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付任何一个方国,都用不着这般大费手脚,可是,对于国力强盛、疆域也不输给大夏的鱼凫国,这场偷袭战,已经整整酝酿了十年。
甚至在偷袭之前,大禹王还派人做了详细的调查,毕竟,他的父亲和他自己都很长时间生活在蜀中,对于鱼凫王的了解,绝非鱼凫王以为的那么无知。
他看着二位大神,就像看着二位死人。
“对了,我叫大费,你们可以叫我大费将军!”
大费,大夏第一大将军,十二岁便上战场,战功赫赫,是整个大夏仅次于大禹王的第二号英雄人物。
“出征鱼凫国之前,我们召开了好几次会议,还是我无意中听到一个传说,历任的鱼凫王每过一百年便会到湔山打猎。当时我就在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矩?以前草长莺飞百兽横生也就罢了,今年湔山大旱,群兽乱跑,湔山几乎快空了,你鱼凫王居然仍旧坚持来这里打猎……”
大费洋洋得意:“哈哈,原来,湔山埋藏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连大禹王都不知道!这次进攻鱼凫国,大禹王许我三万大军,出征之前,还一直担心我会折损大夏勇士,一再叮嘱我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不料,我们兵不刃血便轻易获得了胜利……”
之前柏树上的弓弩手,只是先锋军。
小鱼洞的外面,连绵不断的大夏勇士才刚刚逼近。
“实不相瞒,我们本要先趁着金沙兵力空虚,一举拿下金沙王城,但是,我担心兵力不足,所以,还是把大军全部埋伏在了湔山前面……这样也好,等杀了你鱼凫王,再赶去金沙也不迟。”
大费满脸得色,很显然,这一站,他立下了汗马之功,完全不愧他战神的称号。
更何况,金沙王城,几万年的历史,王宫物产,珍奇异宝,超越天下所有的王宫。这一次能获得的战利品,运载回大夏,一定会震惊天下。
凭借这场战功,他必将成为万国大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大明星。
他先看了柏灌王一眼,才转向鱼凫王:“你知不知道大禹王忍你很久了?大夏一统九州,万世流芳,唯你西南蛮夷不尊号令。大禹王早年出自汶山,念在和古蜀同源的份上,好意派人送来请帖,你却轻慢嚣张,对大禹王好生无礼,真真是给脸不要脸,这一次,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鱼凫王脸上的黑气越来越浓,渐渐地,呼吸已经上不来,眼睛也慢慢睁不开了。
大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然后,目光转向了柏灌王。
柏灌王胸口上的血洞更加分明,隐约地一个龙头,毕竟,鱼凫王全力一击,非同小可。
柏灌王已经身负重伤,自身难保。
这令大费极其满意。
“哈哈,柏灌王,这次诛杀鱼凫王,推你首功。若非你重伤鱼凫王,吸引了鱼凫王全部的注意力,我根本没机会从容布下满湖的茇花……”
正是趁着两大高手火并之时,他悄然散播茇花种子,速速地生根发芽。
他眺望中原的方向,满脸推崇之色:“大禹王出自汶山,果然还是他最了解你们这些西南蛮夷。正是大禹王告诉我,茇花,是鱼最大的克星,叫我不管有用没用都务必试一试……呵,英明的大禹王,伟大的大禹王……”
他遥遥一拱手:“柏灌王,我在此代表大禹王邀请你去参加万国大会!我会在大禹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没准大禹王一高兴,你将会获得一官半职……对了,大禹王曾经说过,一旦拿下鱼凫国,将会委派一个值得信任之人掌管鱼凫国。柏灌王,你的机会来了,我会鼎力推荐你担任下一任鱼凫王……”
柏灌王淡淡地:“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小鱼洞?”
他一掀眉头,大笑:“柏灌王,你还是先看看你胸口的那个大洞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受重伤?啧啧啧,完好无损的共工当然令人惧怕,可是,现在你只是一条半死的大蛇,又岂能是我对手?”
