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笑道“喂着吧,我们又不缺这一口吃。”
这四只猫吃完,便大摇大摆地离开,沈韶光想抱一抱都不能,不由得笑骂“小没良心。”
背后轻咳一声,沈韶光回头,是林少尹。不知是不是热,他耳边似有些发红。
沈韶光客气地微笑道“林郎君慢走。”
林少尹颔首,转身走了。看着他背影,沈韶光有些埋怨,长得这么好干什么弄得我跟把中了五百万彩票在洗衣机里搅烂了一样。唉,有缘无分,徒呼奈何啊
却不想,过了两日,林少尹竟然抱了一只猫来。
沈韶光看着他怀里小可爱,林少尹爱撸猫正要再嫉妒一刻钟这种有猫人生呢,却听他道“这是友人所赠,但家祖母有猫近前,便喷嚏不止,某想问一下,小娘子愿不愿养着”
沈韶光理智还在,“郎君前日也看见了,儿养了四只猫呢,个儿顶个儿地彪悍,”又看林少尹臂弯儿里猫,“郎君猫太娇贵,恐怕过不得我们这粗糙日子。”
林晏微微一笑,把猫放在地上,自去座位上坐了。
沈韶光不由自主地看那猫,这位主子真好看,通身白色,只头顶是黑色,正头心地方又有一道琥珀色棕,插着玉簪一般,耳朵偏又是白,沈韶光竟然在猫身上看出些玉树临风意思来。
那猫虽“海拔”低,却颇
有睥睨之姿,冷冷淡淡地看了沈韶光一眼,又看看周围,便优雅地走到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被那傲娇小样儿迷得不轻,沈韶光食指轻敲柜台,犹豫又犹豫。
便是一向对猫观感一般阿圆都瞧上这猫了,主动问沈韶光“小娘子,给它弄点鸡肉喂一喂”
林晏看一眼那边纠结身影,弯起眉眼。
也罢,一只猫而已,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连荷塘屏风都收了,也不差这一个。沈韶光走过去对林晏道“那就多谢林少尹了。”恍惚间,沈韶光仿佛听到了自己节操落地吧唧声。
沈韶光又问这猫习气,林晏道“它原主人说这猫很安静。”
沈韶光看林晏,别呢
林晏恍然回到幼时贪玩没有温书被先生叫起来时候,面上却温和地微笑“倒并没说旁,若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让人去问问就是。”
沈韶光突然想起围城里面说“借书”诀窍,男女交往是不能送书,顶好是借,这一借一还,一来一去,可不就熟了吗这养猫又比借书麻烦得多
沈韶光看林少尹温良脸,林晏挑眉,沈韶光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笑道“若真养不好,少不得要麻烦林郎君。”
林晏笑着点头。
沈韶光突然想起来,“这猫叫什么名字”
“其眼灿灿若电,故曰明奴。”
沈韶光点头,挺好听30340记,随口笑问 “郎君取”
林晏舔一下嘴唇“这名字没有什么冲撞吧”
沈韶光顿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他,林少尹垂下眼,用茶盏盖子轻轻地拨浮着茶粉。
沈韶光却又想起别,笑问,“说到冲撞,还不知少尹名讳。”
“某单名晏,字安然。”
小尔雅上说“晏,明也。”明奴林晏小奴更或者,这“奴”只单纯是个衬字
在沈韶光注视下,林少尹依旧慢条斯理地喝茶。片刻,沈韶光悻悻地挪开眼,到底进士及第、年纪轻轻绯袍高官,耍起流氓来,凡人难敌。
便如博弈一般,沈韶光刚退,林晏便进,抬眼微笑着看她,带着有点期待,又有些不好意思似。
沈韶光僵一下,他该不会等着我也自我介绍一番吧
林晏不再逗她,垂眼轻笑起来。
