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那群骑着骆驼的人终于靠近了,尽管是夜晚温度陡降的情况之下,他们也因为长时间的赶路而满头大汗。
骆驼刚停下,一个人举起水袋子就猛喝一气。
旁边一人立即道:“少喝点,少喝点……”
那人抱怨:“我都快渴死了,连谁也不能多喝点吗?这鬼地方,真是倒霉死了,不该来的……”
“现在你大吃大喝,等没水了,你才知道什么是比死更加难受的事情……”
那人果然不敢再喝了,讪讪地放下水袋子,又是一声大喝:“这该死的鬼地方……”
月色下,瞧得分明,一行几十人都是便装,可是,他们的口音分明都是彻彻底底的大夏军人。
这几十名精壮的大夏军人已经累极,有些一屁股便坐在了黄沙之上。为首之人又立即吆喝:“起来,快起来……”
“快累死了,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难道你们不想马上看到金沙银海?”
原本疲惫至极的众人就像被打了一支强心剂,有几个心急的立刻跳起来:“真的有金沙银海?到底在哪里?”
“快让我们看看金子,我还从来没有看到过大块大块的金条……”
为首之人笑道:“别急别急,金山就在眼前,只等完成任务之后,你们回家时,每一个人便可以富甲一方……好了,别吵了,大家先随我下去,这地方和外面不同,白天热死人,晚上又冷死人,我们先找个栖身的地方……下来吧,大家都下来吧……”
一行人,陆陆续续下了深坑。
那是一条侧翼通道,能够容纳庞大的骆驼。
月色,慢慢落下。
黄沙的世界已经没有丝毫声音,天地万物仿佛到了此地已经全部死了,一阵风来,痕迹淹没,就连刚才一群人的所有踪迹都彻底被磨灭了。
那条通道,无声无息消失。
若非亲眼所见,一直匍匐在暗处之人,简直不敢置信。
他的身形,就和黄沙一样,纵然是有刺猬从他身边跳过,也不见得能分辨出是个活物。
良久,他才慢慢站起来。
前面,便是那个深坑。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也不知究竟有多深,他随手扔下去一块石头,可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他不假思索,便跳了下去。
就像腾云驾雾中飞行,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脚才重新踏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空气也变得十分稀薄,他抬头往上,竟然看不到一丝月色亮光,仿佛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地核之中。
他也并不慌张,随手从怀中摸出一颗珠子。在这稀薄的空气里,纵然连火折子也无法点燃,可是,这颗珠子却发出淡淡亮光,照耀着这深不见底的黑乎乎的沙漠深坑。
再往前,便是一条小径。
已经不再是黄沙,伸手一摸,居然全是坚硬的花岗岩。他心里一动,大步就向前走去。
走了不久,前面豁然开朗。
他停下来,不敢置信。
前面累累的一片白,定睛一看,竟然全是白骨。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也可能是空气稀薄,这些白骨已经彻底风化了,脚一踩上去,便成了粉末状。
从哪些白骨的形状可以看出,他们都是壮劳力,可能是正在从事某种繁重的劳役之时,遭遇突然变故而集体死亡的。放眼看去,大片大片全是白骨,数量竟然有上万之多。
到底要什么情况下,才能同时让这么多人在一瞬间死去?
而且,又要在什么情况之下,才能汇聚这么多人在这里?
他们临死之前是在干什么?
开金矿?
他立即否决了。
这里的确有金矿,可是,都在沙海下面几丈或者十几丈深罢了,最深的,也不过几十丈,而且越是往下,金矿的含量越少。
第135章 落魄贵族3
而此时自己身处的地下,在深坑之下起码高达几百丈的距离,已经没有任何金沙银海了,随手抓一把,都是坚硬的岩石,那么,这么大规模的劳役死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一路往前,一路踩着粉末状的白骨,根本没有错脚之地,但见白骨的数量还远远在自己之前的想象之外。
这里的死亡人数,起码多达几万人。
再走一段距离,他甚至看到了许多用于工作的用具,都是一些铁器,也许当年也是非常锋利的,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化,那些铁器也和白骨一样,都成了斑斑的锈迹,用手一接触,便直接化掉了。
这无边无际的死亡世界,竟然没有尽头似的。
他本要返回,视线却被更前方吸引了。
一丈开外有一具尸骸,竟然是一具保存十分完好的整人形象——仿佛一个人在一瞬间被脱尽了体内的水份,变成了一张人皮,就这么仰面躺在地上。
那是一具人干!
再看过去,前方居然是一大片这种人干。
到底要多高的温度,才能一瞬间让人类直接脱水成人干?
