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魏奶奶过世后,他虽然依然不爱穿,但去沪市出差,在商场看到总会买一件放在柜子里。
这件还是去年买的,一直塞在柜子里,有股味道不说,白色也有些泛黄了。
“样子要好一点。”陈旭东给出中肯的意见。
魏敢也觉得不错,但这毛衣实在没法穿出去,只能遗憾换了下来,等把衣服都试过一遍,大冷天地出了一身汗,魏敢还是没有决定好要穿哪一套。
“敢哥,容我提醒你,已经九点半了。”黄大柱按着肚子,这是饿的。
魏敢的手表给了林蚕蚕,后来魏父倒是拿过一块手表来,魏敢没收,他现在手上还是空的,顺手捞起黄大柱的手腕一看,还真是九点半了。
和林蚕蚕碰面的时间约在了十点,本来就只是回去吃顿饭而已,太早过去林蚕蚕担心魏敢尴尬,也怕徐来娣她们不自在,而且厂里离家里实在太近,十点不早也不晚,正好。
魏敢不敢迟到,最后匆匆换上最开始搭配好的那一套出了门。
看着魏敢下了楼不知道想起什么,在墙上蹭了蹭,把皮鞋子蹭上点灰,迟疑了一会又赶紧擦干净,没一会又手贱抹点灰上去,黄大柱和陈旭东在楼上就忍不住直乐。
“这小子也有今天,走走走,东子咱们找吃的去,这一大早地饿死我了。”黄大柱乐完,扯着陈东旭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林蚕蚕还是平时的打扮,不过除开刚进厂的头两个月,林蚕蚕穿着土气一点,只能在发带上花点小心思,之后她的衣服就都按着她自己的喜好来了,不管是扯布做还是买。
碰到头,看到魏敢小白杨似的挺拔,林蚕蚕心里十分满意,至于魏敢手里的大包小包,林蚕蚕说了没用,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并肩一起往厂外走,走了没两步,林蚕蚕突然停下脚步来看魏敢。
魏敢本来就心里紧张,林蚕蚕一停下来,他就更紧张了,想抬手摸摸脸,看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但手上满满全是东西,“是,是哪里不对吗?”
“没有。”林蚕蚕摇了摇头,然后问他,“你很紧张?”
魏敢想说自己不紧张,但僵硬的身体早出卖了他,他怎么可能不紧张,林蚕蚕这么好,他真的很害怕林家人对他不满意,更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到位,留下不好的印象。
虽然所有人都劝他,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满意,但魏敢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辈子,也就第一次进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实验室,独立开展自己的研究时,他才这样紧张过。
“紧张。”承认自己紧张后,魏敢整个人绷起的精气神垮了一瞬,又迅速昂扬起来,“不过我肯定会好好表现,让奶奶和阿姨一眼相中我的。”
林蚕蚕本来还想安慰一下魏敢,现在看来根本就不需要,魏敢斗志高着呢。
事情来临前的等待是最熬人的,魏敢就是这样,等真站在林家门口,他半点紧张的状态也看不见,一进门把东西放下,就去接手了林家珍手里砍柴的活,撸起袖子砍起柴来。
“大姐,这就是咱们的姐夫啊。”林家珍也紧张,不然不会在家里柴火够用的情况下还跑去劈柴,结果才劈了两下,活就被抢走了。
林蚕蚕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叫哥哥。”
林家珍捧着脑袋撅起嘴“唔”了一声,就赶紧跑去厨房接徐来娣沏的芝麻豆子茶端给魏敢。
魏敢看了林蚕蚕一眼,接过茶水来,三两口喝得差不多,就继续撸起袖子劈柴了。
林大伯娘一直盯着林家这边呢,见到魏敢来就催着林大伯出门了,能够被请去陪客,林大伯心里也很高兴,结果临时出门又被林大伯娘给拉住了。
“这么折腾干什么?”林大伯身上穿的是林大伯娘新做好的衣服,林大伯娘觉得太隆重了,拉住人,给林大伯换了平时做客的一身半新旧衣,才催他出去。
林大伯娘叹了口气,“咱们是娘家人,架子可以大一点,你是当大伯的,搞得太重视了,那男同志莫不是以为咱们家上赶子呢。”
林大伯一想确实是这样,也就由着林大伯娘折腾了,好在他这身也是平时做客的衣服,干干净净,也不失礼。
“大伯。”林蚕蚕看到林大伯来,喊了一声。
听到动静,魏敢赶紧放下斧头,快步走过来,恭敬地给林大伯递烟,“大伯。”
魏敢个子很高,身板健壮,长相明朗端正,而林大伯从小做重体力的农活,一是那时候家里困难,营养跟不上,二是扁担压弯了腰。
和魏敢站在一起,林大伯有些瘦弱矮小。
为了不给林大伯压迫感,魏敢没有站得太近,而是站在一步开外。
“诶,小伙子不错。”林大伯抬头看着魏敢,第一眼就很满意,高高壮壮的,一看就是做农活的好手。
有林大伯在,徐来娣就不让魏敢劈柴了,愣是让他进屋里坐着,跟林大伯说话。
魏敢其实跟林大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个从小生活在城市,毕业就进了实验室,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各种计算和机械实验材料,而林大伯则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
按说两人应该无话可说,最终逃不过冷场。
不过面对长辈魏敢向来很有耐心,林大伯问什么他都用心回答,之后林大伯说起种田方面的事,魏敢虽然不懂,但也认真倾听及时发问。
关键时刻魏敢嘴还甜,几个不着痕迹的马屁拍下来,林大伯高兴得不得了,看魏敢的目光就跟看子侄似的。
要是袁代表在这里,估计得被魏敢气死,魏敢什么时候这样讨好过,捧过他的场?