半晌,沈韶光也有些无奈地笑了,怎么会暧昧成这样儿
“我去给郎君看看饭菜吧。”沈韶光站起来。
“简单些就好。”
“嗯。”沈韶光点头,回了厨房。
一边儿拆鱼骨鱼肉,沈韶光一边想自己与林少尹事。到底是林少尹艳色太勾人,还是我意志太不坚定明明知道没结果沈韶光对自己道德底线和意志力产生了深深怀疑。
把拆好鱼肉碎加些芝麻香油、盐末、姜汁、一点点胡椒粉拌匀腌着,又切腌笋和蕌头,都切细小丁,又切了些香葱末,锅里用鱼汤熬粥已经米烂汤稠,沈韶光把鱼碎、笋丁、蕌头丁及葱末放进去,搅拌均匀,只等它再次开起来时候,放盐调味就可以了。
看着小火慢熬这一砂锅鱼茸粥,沈韶光突然顿悟,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位京兆少尹才是那个鼎鼐调和高手啊这是要拿我当鱼肉炖了。
沈韶光颇有些不甘心,但想到他春山新碧似一笑,想到他说 “我们儒家弟子但讲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尽心尽力以求之,如此而已”时认真样子,还有那句 “也许可得很呢”尾音里悠悠余韵,沈韶光又觉得自己倒也情有可原。
于三回头,皱眉问道“粥还不好”
“好了,好了。”沈韶光放上盐,把砂锅端下来凉着其实这是店里四人暮食粥,从中匀出一碗来给林少尹。
又随意拿了几小盘凉拌菜,沈韶光看见有炖好虎皮鸡爪,报复心起,夹了两个放在小盘子里,把这些统统放在托盘上,给林少尹送出去。
“林郎君尝尝我们鱼茸粥,”沈韶光笑道,又特意指着那两个虎皮鸡爪,“还有这个,这是我们酒肆里招牌小菜,先焯再炸再炖,又香又酥,就粥吃最有味儿。”
看一眼沈小娘子带着些促狭却又装正经笑,林晏喝一口粥,拿起鸡爪,慢慢啃了起来。
并没有沈韶光期待狼狈,有些人大概就是穿大裤衩子坐马扎在路边上撸串儿,也能从容优雅好像闲庭信步赏落花似。沈韶光瞥一眼他唇珠上酱汁,非常有自制力地道“林郎君慢用。”转身走了。
厨房里,阿圆正喂那猫吃鸡胸肉,猫吃相颇为矜持,坐在那里慢慢地吃。
记阿圆赞道“到底是林少尹家猫,吃饭都好看。”
于三看那猫一眼,从鼻子里哼一口气。
沈韶光看着那猫,明奴,林晏还真是物类其主
第69章 谣言平地起
杨竞对邵杰笑道“便是这家酒肆”
邵杰哑然失笑“这里”
杨竞挑眉,“怎么看不上小酒肆这里饭菜连李相都赞过。”
邵杰笑道“岂敢看不上啊我们店里花糕最近卖得越发好了,就得益于这沈记小娘子。”
杨竞也笑了“说这个,我信,沈记花糕也好得很。”口气颇为自豪。
邵杰笑起来,这逐之啊,还是一股子呆气,幸亏李相是个德高宽宏,不然恐怕前程多艰。邵杰又感叹,原来他说题诗于酒肆外壁,恰被微服去吃酒李相看见,便被辟召入宰相府,这酒肆就是沈记。这么说来,沈记算是我们两个福地了。
如今那“诗壁”已经换成了一个叫周芝写醋鱼咏,杨竞品评了一番,邵杰只有听着份儿。
诗壁那边,酒肆门口檐廊阴凉处摆着几张坐榻,有三四个人摇着扇子,一个在品茗,一个在观书,另两个在下棋。这是邵杰有些好奇。
邵、杨二人一进门便看见小酒肆火爆场面,食案没有空着,有人独酌,有人对饮,还有人吆五喝六觥筹交错地聚餐,沈小娘子和她胖婢子都正忙着。
沈韶光一抬头,“邵郎君、杨郎君”这两位,花糕店少东家和爱写诗读书人,竟然是朋友
两人都笑着与沈韶光见礼“小娘子。”
两人虽一个是给过百两银子金主儿,一个是本店兼职广告策划总监,但沈韶光也只能对他们抱歉一笑,“恐怕要劳两位郎君等一会儿了。”
杨竞已经熟门熟路地径直在柜上取了候座牌子,“不妨事,等一会儿就是了。”
沈韶光端了两碗冰镇酪浆给二人,“外面坐榻上有扇子,有东市书肆新出传奇,阴凉下倒还算凉快,郎君们歇一歇吧。”