他细看了几眼,忽然明白过来:这是核子武器过度使用带来的后遗症,令某个区域地形气候瞬间巨变,人类也瞬间遭了灭顶之灾。
他忽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再往前,珠子的光芒也削弱了,他停下,四周看了看,便原路返回。
重新走出深坑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温度已经急剧上升,行走在沙地上,便像是被放在了高温之上,民间传说中的炮烙之刑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他不徐不疾,定睛四看。
这时候,才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候——所有的活物都不敢活动了,全部躲藏在深处的沙海,必须等这可怕的高温下去,夜幕来临,他们的生命才有足够行动的能量。
记忆中,那条沙海侧翼的通道已经无影无踪,又因为一夜风沙,再要寻找,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可是,他的兴趣并不在于那条侧翼通道,他只是一再回味那个白衣人的声音。
明明那么熟悉,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心里忽然一凛,直觉告诉自己,应该马上赶回阳城。
虽然他一点也不关心大禹王的死活,更不在乎到底谁会做大夏今后的王者,可是,却预感到一个即将到来的可怕事实:只要大禹王一死,这天下必将发生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何止大夏?甚至整个世界,又将重新陷入毁灭式的战乱之中。
湖边小屋,十分寂静。
当初为侧安全,选的便是依山傍水,再加上百里行暮设置的隐形色,纵在光秃秃的冬天看来,它也和周围的环境并无二致,十分隐蔽。
但是,此时凫风初蕾坐在里面,听得窗外呼呼的风声,总是心神不宁。
忠实的委蛇以为她在担心涂山侯人的病情,就劝她:“主人,这也不怪你,都是小狼王那厮狡猾,他算计我们,我们也没想到……”
她摇摇头:“涂山侯人死不了。”
委蛇一怔:“丽丽丝不是说了吗?涂山侯人中的可是无药可解的毒药……”
“你忘了云华夫人?”
委蛇的双头互相撞击了一下:“我真是太蠢了。竟然忘了云华夫人,她可是来自掌握不死药的西王母一族。哈,她一定有不死药。”
凫风初蕾还是心事重重,她手里捏着那颗红珍珠,正是百里行暮离开前夜送给自己的,她完全不敢相信,为什么百里行暮这样的人也会爽约?
难道真如大费所说,他和什么涯草一起离开了?
一念至此,便慢慢站起来,淡淡地:“委蛇,我们该上路了。”
委蛇急了:“不等百里大人了?”
“已经过了约定期限七八天了,看来,他是不会来了……”
她没有说下去,也不知怎地,忽然就觉得很伤心。
“可是,百里大人说了要来,就一定会来。百里大人绝非言而无信之人,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
许久,凫风初蕾才摇摇头:“走吧。他可能不会来了。”
“绝无可能……”
“大费说,他和涯草走了……”
委蛇怪叫一声:“天啦……”
那天它送涂山侯人回王宫,没有听到大费的那番鬼话,现在只听凫风初蕾提起涯草这个名字,便吓得跳起来:“不好了,百里大人一定是遇到大麻烦了……”
“什么大麻烦?”
它见瞒不住了,这才叹道:“百里大人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是,我现在非告诉你不可……”
它把当年涯草如何和颛顼设计将百里行暮关在金棺里,受到几千度高温金属溶液炙烤的事情大略讲了一遍,又讲了在秦岭分别的那一夜,自己亲眼所见百里行暮胸口出现的伤口。
“唉,你没亲眼所见,你就不敢相信百里大人究竟遭遇过怎样的陷害痛苦,他的五脏六腑都几乎被融化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涯草把他害得那么惨,他怎么可能跟她是什么神仙眷侣?我敢保证,他连看都不想多看涯草一眼,还跟她远走天涯?大费这厮真是太恶心了,居然敢这么随口胡扯……”
凫风初蕾惊呆了。
她死死捏着手里的红色珍珠,面色惨白。
“主人……”
她定了定神:“你真的亲眼所见百里行暮身上的伤痕?”
“我岂敢欺骗主人?正因如此,我才担心百里大人又遭遇了涯草的毒手,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这个该死的涯草……”
凫风初蕾不假思索:“我们马上去找百里行暮。”
“百里大人行踪不定,我们如何能找到?再说,百里大人临行前一再叮嘱我们,无论如何要在这里等着他,只恐我们一走,他又来了,岂不是错过?”
凫风初蕾手足无措,难道就这样呆在这里死等?
她心念一动,摸出小玉瓶,看到上面非常清晰的百里行暮的画像,只是他一直闭着眼睛,不如刚拿到手时,曾经看到他微笑的样子。
百里行暮说:只要你遇到危险,就亲一亲我的画像,然后对着天空大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