,改日我带着妻小,再登门拜访!”
这中年男子也不再勉强,多少年未见的兄弟,但毕竟不是亲的,挂念是有一些,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点,他更多的是好奇三弟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何教导出顾驰这样的儿子。
“咱们家还是那个老地方,尽快处理好事情,上门咱们好好聚一次!”
这个插曲一过,顾父拎着东西继续往前走,顾驰欲言又止,自己父亲怎么还有亲人,可看两人的相处,并不十分亲密。
感受到儿子探究的目光,顾父向他讲述起往事。
方才遇见的那男子是县城顾家的二少爷,名叫顾青柏,他上面还有一个兄长,名叫顾青松,这两人是亲兄弟。顾父行列老三,原名顾聪,后改名顾青平。
虽成了“青”字辈,但顾父和这顾家人并无血缘关系。
顾父的父亲,和顾青松、顾青柏的父亲是同窗好友,当时两人结伴参加院试,但几十年前前朝还在,民不聊生,官员不管事,山匪烧杀抢夺,不少人因此失去生命。
这两人不幸,也遇到了抢劫的,劫财还劫命,顾父的父亲健壮,曾经练过几招,费了一番力气对付了那两个盗贼,只不过二人对一人,那盗贼手中还有武器,顾父的父亲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所处的地方偏僻,周围没有几户人家,又赶上酷暑,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腐烂的厉害,顾父的父亲因此失去生命。
顾父的父亲去世,而顾父的母亲再次改嫁,家里的老人也早已不在,只剩下他一个五岁幼童,难以维生。
顾父母亲改嫁时,将顾家的房子田地出手,将大半积蓄交给顾青松父亲手中,委托他收养自己的孩子。
顾青松父亲自然同意,毕竟同窗也是为了救自己才与盗贼争斗,且还有同窗之谊,加之还有抚养孩子的银子,只是添一个碗筷的事情,着实算不上什么事情,他很快就答应了顾父母亲的请求。
顾父母亲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回到娘家改嫁,非她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她和顾父的父亲也很是恩爱,这还是他们两人头一个孩子,舍弃顾父,如同在她心上剜了一刀。
但生活艰辛,寡妇的日子不好过,再怎么难以割舍,她还是选择了再嫁这条路,顾父自然被她抛下了。
彼时顾父五岁,在顾家待了十年时间,他成了顾家人口中的三少爷,十年后,顾青松父亲意外去世,顾父也离开顾家,自立谋生。
顾驰听了事情的大致过程,有了基本了解,不过看着今日的碰面,父亲和临南县顾家人的感情并不太好,且离开顾家,除非出了什么非离家不可的大事,轻易怎么可能会离家自己讨生活,即便不是亲人,可还有十年的相处时间,如若关系好,也不会这么多年来没有往来。
顾驰思忖,看来这其中还有一些事情,父亲没有告诉自己。不过眼下还有事情,等到父亲愿意说的时候,总会告诉一家人的。
李教谕看见顾驰,脸上笑开了花,前几天院试名次出来,他又受到学政大人的夸赞,时来运转,临南县一飞冲天,这都是因顾驰,才有如今这个结果。
双方道贺几句,李教谕抚着胡须,“再过十来日,府学开始上课。府学人才济济,那里的学子更多,到时候,你的竞争对手是全省的秀才,继续努力,你是咱们临南县的骄傲!”
到了如今这一步,所有的目光都聚在顾驰身上,他的压力自然也有一些,不过他心态放的平稳,第一很好,可要成了第二第三,这也不赖。
临走时,李教谕又送给顾驰一些书籍资料,这个学生是个好苗子,李教谕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他总有种预感,顾驰会走得更远,会是临南县乃至整个河省的骄傲!
回到家中,顾父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了其他人,顾母倒是不奇怪,她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顾二郎张着嘴,“感情娘早就知道了,只有咱们被蒙在鼓里,儿子还是比不过婆娘啊!”
顾父伸手给他一个爆栗,“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儿子比不过婆娘是应该的,看看你们娘多好,再看看你自己!” 顾父佯装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