十一点钟林家就开饭了,徐来娣弄了一大桌饭,过年都没有这么丰盛的,林奶奶先前一直在厨房里,这时候才出来。
看到魏敢有些意外,魏敢跟她想像里的普通男职工不一样,小伙子看上去精神极了,穿得也好,看样子家庭条件应该也是很不错的。
不过跟宋南淮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点,人宋南淮可是干部呢。
心里想归想,林奶奶脸上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魏敢喊她,她就应着,不时还提醒林蚕蚕给魏敢挟菜,半点也看不出来她心里对魏敢不满意。
不过魏敢几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今天,自然感觉到了林奶奶对他态度的冷淡,看似热情,其实就是冷淡。
林奶奶是什么样的老人,其实魏敢早有了解,但林蚕蚕既然能把老太太接回家里来,说明她对过往没有那么深的芥蒂。
魏敢希望能得到林家所有人的认同,所以从上桌开始,他就厚着脸皮奶奶长奶奶短,直喊到林奶奶脸色都崩了,没法再对他冷脸,魏敢才悄悄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论起死皮赖脸的功夫,魏敢是从小练出来的,魏奶奶和魏爷爷都是刻板严肃的知识分子。
最开始,他们对魏敢的教育很严格,毕竟儿子儿媳妇都不在身边,孙子教坏了是他们的责任。
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魏敢发现爷爷奶奶对他虽然严厉,但也最心疼他,罚跪时他们会偷偷躲在暗处看,打完手板心后,奶奶回屋会偷偷抹眼泪……
魏敢打小就聪明,发现了这些后,魏敢就开始学赖皮了,开始只是想逃避责任,每次耍赖卖惨都惹得两老无奈又心疼。
不过魏爷爷和魏奶奶也不是好糊弄的,没几回就识破了魏敢的伎俩,知道他聪明,一味的严厉和宠爱都不可取,渐渐改变了教育方式。
小孩子都是极聪明的,因为知道有人疼爱,才能有恃无恐,赖皮撒娇。
魏敢看了眼林蚕蚕,眼里闪过心疼,从进林家起,魏敢就感觉到了,林蚕蚕是这个家的精神支柱,所有人都依附指望着她。
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但魏敢就是心疼她。
徐来娣看魏敢是真的越看越满意,长得好有礼貌,眼里还有活儿,最重要的是林蚕蚕喜欢,对林蚕蚕也好,看魏敢给林蚕蚕挟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就知道了。
饭后林家妹和林家珍去洗碗,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闲聊,主要是林奶奶和徐来娣问魏敢话,家庭和工作之类的。
林大伯这时候话就少了,坐在一边笑眯眯地听着,林大伯娘吃饭的时候就被徐来娣喊过来了,不过她话特别少,一直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在沪市长大,爷爷奶奶是知识分子,爸爸妈妈……魏敢不想提这两个人,但徐来娣问起来,他还是如实回答了。
不管他们关系怎么恶劣,那两人始终是他的父母,这一点没法改变。
听到魏敢父母也是厂里了不得的人物,哪怕魏敢自谦自己只是个普通的研究员,林大伯娘都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林蚕蚕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运,一个两个遇到的男同志都这么优秀。
宋南淮就不说了,再是干部再优秀,年纪也还是大了点,据说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魏敢不光年轻还有为,家世还这么好,只要一结婚林蚕蚕就是掉进福窝里去了。
林大伯娘看了看林蚕蚕,又看了眼徐来娣,想起当年林父坚持要送林蚕蚕上学的事,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念书有用,她当年也把几个孩子送去多读几年书了。