“手”字尚未落口,一股激浪扑面而来,他急速后退,嘴里,骇然吐出一条黑色的死鱼,一股腥臭之味令他差点呕吐。
柏灌王淡淡的:“像你这种小人,一百斤的身体上便长了99斤的嘴,只会逞口舌之利。”
大费恼羞成怒,对着全部飞聚在柏灌王头顶的漫天猛禽,大喝一声:“先杀了他!”
猛禽铺天盖地蹿向柏灌王。
犼腾起身躯,利爪下去,顿时,羽毛纷纷坠下,就像下了一场旷世的羽毛大雨。
凫风初蕾心急如焚。
好几次她要冲出去,却被涂山侯人死死拉着,低声道:“别去白白送死!这个人非常厉害,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第十九章 夏启王子
凫风初蕾已经乱了分寸,焦虑地问:“那怎么办?”
“他是大夏国师皋陶的儿子,他的母亲出自百鸟国,他能听懂百鸟的语言,可以驾驭天下一切最凶猛的猛禽,他曾率军征三苗,诛东夷,战功赫赫,是大禹王之下最有名的战神……”
言辞之间,涂山侯人似对他颇为忌惮。
头顶一黑,涂山侯人立即闭嘴。
“凫风初蕾在哪里?鱼凫王唯一的继承人在哪里?”
鸾凤的翅膀擦着巨石而过,大费的声音传得很远:“杀凫风初蕾者,赏三万金……”
于是,整个上空便一片回音:“杀凫风初蕾者,赏三万金……”
凫风初蕾低低的:“既是大禹王趁火打劫,这次,鱼凫国真的在劫难逃。”
涂山侯人作声不得。
“罢了罢了,纵力战而死,也不过追随父王,我一人躲在这里苟且偷生算什么?”
凫风初蕾冲出去。
战栗不已的委蛇忽然意气风发,它紫色的朱冠昂首摇摆,一名怪鸟俯冲下来,凫风初蕾宝剑一闪,便将它的头斩落下来。
“快,凫风初蕾在这里……”
“杀,快杀了她……”
几十名八卦道人一拥而上,成八卦阵将凫风初蕾包围。
可是,凫风初蕾无心恋战,她催动委蛇,试图越过八卦阵,直奔父王。
鸾凤掠过凫风初蕾头顶,大费的笑声居高临下:“原来,这便是下一代的鱼凫王!好,真是好极了……也罢,就让鱼凫王亲眼看到自己的继承人死在自己面前,从此,这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了鱼凫国,如此,也好断了一切念想,哈哈,杀……”
一声令下,八卦道人们便下了杀手。
委蛇窜起,宝剑过处,几名道人惨叫着倒下,但更多的道人蜂拥而上。凫风初蕾左右闪躲,无论如何也冲不过这八卦阵。
她困在阵里,危急之中,只是仓促一遍一遍看向父王的方向。
鱼凫王的身子已经成了化石,他张开刚刚化了一半的手臂,另一半还是鱼翅,这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元气,他气息微弱,冲着湖岸仅剩的几十名侍卫大吼:“保护蕾儿……你们快护送蕾儿跑……”
可是,区区几十名侍卫哪里能冲破漫天猛禽的包围?他们自顾不暇,根本靠不近凫风初蕾身边。
厚普尽职尽责,一直试图往少主身边冲,可是,太多敌人将他包围,他身上渐渐添了无数伤痕,却始终无法突围半步。
鱼凫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侍卫、亲信,一茬一茬倒下,女儿也陷入敌阵,再也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已经快彻底石化的枯焦身子,却再也无能为力。
一只小小的怪鸟觑准他无力还手,冲下来就啄他的眼珠,柏灌王一挥手,怪鸟惨叫一声坠入湖中。
他盯着柏灌王。
柏灌王也盯着他。
他忽然哈哈大笑:“罢了罢了,你我争雄几万年,不料到头来,居然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瞧瞧,我堂堂高阳帝、鱼凫王,竟然连一只小小怪鸟都敢来欺负我……”
