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敢把小玩意放进口袋里,他当年因为太伤心,一直没来整理这些东西,让这屋子保持着原样没动。
“不是,这是你周岁时,爷爷给你做的,寄去厂里最后被退了回来。”魏敢神色淡淡。
退件这些事魏爷爷和魏奶奶过世前,魏敢都不知道,他是知道肖玉珍做的那些事后,心里起了怀疑,然后去邮局调查的。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至于魏父那里,只要他有心,以前生活里不对劲的地方,他难道联想不到?一切都有迹可循,单看你有没有心而已。
魏新的手指颤了颤,半天没有说话。
带着魏新把东西都看完,魏敢才带他去爷爷奶奶的墓地,因为事先看到过爷爷奶奶的照片,两老的音容相貌在魏新的脑海里重新有了画面。
再看到两老孤零零的墓地,魏新的心情说不出来的茫然。
今天一天对他的冲击都有些大。
看着魏新跪在墓前,魏敢一句话也没有说,只默默守在一边看着。
从公墓回到家里,魏新没再吵着要回肖家去住,晚上魏敢简单地煮了两碗面当年夜饭,他也没有半点挑剔地吃了个干净。
晚上的时候,魏新返来覆去地睡不着,忍不住悄么地走到了阁楼上。
白天阁楼有两个天窗,采光很不错,但晚上阁楼灯坏了,魏新只能拿着蜡烛上去。
就像魏敢想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当事实的直相摆在面前,那以前不曾关注过的细节,就会陡然在脑子里变得清晰起来。
魏新相信肖玉珍是爱他的,可是肖玉珍也确确实实地骗了他,完全扭曲了他对爷爷奶奶的感观和印象,明明照片里,他被爷爷奶奶哄得很开心。
可是多年后,他问起他妈时,他妈永远都是一副难过的表情,让他误以为,爷爷奶奶待他极不好,因为他的出生,是不被爷爷奶奶允许的。
看照片看得太入神,光线又太暗,魏新下意识地想要凑近光线一点,竟然忘记自己点的是蜡烛。
火燃起来的时候,魏新整个人都傻了,他只会下意识地脱下外套去扑火。
但冬天天干物燥,阁楼里摆放的旧物,大多是书籍和带塑料的相册,还有各种木制品易燃物……
魏敢也没睡得着,听到楼上的扑腾声后,他立马就起来了,赶上去的时候,火已经烧起了一小片,魏新正慌乱无措地胡乱扑腾着,到处都是浓烟。
“走!赶紧走!”魏敢立马冲进去,抢过魏新已经燃起来的棉外套往火里一扔,扯着魏新就要往外走。
为了护着他,魏敢的手臂还被火撩了一下。
“哥,怎么办……”魏新整个人都慌了,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爷爷奶奶的东西,都还在里面。”
魏敢严肃着脸,拉不运魏新,就直接把他扛起来,“东西烧了就烧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魏新被颠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
原以为魏敢会跟他一起出来,结果魏敢把他丢到门口后,自己又回到了屋子里,顺带地,怕魏新冲进来,把大门给锁上了。
魏新摔到地上,愣了两秒,赶紧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想把门打开拉魏敢出来,“哥!你出来,你快出来!魏敢,你出来,我错了,我错了!……你出来啊!”
好在这里是科研院的家属区,哪怕是年三十的晚上,消防系统也随时待命,魏敢哭嚎的时候,消防人员已经到位,准备开始灭火了。
魏敢冲回屋里后,第一时间,也是从二楼厕所接水管冲进阁楼灭火,但他的速度肯定不及火的速度。
……
林蚕蚕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捂着胸口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半天缓不过劲来。
“大姐?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林家妹把床让出来给林蚕蚕,自己去跟林家珍挤了,听到动静醒了过来,就着窗外透过来的雪光,把屋里的灯给拉亮了。
“我没事,做了个噩梦。”林蚕蚕捂着心口,现在心口还觉得有些难受。
她明明是平躺着睡的,也没压着,怎么会这么难受呢?