可一想到因为要供孩子读书,老二家这好些年来过的日子,林大伯娘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饭点一过,林家就来了很多客人,都是生产队上的亲戚邻居,大家都看稀奇一样看魏敢,问题也是一个接一下,看似热情,但分寸感非常弱。
带个对象回来见家长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也是林蚕蚕没有预想得到的。
林蚕蚕都准备借口厂里有事带魏敢走的,但魏敢脾气极好,有问必答,不好答的也会委婉换到另外的话题上,不然让发问者觉得尴尬。
“这孩子挺好的,你们好好处,家里都没意见。”徐来娣趁着出去倒茶水的机会,偷偷跟林蚕蚕说了这么一句。
林家妹和林家珍洗完碗一直在厨房烧水,没办法,实在是来家里的看稀奇的人太多了,一直要上茶水,两人只轮换着溜去客厅坐一会儿。
闻言,姐妹俩也连连点头,林家珍道,“大姐,我们也觉得姐……魏哥哥特别好。”
比那个宋南淮要好多啦,早在林蚕蚕还没回家遇到宋南淮之前,林家妹和林家珍就悄悄讨论过,两人都不太喜欢宋南淮这样的姐夫,年纪太大了。
她们才看不见宋南淮有约的条件,她们就觉得宋南淮年纪太大,配不上她们大姐。
魏敢在林家一直坐到下午两点才走,口水说干,茶水都灌了几缸子,所幸他今天表现应该还算不错,没有丢林蚕蚕的脸。
“我今天表现得好不好?”才出林家院门,魏敢就忍不住问林蚕蚕。
林蚕蚕好笑,“表现得特别好。”
魏敢确实表现得很好,林家的条件不算好,屋舍简陋,条件一般,徐来娣她们会在魏敢面前尽量展现好的一面。
但队上的人不会,就连林大伯说到兴起,也会忘记形象,可哪怕他们说话口水直喷,语言粗鄙,魏敢也没有丝毫嫌弃,一直和煦,这不是装的,林蚕蚕能感觉得到。
听到林蚕蚕夸奖,魏敢就更高兴了,他美滋滋地跟林蚕蚕说,“下周我有空就来帮大伯修猪圈,下下周家里是不是要杀年猪,奶奶喊我一定要来。”
“……”林蚕蚕挑眉看向魏敢,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第八十三章
魏敢老神在在的,可得意了,林蚕蚕问他怎么把老太太哄好的,他还不说。
主要是没好意思说,林大伯倒是真喜欢他,但林奶奶那里就是话赶话了。
不是有很多婶娘来林家看魏敢么,闲谈的时候有婶娘开玩笑,说林蚕蚕的对象都上门了,林家是不是该把猪给杀了待客。
林奶奶就顺嘴说了一句,过两周杀猪,然后客气问了魏敢一句有没有时间来,魏敢能没有时间吗,天上下刀子都是要来的。
哄老人家嘛,首先就得脸皮厚,然后就是嘴甜,今天人多魏敢没有机会,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难得林奶奶递了个再上门的梯子,就算魏敢知道林奶奶只是客气,魏敢就只管接下了。
不过内情魏敢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好跟林蚕蚕讲,他也是要面子的。
林蚕蚕也不戳破他,看到林荷花在菜园浇菜,想起一件事,让魏敢等一下,自己走去了菜园子边上。
“托儿所老师?”林荷花傻眼地看着林蚕蚕,愣了一愣后忙摆手,“不不不,我什么也不会,也没有文化,我干不了。”
林荷花不像林蚕蚕命好,有个厉害的亲妈,疼她的亲爸,就是后娘都以她为主,自己在学习上也有天分,虽然家里中间休学过,但也一路念到高中毕业。
长到这么大,林荷花就上过一阵子扫盲班,但也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记个数而已。
“荷花姐,你不用担心,大点的孩子有老师专门上课,这次是照顾一到两岁孩子的老师怀孕了,缺个人替班,主要是照顾孩子。”林蚕蚕安抚地看向林荷花。
一般的厂子想找替班的人还是很容易的,毕竟家属亲戚多,但她们厂职工都来自五湖四海,信得过的亲戚家属基本都在老家。
当然要找也不是没有,但要找信得过的,生完孩子后能把工作还回来的,就能点难了。
托儿所的工作也不好做,尤其是照顾一到两岁的孩子,要是没有耐心,基本上很少人能坚持下去。
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又舍不得把工作丢下,那个老师差点累到流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