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明好笑地看着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毛了她,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小姑娘就对他表现出了敌意。她对吴中泽和赵旭丰都很好,和任何人相处都能融洽,唯独对他又戒备又审视。
“攸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宋锦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靠在沙发上,白皙的手指捏着酒杯。
他态度诚恳,阮攸攸点点头,“问吧。”
“在我这次回国之前,咱们两个见过面吗?”宋锦明的声音也很温和。
阮攸攸的脑子已经有些迟钝,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这才摇摇头,“没有呀。”
宋锦明抿了几口醇香的酒液,柔声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攸攸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你对赵旭丰就很好,对我就……攸攸,你是不是有什么偏见呀?”
“那怎么能一样呢?”阮攸攸的小身子坐得笔直,小脸绷起来,认真地答道:“赵旭丰是沈哥的兄弟,你、你却不一定,万一你想要害沈哥呢?”
宋锦明惊讶地把交叠在一起的大长腿放下了,身子前倾,问道:“你为什么说我会害沈哥,是谁告诉你我会这么做?”
“没人告诉我。”阮攸攸苦恼地扯着头发,“我就是不知道呀,沈哥将来会出意外,可我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呀。”
宋锦明终于明白了。
小姑娘既然能画符救赵旭丰,自然是有些他们所不了解的能力,也许她通过什么法子知道了未来的事,比如占卜、问卦什么的,而她得到的卦象显示沈沐白将来会出意外。
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把这意外和他联系到了一起,但这就是她对自己警惕又戒备的原因。
“呵——”宋锦明修长的手指揉了揉额角,他上身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两手手指交叉在一起,目光专注地看着阮攸攸:“攸攸,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喊‘沈哥’的是沈沐白,而不是我吗?”
阮攸攸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瞅着宋锦明,“你是不是傻了,当然因为你不姓沈啊,别人怎么喊你‘沈哥’,要喊也得是宋哥呀!”
宋锦明轻笑一声,重新问道:“攸攸,你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四个人当中,大家都喊沈沐白‘哥’,却没有什么赵哥、吴哥、宋哥?”
“嗯……”阮攸攸长长的睫毛缓慢地眨巴了几下,一拍手,兴奋地说道:“这道题我知道答案,选c,因为沈哥年龄最大!”
宋锦明:“……”她绝对是喝到微醺了,脑子已经迟钝,都串到期末考试上去了。
虽然谈话的对象已经不太清醒,宋锦明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们几个年龄相同,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存在谁比谁大几岁,那样的话小时候也玩不到一起。”
“啊?错了吗?要扣几分?正确答案是什么?”阮攸攸又是着急又是好奇。
宋锦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慢慢说道:“正确答案是:因为沈哥是我们几个中最有胸襟的,他总是在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别人。你知道沈哥为什么要开创跃华吗?”
“知道知道!这个答案我知道!选c,因为开创跃华就能赚很多钱。”阮攸攸高兴地弯起了眼睛,“沈哥说过,他远比我想象的有钱,本来我还要吃泡面给他省钱来着,沈哥说没必要,随便吃!吃不穷!”
宋锦明低低地笑了起来,要不是阮攸攸期末考试得了第一名,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
把所有选择题的答案都填成了c。
“不是。”他笑着说:“因为沈哥老早就预料到,他和沈沐扬之间关系再好,将来也会因为分家产而产生裂痕,不是说沈沐扬不好,而是因为他的生母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沈沐扬再亲近他,唐丛芳要死要活的,沈沐扬夹在中间,也不会好过。”
“那跟跃华有什么关系?”阮攸攸就像是在上课的小学生一样,举起一只手,乖巧地问道。
宋锦明的眼中露出一片钦佩:“沈哥说,兄弟不需要阋墙,家产都给弟弟,他给自己另外开创一片天地。”
当初,他们三个其实都不赞成沈沐白这么做,沈氏家大业大,就这么拱手让人也太大方了。要是他们四个联手,完全可以逼得沈荣兴把沈氏整个留给沈沐白,到时候要分给沈沐扬多少,就全凭沈沐白的心情。
可是,谁又能想到,现在的跃华早已超过了沈氏呢?