林蚕蚕从枕头下摸出手表,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守夜到十二点才睡,到现在睡了才不到两个小时,“你赶紧睡吧,我没事,坐着缓一缓。”
“要开着灯吗?”林家妹担心地看着林蚕蚕。
林蚕蚕摇了摇头,林家妹想了想,才扯灭了灯,摸回床上躺着,躺了一会,扭头一看,林蚕蚕还坐着,“大姐,你真没事吧,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我就睡了。”林蚕蚕摆了摆手,重新回到床上躺着,心悸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是睡意也跟着没了。
在床上翻了半天,林蚕蚕早上五点才眯了会,六点就被何喜庆给摇醒了。
何喜庆去年才进的厂,头几年都是没有假的,过年还在车间上班呢,不过她这么早跑过来,是车间主任让她赶紧过来的。
说实话,听了车间主任的话,何喜庆特别地慌,就厂门口到林家这短短的距离,她跑摔了三跤。
“蚕,蚕蚕姐,沪市,沪市那边来电话了……”何喜庆大喘着气,满脸慌张。
林蚕蚕心里一咯噔,猛地抓住何喜庆的手,“是不是魏敢出事了。”
何喜庆愣住不说话了,然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嗯,敢哥的家的房子失火了,敢哥他……”
林蚕蚕推开何喜庆,飞快地穿好衣服,就往厂里跑,何喜庆愣了愣忙追上去。
年初一,徐来娣和林奶奶几个早就起来,何喜庆来的时候,她们还打了招呼的,倒是没有过来听她说什么。
眼看着林蚕蚕冲出去,何喜庆追上去,徐来娣握着锅铲从灶屋跑出来,就看到了追出来后,又傻站在禾坪里不动的林家珍,“家珍,你姐这是怎么了?”
“妈,姐夫家里着火了,姐夫出事了。”林家珍愣愣的,整个人备受打击的样子。
徐来娣握着锅铲也愣住了,扭头看向林蚕蚕跑远的背影,眼睁睁看着林蚕蚕脚步踉跄一下,脚步往前动了一动,见林蚕蚕站稳继续跑远,又停住,喃喃道,“这……怎么会!”
厂里,魏新一个电话打到魏父那里,正好袁代表跟魏父一起过年,两人呆在一块儿,就都知道了。
电话里魏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说了家里失火,魏敢出了事,电话再断线了,再打过去,不是占线就是打不通。
魏父当时就倒下了,袁代表也差点就倒了,但魏父得赶紧送医院,魏敢那里什么情况还得弄清楚,他还不能倒。
找林蚕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魏父这个情况,根本不可能支撑着去沪市,袁代表让人去找肖玉珍,肖玉珍竟然没在家里,也没在办公室。
没有人知道,肖玉珍原以为儿子都不在身边,魏父会回过一起过年,结果魏父根本没出现而生气,年初一大早,就一个人呆在停了工的车间里,在检修机器来着。
找不到肖玉珍,信得过的人也只有林蚕蚕了,袁代表立马让人去找林蚕蚕。
“现在买火车票,肯定买不到今天的了。”袁代表皱着眉头,运输队已经放假了,在厂里倒是有运输队的人员在,但也不能让人送林蚕蚕去沪市呀。
林蚕蚕搓了搓自己冻僵的脸,冷声道,“给我一辆车,我自己去沪市。”
“蚕蚕姐你疯了!”何喜庆吓了一大跳,林蚕蚕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就算会开,这里离沪市那么远,林蚕蚕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袁代表也不赞同地皱眉,“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跟林干事一块儿去!”陈旭东这时候也听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他也是知道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棉衣扣子都没有扣齐。
哪怕有陈旭东站出来,袁代表还是不怎么放心,可再看林蚕蚕脸上坚定的表情,他咬了咬牙,点下头来,“我马上去安排汽车。”
“好,我现在马上去准备些吃的,喝的在车上。”林蚕蚕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立马扭头就往宿舍跑。
现在高速网还没有通,开车只能走国道,林蚕蚕上辈子倒是开过高速跑过全国各地,但国道还真不清楚,她去运输队借了本公路地图册放在车上。
“一路小心。”
第九十五章
陈旭东半躺在后排车座上,盖着林蚕蚕事先准备的棉被,看着林蚕蚕专注开车的侧脸出神。
从一开始,陈旭东就没打算让林蚕蚕来开车,长途车不是那么好开的,而且路况非常不好,很挑战司机的技术,何况他们这是从山区往外开,很多盘山公路要走。