邵杰这才知道外面榻上都是等座儿,上次来好像还没有这榻呢,看来沈记买卖是越来越好了。
沈韶光也不明白为什么大热天,生意倒越发好了天热,嘴巴没味道,所以要来饭馆酒肆吃点味儿重
等了阵子,邵杰和杨竞终于有了座位。杨竞自认是老客,又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洒脱性子,点了不少店里招牌菜款待朋友,又要了一壶顶好琥珀酒,邵杰也不是那蝎蝎螫螫,只任他作为。
邵杰尝一口玛瑙肉,不过瘾,把整块都塞在嘴里,吃完笑道“嗯,这么浓腴香烂一下子胃口就开了。还没见谁能把豕肉烧得这般可口又漂亮。这个肉叫什么”
杨竞与他说了名字。
“玛瑙肉这名字取得也好,还真有点玛瑙样子。”邵杰赞道。
杨竞笑道,“让你说着了,这又是这里特色,好些菜名又雅致又有趣,单听菜名,便让人生出多少联想来。”
说着指向旁边豆腐羹道,“这个叫蒹葭羹,里面放了鸡子和虾茸,碎碎缕缕,是不是颇有白霜蒹葭之象另有一道豆腐菜,却如膏如镜,名软玉羹,也切实得很。”
邵杰点头,觉得自家花糕都该换换名字,桂花枣泥糕忒实在。
两人来得晚,吃完得记也晚,慢慢地,店里过了客流高峰,沈韶光松一口气,喝点清茶,过来这边招呼。
两人本在聊些近况,见沈韶光过来,邵杰笑道“每来沈记一次,某就得些启示,只恨不似逐之一般住在坊里,可以常来。”
沈韶光玩笑道“邵郎君这话莫要让我们庖厨于三郎听到,不然该得多伤心小店吸引郎君来竟然不是饭菜味道”
邵杰笑起来,“味道也好得很,小娘子经营之法更妙。”
沈韶光笑道“到底前者为实,后者为虚。”
虽不算很熟悉,但也知道这小娘子不是那一味“老实”,邵杰笑问“这是怎么说”
“若只务虚,或能得一时之名,终究难以持久;若只务实,也有些太实在,恐怕难以做大。”
邵杰击掌“小娘子说得真好”
自己家糕作坊做得大,传承几世,难道只是因为做糕手艺好吗手艺固然是不错,却也跟当年祖父由此入赀为员外郎有关,虽然这员外郎虚得很,但作为一桩逸事,流传各地,谁来了不想尝一尝这员外郎花糕而那些与祖父同时代只一味老实做糕,还有连老实做糕都做不到作坊,早就湮没无闻了。
就连杨竞都道,“小娘子所言,颇合言之不文,行之不远道理,又有时人韩公所谓文以贯道”
看朋友有长篇大论架势,邵杰做痛苦状,抹一把脸,“逐之,逐之,你放过我吧。”
杨竞笑起来,只得停了布道。
沈韶光咧开嘴笑,现实版学渣与学霸好基友相处日常。
邵杰却又正色道“说实话,以本酒肆菜,以小娘子之才,这样小店面有些屈才了,小娘子可曾想过去东西市开间大些酒肆”
谁不想去cbd开豪华酒店啊但是沈韶光笑道“儿固然又馋又饿,但也只能一口一口地吃啊。”
邵杰领会她意思,非是没有此志,只是目前还不能够罢了。小娘子又聪慧,又谨慎,他日保不齐真能成为这长安城富商大贾中排得上号人物。
三人聊了几句,看他们喝得差不多了,沈韶光问“给二位郎君上一钵甜香八宝饭吧”
两人自然无有不同意。
八宝饭是后世常见席末甜点。沈韶光小时候去吃酒席,哪怕吃饱了,这八宝饭也要再吃两口。
八宝饭蒸起来不麻烦,碗底下抹一层油,把煮过莲子、银杏和桂圆、葡萄干等干果子铺在碗底,然后放煮了八成熟糯米先煮再蒸,是为了这饭更粘糯软烂,米上放用猪油和糖拌过豆沙馅儿,豆沙上再覆糯米,如此把碗填平,上笼屉蒸。
蒸好后在屉子里熥着,什么时候要吃,端出来倒扣在大盘子里,再浇上一层酪浆后世多是浇冰糖汁子,也有浇蓝莓酱草莓酱各色果酱,总之,香香甜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