“哦~我明白了,沈哥有胸襟也有能力,所以你们都尊他为沈哥。”阮攸攸觉得这次自己总结得很好,得意地抬起了小下巴。
“对,就是这样。攸攸,你知道吗,我们几个都绝对不会背叛沈哥的,更不可能害他。”宋锦明笑道:“沈哥不光是照顾沈沐扬,他对我们几个也很照顾的,当初跃华开办成功之后,沈哥就说过,不管赵旭丰医治要用到多少钱,要是赵家父母有需要,他会全力支持。”
他抿了一口酒,“包括我,如果没有沈哥,我可能小时候就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什么路?”阮攸攸好奇地问。
“嗯,一条高智商犯罪的道路吧。”他小的时候可没少和专|制不讲理的父母生气,产生了很多叛逆的念头,有些想法现在回头再看,还挺吓人的。
“嘁——”耳边传来一声嗤笑,赵旭丰坐到了宋锦明身边,“还高智商犯罪呢,你那会儿的智商才多高?”
阮攸攸这才发现赵旭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她挠了挠头,“咦,我没听见你进来。”
赵旭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掉一半,“攸攸,怎么想起喝酒了?”
阮攸攸叹了口气,“因为喝到微醺可能会忘记现实的烦恼。”
赵旭丰和宋锦明对视一眼,“攸攸有什么烦恼,不妨说来听听啊,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也许我们能帮你想想办法?”
“唔……”阮攸攸迟疑了好一会儿,就算她已经有些糊涂,也下意识不想把这件事拿来跟别人说,摇了摇小脑袋,“我、我不能说。”
赵旭丰和宋锦明又对视一眼,不能跟别人说的烦恼,那岂不是麻烦大了?
阮攸攸想了想,“那个,你们会跟不喜欢的人结婚吗?”
赵旭丰斩钉截铁,“肯定不会。”
宋锦明沉吟一下,“不一定,要是万不得已,我也可以接受。”
有什么模模糊糊的念头从阮攸攸脑子里闪过,好像跟宋锦明和周蓉蓉有关,她晃了晃脑袋,把周蓉蓉那张讨厌的脸晃了出去,却突然想起,这个讨厌的周蓉蓉是沈沐白的未婚妻来着。
阮攸攸一把抓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赵旭丰和宋锦明猝不及防,眼看着她把一口酒灌了下去,两人都有些无奈,既然问到了结婚上面,那她的烦心事肯定和沈沐白有关,夫妻间的事别人可不好插手。
眼看着小姑娘脸色绯红,杏眼半阖,宋锦明低声跟赵旭丰商量,“咱们得看着她,直到她回到家里。”
赵旭丰点点头,“这里我盯着,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宋锦明看看手表,“我跟人约好了,就在这一层的包厢,我过去露个面
,一会儿就回来,这边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到走廊喊我一声也行。”
赵旭丰应了一声,“你出去后给沈哥打个电话。”
宋锦明:“嗯,我知道。”
……
沈沐白来得很快,接到宋锦明电话他就开车过来了。
一进包厢,阮攸攸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她的羽绒服,腿上盖着赵旭丰的大衣。
赵旭丰坐在一边,开着笔记本电脑忙活,见沈沐白来了,忙站起来低声说:“沈哥,攸攸喝醉了。”
沈沐白嗯了一声,坐在阮攸攸身边,大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睡得很沉,脸颊热乎乎的,碰到他的手指,似乎找到了一丝凉爽,小脸凑着他的手,轻轻蹭了几下。
赵旭丰担忧地开口:“沈哥,你、你和攸攸……”
“没事。”沈沐白把阮攸攸轻轻地扶起来,没有叫醒她,羽绒服的袖子没穿,直接裹住她把扣子系上了。
阮攸攸的两只胳膊被束缚住,不舒服地哼了几声。
沈沐白把她抱了起来,左右看了看,赵旭丰连忙低声说:“她没背包,手机在口袋里,没落下东西。”
沈沐白点点头,抱着阮攸攸往外走,赵旭丰跑到前面拉开包厢的门,一直把他们送到停车场,从沈沐白的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把车门打开。
魏永一直等在楼下,这个时候也过来了,“攸攸没事吧?”这会所是赵家,阮攸攸在这里十分安全,所以就算她待的时间略微长了些,他看着手机上的小红点一直没动地方,也就没有上去查看。
“没事。”赵旭丰摆摆手,“在我们这里不会有事,就是睡着了。”
沈沐白把阮攸攸放在后座,给她垫了个小枕头让她躺着,把羽绒服解开盖着,跟赵旭丰和魏永说:“你们两个都回去吧,我带她回家。”
赵旭丰应了一声,又想起什么,“沈哥,攸攸没喝醒酒汤,她嫌弃味道不好不肯喝,我看她醉得不厉害,也没勉强她。”
“嗯,知道了。”沈沐白摆摆手,进了车子把暖气开到最大,隆冬的燕城气温特别低,小姑娘本来就怕冷,醉酒睡着了又很容易着凉感冒。
阮攸攸睡了一路,等沈沐白把她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才醒了,她躺在他的怀里,呆呆地看着他的俊脸。
他的下巴坚毅,鼻梁英挺,目光幽深,纯黑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有种深情和专注的错觉。
阮攸攸模模糊糊的想,那是错觉,只是错觉,她会不会被这错觉给迷惑了?
