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活的。
余笑又看了一遍那个字条,然后停下脚步,珍而重之地把纸条叠好放在了胸前的大衣口袋里。
她心里有很多话,想和别人分享,虽然现在她的脑袋里好像每个字都是模糊地漂在那儿。
可她不知道该把这个话跟谁说。
掏出手机,她最后把想说的变成了一行字,发给了一个她只联系过一次的号码。
她永远都记得,在一个让她绝望无助的夜晚,一个人对她说只要低下头去做事,才能摆脱一切的困难。
“今天有人跟我说,墙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每个人都有无限的可能,我是这样,别人也是这样,谢谢您的鼓励,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发完这条短信,余笑快步往东林城中村外走去,广告已经打出去了,三月那个女性职业培训学校将开始上课,根据课程的难度不同有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的专业技术培训班。
“要是能有更多的人绕过墙就好了。”
站在那儿仰望那座不起眼的小楼,余笑深吸了一口赭阳冬天特有的烟尘气息,转身往打车的方向走去,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她的事业和人生也都有了新的变化,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在这里。
可她不会忘记这里的,这里是她的职业培训学校,也是她一步一步走出了重重围墙的地方。
她变成了一个新的人。
希望下次她再来的时候,这里也变成了一个新的地方,有更多新的人。
中午一点的阳光把她的影子照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
小褚褚满月的那天是正月初八,临近年根的时候,褚年虽然在电话里不说,却开始担心余笑不仅不能赶在年前回来了,甚至小褚褚满月都回不来。
每天在手机上刷新闻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搜一下赭阳,生怕那边出什么事儿牵累到余笑。
毕竟,一旦牵扯到各种有组织的行为,尤其是在旧改领域,他听过太多糟心的事情了。
发生在别人身上,那是八卦,要是发生在余笑身上……裹着棉被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软乎乎的小女儿,褚年打了个冷战。
当然,这种事情他都是偷偷做,别说余笑了,就连戚大姐都不知道他还查了这些有的没的。
腊月二十七的早上,穿着黑色长大衣的余笑回来了,黑色的大衣裹着一身寒气,她的手里还拎着些在赭阳买的年货。
“我还有几天的陪产假,这次连着年假一起用了。”
“嗯。”
褚年看着余笑,两只手举着小褚褚给她看:
“你看,才几天,这个丫头快变成小猪猪了。”
听了他的话,对着孩子笑了一下才放东西的余笑顿住了。
“不要这么说她,这么点儿的孩子就是能吃能睡还长得快。”
“哼。”
褚年哼了一声。
哼完了,他突然僵在了原地。
等,等等,余笑回来了,是不是少了什么?
手里抱着孩子,褚年以坐月子女性绝难有的迅猛步伐后退了几步,看到了挂在墙上的计分器。
99?
还是99!
“没有归零!”
他转头又看着余笑,再转身去看计分器。
“真的没有归零!”
但也没有再涨上那最后1分。
从腊月二十七到年三十,再到正月初八。
计分器上一直是个没有感情的“99”。
一开始以为人生转机要到来的褚年再次失望了。
“你还不如继续归零呢!”
他叉着腰,小小声地骂骂咧咧。
还怕余笑听见。
第91章 我不考虑
小褚褚小朋友的满月宴,光是订酒店就有些麻烦, 正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很多公司在这一天恢复正常工作, 大家都要在年后工作刚工作的时候聚一聚, “八”又是个在传统中很好的数字。
余笑从年初三就开始打电话预定, 才在初五找到了一家合适的酒店,订了个二十人的大包房。
余笑的爸妈,她公司里几个跟她忙了小一年的同事,她的朋友。
听说“褚年”有了儿子, 陆大帆那群狐朋狗友也想来凑热闹, 从年前他们就不消停,好几次想上门看孩子,都被余笑以“我不在家,你嫂子太忙”为理由拒绝了。
连电话都不接,只一条短信发过去了事的那种。
这次余笑也不让他们来,只推说是家宴, 陆大帆他们发了给孩子的过年红包、满月红包过来,余笑还问褚年这些钱接不接。
她的询问让褚年受宠若惊。
是真的,受宠若惊!