柏灌王也哈哈大笑:“老家伙,你这么快便怂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枯焦的鱼尾鱼身,叹道:“其实,三万年前我就该死了,是娲皇仁慈,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许我化蛇鱼复活,只是,我一直没有感谢她,反而恨她处事不公,因为,她给你的仁慈更多更好……”
不周山大战后,娲皇给了二人一人一次重生的机会。
因颛顼一直对人蛇族持有偏见,对女性歧视,所以,娲皇一怒之下,纵然令他复活,也是必须以他最瞧不起的蛇鱼的形式复活。
不料,最后,终究是这蛇鱼的形态,令他再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是了,是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前浪总是死在沙滩上,我生平最善偷袭,不料,最后命丧于被偷袭,真真是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他忽然高声道:“共工,算我求你一次……”
所有人都看着他,就连得意洋洋的大费也好奇张望——要让鱼凫王——高阳帝这样的人开口说出一个“求”字,真可谓万年一遇。
柏灌王定定地看着他。
鱼凫王也死死盯着他:“共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请尽力护我蕾儿周全……”
柏灌王只是看了一眼凫风初蕾的方向,但见她被一大群敌人围杀,正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石化已经到了鱼凫王的眼睛,枯鱼整个身躯已经坏死,他气息奄奄,面露失望之色:“你不答应我?”
柏灌王慢慢点头。
鱼凫王如释重负。
他用尽全身力气,只最后叫得一声“蕾儿”,便轰隆一声倒在湖泊里。
涂山侯人连续七斧,凫风初蕾终于越出重围。
她一路奔走,金杖化为锋利宝剑,所向披靡,竟然一直杀到了湖边。
一条黑色的枯鱼被烧焦,满湖泊的水变得漆黑。
慢慢浮起来的是一个王者的尸首,他头戴王冠,威严肃穆,彻彻底底的人形,闭着眼睛,终于永远地睡着了。
随即,轰隆一声巨响,但见那尸首之处忽然一个巨大的漩涡,急速旋转,很快,尸首便沉下湖心深处,无影无踪。
凫风初蕾泪如雨下:“父王,父王……”
柏灌王但见这老对手死得如此惨烈,纵永沉湖底,也不愿被宵小之辈侮辱尸首,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大费哈哈大笑:“这世界上,从此再也没有了鱼凫王!不过,待得收拾了这些鱼凫国残余,我们再放干湖水,掘出鱼凫王的尸首带回大夏领赏……”
他狂妄之际,睥睨众人:“你们听好了,投降者无罪,归顺大禹王方可获得性命,否则,全部杀无赦!”
他一挥手:“只凫风初蕾例外,杀凫风初蕾者,赏三万金……”
三万金的重赏之下,所有人和猛禽,再次扑向凫风初蕾。
柏灌王从湖心飞掠。
鸾凤飞起,大费亲自出手,拦住了柏灌王。
大费在大夏号称战神,12岁起便南征北战,十几年下来,不知扫灭了多少大小方国,绝非浪得虚名。
秃鹫和苍鹰拦截了犼,无数尖嘴怪鸟伸着一尺多长的利嘴拼命啄向犼长长的龙背,犼翻滚回击,终究不敌八面围攻,很快,犼的浑身鲜血淋漓,尖锐的龙爪也慢慢失去了力度。
柏灌王的身子已经恢复人形,硕大的蛇尾隐匿不见。
人蛇族,并不是蛇——那是娲皇的恩典,许以他们在危急的时刻显露蛇躯,以返祖的形态增强战斗力。
他白衣如雪,站在原地,迎着俯冲下来的大费。
挥手之间,鸾凤彩色的羽毛……片片飞落,很快,成了光秃秃的一只怪鸟,露出红色的屁股,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