看看他的嘴唇,薄薄的,据说这样的人是薄情的。
他终究是不喜欢自己的吧?
不然怎么不肯碰她呢?
沈沐白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小姑娘正怔怔地望着他,眼神哀伤,泪水静静地顺着她的眼角流下。
“攸攸!”沈沐白吓了一跳,他只见过阮攸攸哭过一次,是他割伤了自己给她验疗伤符,小姑娘表面娇|软,实际上性格坚韧,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她哭,现在这是第二次了。
“攸攸,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电梯里还有一个老大爷,不过沈沐白已经顾不上别的,担忧地问道:“有没有头疼?胃疼?”
“疼。”阮攸攸委屈地瘪了瘪嘴,眼泪流得更欢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难过地说:“这里疼。”
沈沐白一愣,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一把攥住,猛地一阵抽痛。
老大爷好心地建议:“小姑娘是不是心脏病犯了,我帮你们打急救吧?家里有没有速效救心丸什么的,快给小姑娘吃下去!”
沈沐白胡乱应了一声,抱着阮攸攸出了电梯,刷开指纹锁,鞋子也没换,把阮攸攸轻轻放在沙发上。
阮攸攸拉着他的袖口不肯松开,眼角像是染了桃花汁,鼻尖也有点红,泪珠一颗一颗顺着小脸流下,她眼巴巴地看着沈沐白,“小白,你是不是、是不是要和我……离婚了?”
沈沐白蹲在沙发边,大手胡乱地擦着她脸上的泪水,“胡说!谁说我要跟你离婚了?!”
“你别哄我了。”阮攸攸伤心得不行,泪珠一颗接着一颗,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蔫哒哒一缕一缕的,“我都明白了,你和我结婚是因为爷爷的身体不好,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现在爷爷身体好了,你也不需要我了,我……呃……我该识相地……呃……默默离开……”
她边说边哭,还打起了小哭嗝。
小姑娘哭得安安静静的,沈沐白本来心疼得难受,让她这“识相地默默离开”直接给气笑了,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冷声道:“敢离开,打断腿!”
阮攸攸茫然地眨眨眼,他的手指捏得下巴有些疼,他的声音很冷,他说要打断腿。
“哇——”她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打嗝:“你呃果然呃不喜欢呃我了,呃。”
沈沐白手忙脚乱地帮她拍着后背,一叠声地哄着:“喜欢喜欢,我喜欢你,别哭了,嗯?”
阮攸攸揪着他的领口,可怜兮兮地质问道:“说,你是不是外面有狗子了?”
“狗子?阿福吗?”沈沐白没听明白,“攸攸是不是想亲自养一个?阿福已经和爷爷很亲近了,就让它留在爷爷那边,咱们再养个别的狗子在家里?”
“哇——”阮攸攸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小胸脯直喘,“你、你还要养在家里?!哇——”
沈沐白一头雾水,好歹明白这个“别的狗子”是不能养的,他扯过茶几上的纸巾给她擦拭眼泪,“好好,都听攸攸的,攸攸说不养就不养,别哭了,嗯?哭得多了会头疼的。”
阮攸攸还真的哭累了,脑袋也闷闷的,她蔫哒哒地靠在他的胸前,手指勾缠着他的领口不放。
沈沐白无奈地看着她,小姑娘脸颊白白的,因为被泪水洗过,泛着柔和的光泽,晶亮的瞳仁像是黑曜石,偏偏眼角和嘴巴又红红的,可怜又勾人。
大手爱怜地抚摸着她的长发,沈沐白深深怀疑,他的顾虑是不是错了?
如果将来他没出事,小姑娘不是白难过了?明明和美融洽的感情,也因为他的顾虑蒙上了阴影。
如果将来他会出事,小姑娘现在已经伤心得不行,将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悲痛,这样不是痛苦了两次?
他是不是应该顺应心意,顺着自己的愿望,也顺着小姑娘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