惊到他甚至以为自己骂计分器的话被她给听见了,暗中观察了一会儿, 发现余笑是真的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褚年一脸嫌弃地摆摆手:
“这帮人不用跟他们往来, 给钱也别收, 说是朋友, 不也是看我有本事才凑上来的?哼。”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褚年还记得陆大帆挂了自己电话的事情。
他不仅记得那一个电话,还记得之前好几个电话。
陆大帆接过的那些……余笑找他的电话。
再看见他,褚年不知道自己会想什么,他也更怕余笑会想起什么。
好不容易余笑现在态度缓和,他是疯了还把他们之间的旧伤口扯开来撒盐。
所以,褚年这边来的人,也是他现在的同事。
他们到酒店的时候,还正好碰见了。
韩大姐、小玉……正好程新在省城还没回来,反倒是牛姐还赶过来了,他这边竟然是一票娘子军。
牛姐是第一次看见“余笑”的“老公”,看看“褚年”抱着孩子,再看看在一边“小鸟依人”“幸福甜蜜”的“余笑”。
她脸上的诧异真是到了掩盖不住的地步。
“牛设计师,您好,之前余笑蒙您照顾了,请坐吧。”
“啊,哦,那个……孩子长得真好看。”
牛姐动了动自己带着大欧珀戒指的手指,她今天穿得格外华丽,小半年都在江浙一带忙,她也没少去逛那些老字号的铺子,脱了手工刺绣的黑色羽绒服,里面就是一件宋锦料做的袍子。
再配上脖子上的大玉坠、耳朵上的翡翠、手腕上的金镯子,她华贵得像乾隆年间的胖肚锦绣花瓶。
牛姐开车带来了小玉和韩大姐,余笑对褚年说:
“你先陪他们进去吧,我在门口等着就行,孩子也带进去。”
褚年伸手要接孩子,余笑把孩子递给了戚大姐。
“一会儿还得喂奶,你先省省力气。”
“嗯!”褚年脸上的笑容真切又甜蜜。
牛姐和他并肩往里走,走了几步算着门口的人应该听不见了,牛姐长出了一口气说:
“我啊……唉,你那时候来省城找我的时候,憔悴得要命,还一直吐,我还以为你老公对你不好呢,今天特意穿成这样给你镇场子。没想到啊……”
久经世事,最近又春风得意的牛姐身上早比从前多了几分气势,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又看向笑眯眯的“余笑”。
“居然是这么个人才。”
“嘿嘿嘿。”
褚年笑得有些甜,又有些得意。
余笑当然好,余笑到底有多好,这个世上谁又比他更清楚呢?
牛姐的话引起了韩大姐和小玉的赞同,再加上“褚年”,“四”个女人就在对“一个男人”的赞不绝口中走进了饭店的包间。
余笑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就等到了她自己的爸妈。
“怎么又瘦了。”余笑的妈看见自己女儿,开口就是这几个字。
余笑的爸爸则问:“笑笑和孩子呢?”
知道都在里面,他就急着想去看,虽然一个礼拜之前他刚看过,没错,年三十和初一,老两口都跨越了大半个城跑到女儿家看外孙了。
余笑妈妈的脚上还没好,见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
“那你先进去吧,我和褚年说说话,等他扶我进去。”
“人家在这儿待客呢,你看你……”余笑爸爸的声音在他妻子的目光中散去了。
他拍拍自己“女婿”的肩膀,说了声辛苦,又问了房号,便大步走进了饭店。
饭店门口便只剩了这对母女。
“既然有了保姆在,你就不要跟着一起忙了,多累啊。”说完了这句,余笑的妈妈又叹了口气,说:
“有孩子在,又有几个人能真做到不去操心呢?你又不是你爸那种没心肝的。可是我看你受罪,我就觉得气不过,怎么他褚年命这么好,虽然说罪也受了,苦也吃了,可真有事儿了你还能替他担着,他又为你做过什么了?”
握着拐杖,余笑的妈妈不忿地用拐杖点地,就像是在课堂上,她拿着教鞭在黑板上点重点一样。
“妈,您不用替我心疼,那些事儿,都过去了。”
手安抚地拍着自己母亲的肩膀,余笑的脸上带着微笑。
“我以后会好好爱自己,保护自己。”
“唉。”看了自己女儿的眼睛几秒,余笑的妈妈又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