一般没有个五年经验的司机,都不敢开那些山路。
开了四个小时后,陈旭东哪怕还能撑,林蚕蚕都不同意让他撑了,强硬地把他换下驾驶座,再把不愿意弄脏她被子的陈旭东赶去后座休息。
都这种时候,还讲究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轮流换班,早点开到地方。
陈旭东看着林蚕蚕,在林蚕蚕察觉之前,挪开了目光,但过不了多久,又忍不住回看过去。
明明这个时候,他应该怀疑林蚕蚕的驾驶技术从哪里来的,但他完全没有这个念头,即便想起,也没往心里去。
陈旭东按着胸口,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人能像嫂子为了敢哥这样闯,他也算是圆满了。
林蚕蚕开着着,哪怕心里万分焦灼,但脑子却一直是清醒和理智的,因为车里还有一个陈旭东,再加上路不太好,不适合高速行驶,林蚕蚕一直克制着自己。
但她的速度还是很些快,好在这个时候,路上的车本就不多,再加上过年,跑运输的大车更少,林蚕蚕才能这样开。
“晚上咱们找个招待所吃顿热饭,休息一个小时再出发。”林蚕蚕见眯了两个小时的陈旭东起来,把上车前何喜庆塞给她的馒头递给陈旭东,“麻烦帮我倒口水。”
喝了水,林蚕蚕注意力继续放到开车上,直到身体有些撑不住,才下车跟陈旭东换了位置,和衣把自己塞在棉被里,林蚕蚕闭眼就睡。
睡不着也得强迫自己睡,晚上还得开夜车呢。
等林蚕蚕再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停在了一个专门招待司机的旅社门口,吃了顿热饭,补充了些干粮,林蚕蚕按耐住马上冲上车的**,休息走动了一个小时,才上车。
知道林蚕蚕技术不错后,陈旭东没有再劝林蚕蚕,而是一切听林蚕蚕安排,尽全力配合她。
汽车开到魏新电话里说的医院,车才停稳,林蚕蚕就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大步往住院楼走。
魏新以为来的人会是他爸或者他妈,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林蚕蚕。
“旭东哥,我爸妈呢?”林蚕蚕已经从护士站问到了魏敢所在的病房,压根不理会魏新,魏新只能快步跟上陈旭东。
陈旭东看了魏新一眼,魏新对魏敢不屑一顾,对魏敢的朋友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在他眼里,他们这帮人都是一丘之貉。
这会突然叫他哥,陈旭东还真有些不习惯,“你爸高血压犯了,你妈……你妈有事在忙。”
事实上到陈旭东他们出发,肖玉珍都还没有找到。
魏新低下头,他思索间陈旭东他们已经走了很远,魏新发现后忙小跑跟了上去。
病房间里,魏敢有些愧疚地看着板着脸满脸怒气,眼眶通红的林蚕蚕,“我没事,真的。”
说没事是真的没有大事,至少性命无忧,但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和火燎到的伤,因为吸入太量烟尘,送到医院来时,还昏迷了几个小时。
“是魏新太着急了,等他确定情况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你们已经出发了。”魏敢握住林蚕蚕的手不肯松开。
心疼林蚕蚕这样辛苦是真的,如果可以,魏敢希望林蚕蚕能晚一点知道消息,至少不用提着心这样奔波辛苦。
可当林蚕蚕真出现在他眼前时,魏敢心脏鼓胀满溢的感觉也是真的。
魏敢以前一直觉得一个男人对女人说,把命都可以给你,是极不负责任的说法,但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可以把命给林蚕蚕,眼也不带眨的。
“你知道我问护士的时候,护士是怎么说的吗?”林蚕蚕怒瞪着魏敢,魏敢不说话,含笑看着她,“她们说‘你是问那个跑出来后,又傻乎乎往火场里冲的那个呀’,魏敢!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林蚕蚕快要气死了,房子着火确实是大事,但天大的事也没有人命重要,魏敢怎么就那么傻呢,人都跑出来了,还往火场里冲,真不要命了。
“我没有不要命,失火的是阁楼,我想从二楼接水管,看能不能把火给灭了。”魏敢承认,那一刻他脑子里全是爷爷奶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但他不可能这样跟林蚕蚕说,没见林蚕蚕正在气头上么。
林蚕蚕就瞪着他,不说话,魏敢赶紧跟她解释,“真的,我住院不是因为被火烧到,是因为太着急,撞到了东西,魏新太小题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