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睁睁地看着青色的溶液开始滴落,三层的枝桠开始瓦解,很快,这颗青铜树就要彻底被毁灭。
她忽然跳起来,冲过去,死死抱住青铜树。
已经半融化的青铜树,冷得就像是一块寒冰。
她胸口一闷,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正在融化的青铜树,忽然停止,那万年玄冰似的酷寒,也瞬间停止。凫风初蕾惊诧地盯着怀里的青铜树,发现青铜树自行生长,瞬间恢复如常,再也没有任何被融化过的痕迹。
白衣尊者也死死盯着青铜树,半晌,才叹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都明白了!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忽然上前一步。
消灭青铜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这是无法消灭的。
主要的是,要消灭一个族群的血脉、消灭这个族群唯一的传人——此人一死,四面神一族的血脉彻底断绝,纵然是青铜神树也无法发挥作用了。
彼时,青铜神树才真的毫无意义了。
从此,四面神这个部族,才将彻彻底底退出在地球上的历史舞台了。
七十万年了。
整整七十万年了,他们的辉煌也早该被终结了。
尤其,她若不死,后患无穷。
杀机,那么明显。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
第462章 我才是王1
四面八方,将她笼罩。
早前,他只是手下留情。
轮到真正的实力,别说一个凫风初蕾,纵然一万个凫风初蕾,也得灰飞烟灭。
她抬起头,盯着他。
他淡淡地:“放手!”
她牙齿咯咯发颤,却绝不松手。
“你要想不死,就扔掉这颗青铜树!”
她不但不放手,反而将青铜树抱得更紧。
这时候,她也已经明白了,所有秘密的关键,其实都在这颗青铜树里。父王将其放在书房最醒目的位置,并不是没有目的的。很可能,在湔山一战中,他因为强敌环饲,根本来不及,也不敢告知她这无上的机密,却希望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自行领悟。
直到现在,她终于顿悟,可是,已经太迟了。
他再上前一步。
“凫风初蕾,你还有唯一一个机会……”
她眼睁睁看着他。
“你若不想死,就去九黎!从此,永生永世再也不许离开九黎一步。”
九黎。
一个囚禁之地。
从此,她便成为那片土地上真正的俘虏。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最后,只能勉强坐起来。
他静静盯着她,在等她做最后的决定。
她忽然笑起来。
他一怔。
她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神情之间,凌然有一种威严和肃穆。
“白衣天尊,你看清楚了,你脚下所站立的这片土地,是我的!”
她朗声道:“这世界上,早已没有了炎帝黄帝,也没有了共工,更没有了青阳公子和昌意公子。甚至颛顼大帝,他们,统统都已经成了过去。这土地,是我的!是我凫风初蕾的!我,才是这里的王……”
大神们争斗了几十万年,玉石俱焚,一个个灰飞烟灭,然后,终于把这片神奇而广袤的土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是那些无数战争和死亡里开出的花。
她在这个世界上塑造了全新的一切。
这世界,既不是炎帝的,也不是青阳昌意的,当然,更不是颛顼的。
她用金杖指着他,大笑:“这里的一草一木,全是我的!全是我凫风初蕾的!跟你们所有人都毫无干系!任何人胆敢前来毁灭,那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至于九黎!
她目中有淡淡的轻蔑,至于九黎,谁会去九黎呢?
他因这淡淡的轻蔑,身上的杀机,更加浓郁了。
她也无所畏惧,准备着最后的一次还击——生命不止,战斗不止。
但凡还有一口气,也要挥出最后的一次搏斗。
他可能从未见过如此倔强的人类,死死瞪着她,缓缓抬起了手掌——凫风初蕾,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的神情也变得十分平静,微微闭着眼睛,只等待他致命一击的到来。
他再无犹豫,抬起手掌,她怀里的青铜树忽然远远飞了出去,可是,她并未再行追击。
紧接着飞出去的,还有她怀中的太阳神鸟金箔。
青铜树,瞬间融化成了一块绿色的废铁。
她眼睁睁地看着太阳神鸟金箔也即将融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纵身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金箔,嘶声道:“这是我的……是我的……你不许弄坏我的东西……是我的……”
周山之巅,临死前的百里行暮说:初蕾,我把金箔给你。
那是上一代蜀王,对下一代蜀王的传承。
她不是窃位者颛顼,她是合理合法的现任鱼凫王。
他抬起的手掌,缓缓落下。
内心深处,竟然一阵悲戚。
他转身就走。
她坐在原地,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却还是嘶声大叫:“你不许辱及我父王的尸骨……我不许你那样做……否则,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雪白的身影,早已远去。
一阵风来,凫风初蕾脸上热潮滚滚,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鲜血还是眼泪。
朝阳很美,天空很蓝,白色的云朵就像一团团的棉花糖,随手一抓,便有软绵绵的甜蜜和洁净清芬。
凫风初蕾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前方一望无际的栈道,弯弯曲曲,迂回流转,随着脚下的滔滔江山,于山脉之间奔腾跳跃,不知流向遥远的何方。
那是褒斜道的千年古栈道。
江花流水,竹叶葱茏,她低头的时候,看到江水里自己摇晃的身影,支离破碎一般。
可是,却并不感到疼痛。
许久许久,她慢慢坐起来。
浑身,毫发无损,元气也都在,挥一挥手,甚至更胜以往。
可是,一颗心却空了。
绝非亲手埋葬百里行暮时那种悲哀绝望的空虚,而是再也不被人所爱后的心如死灰。
死去的人,还可以供我们在回忆之中,一遍一遍地体会昔日的温情甜蜜,以慰藉寂寞无助的人生。
可活着的人,除了伤害,再也无法留下任何的幻想和奢望。
很长时间里,她一直生活在一种极大的精神慰藉里,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只要想起那个人,总还有一丝安慰。
可现在,她才知道,理想的破灭,比爱情的破灭更加恐怖。
本质上,他是她理想的寄托,而不仅仅只是爱情。
她独自在栈道上坐了很久很久。
江花,流水,一千年的顾影自怜。
她忽然觉得,人类其实真好——你想想,只得区区几十年的寿命,痛苦也罢,欢乐也罢,荣耀也罢,困苦也罢,其实,到头来,很快就会被彻底终结。
死亡,便意味着一切的结束。
若是无穷无尽的活着,那才是真正的悲哀和可怕。
原本空空的手里,忽然捏着一个东西。
好久,她才慢慢抬起手。
掌心里,是一个小小的玉瓶。
玉瓶之上,紧紧闭着眼睛的百里行暮,满头的蓝色发丝就像一根根晶莹的蓝丝草,栩栩如生,随时要迎着风跳跃似的。
“初蕾,只要你对着天空叫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再叫他的机会。
也许,永远也没有了吧?
就像过去那样,叫了无数次,他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吧?
有声音远远传来:“少主……少主……”
她无声地笑起来,却低下头,双手捂住脸,擦干了所有的泪水。
抬起头时,已经平静无波。
委蛇站在她背后,焦虑不安:“少主,你怎么啦?没有受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