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那羊是被饿狼吃掉了。
此时，这只手，也好像被饿狼啃光了的骨架。
他的长剑伸出，小心翼翼地将这只手周围的积雪全部扒开，因怕伤着了这手臂，便伸出手，将手臂上的积雪也扫开。
一个人影，彻底浮现在眼前。
纵然是昏暗的月色下，也可以看出，那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脑袋鲜血淋漓，没有头发，浑身伤痕累累，脸上也全是伤痕。
那是一具女尸。
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残破不堪。
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僵尸，可能因为临死时遭遇了什么不公，胸口的怨气无法从灵魂里溢出，便久久也不腐烂，就这么不甘不愿地躺在这里。
他仔仔细细，看不出任何异常。
也压根不能想象这就是少主——甚至连念头都没这么转动。
两名侍卫也看着这具僵尸，大气也不敢出。
杜宇生怕惊扰了这具尸体，正要再将积雪复原，将其彻底掩埋，可是，心里一动，便将手放在了那尸体的鼻端。
鼻端，完全冰冷。
他长叹一声，正要起身，却失声道：“少主……少主……”
那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发出的声音，比半山腰大熊猫偶尔发出的长嚎更加凄厉、悲惨，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少主……少主……是少主……”
两名侍卫吓傻了，不但没上前，反而后退一步，茫然地看着杜宇，均想，这僵尸一般的人，怎会是少主呢？
可是，杜宇颤抖的双手已经将尸体抱起来。
六神无主中，他只是本能脱下身上的大氅，紧紧将她所包裹。
尸体很轻，他的全身却如失去了力气一般，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在尸体移动的地方，赫然便是那颗青铜树——只有老鱼凫王的书房里才有的青铜树。
这是鱼凫国的嫡系子民才知道的秘密。
无论是小狼王还是涂山侯人，都不知道，也没看到。
可是，他看到这颗青铜神树。
正因此，才惊惧得五内俱焚，泣不成声：“少主……少主……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可是，怀里的尸体，已经彻底冰凉。
就像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一般。
那是个没有朝阳的早晨。
自从进入冬季之后，有熊山林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太阳。
无边无际的风雪又开始肆虐，翻飞的雪花偶尔带起无数的白骨，可一瞬间，更多的雪花飘落下来，又将所有的白骨全部覆盖。
杜宇等人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只随着大熊猫往前跑。
他虽然抱着一个人，可是，速度也不慢。
那个人——已经不能称其为人了，分明就是一具骨架而已，轻飘飘的，只包裹了外面的一层皮。
任何人但凡看一眼，都会被吓坏。
可是，他满腹的恐惧却绝非因为被少主的这样子所吓倒，而是察觉少主真的已经没有任何的气息了——跟重伤相比，死亡，何其可怕！
慌不择路，他根本不知道大熊猫跑到了哪里，甚至忘记了等待别的侍卫们，只是看着大熊猫停下，自己也停下。
那是一片浅浅的河滩。
河滩上，终于消失了漫天的大雪。
大熊猫可能是跑累了，停下来，也不嗷叫，只是躺卧在地，一动不动。
这是一片背风的地方，所有的冰封霜雪到此已经全部被阻挡，气温也比半山暖和了不少。
杜宇也停下来。
他浑身无力，只是将少主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一点。
两名侍卫手忙脚乱，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帐篷，又生了火堆。
大熊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火堆旁边的“尸体”，嘴里不再发出任何的嗷叫，只是满眼的恐惧之情还是没有任何减弱。
好几次，它轻轻伸出熊爪，放在主人的头上，如抚摸一般，非常非常的伤心——动物，比人更能认识人。
压根不需要青铜神树，它第一眼就认出少主来。
它认出少主身上的气息。
杜宇呆呆地看着那大熊猫眼里豆大的泪珠，又看看少主的脸，脑海中就如麻痹一般，完全没了清醒的意识。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少主，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遭遇？
那头脸，真的已经不是人类的脸了。
就像被人彻底斩碎了的一堆肉，又重新组合，完全只靠着冰雪的封冻暂时融合在一起而已。
也许，一个天晴，温度升高，那碎肉便会立即解冻，融化，再也无法凝聚成完整的人形。
他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仿佛唯有如此，这尸体才不会被冰雪所消融。
两名在一边忙碌的侍卫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尸体，吓得都不敢多看一眼，只纷纷暗忖：杜将军为何一直抱着这个死人？
先别说，这死人根本无法判断是不是少主，就算真的是少主，也无法救活了。
纵然大罗神仙也没办法了。
可是，杜宇并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他只是一直死死抱着那具可怕的僵尸，六神无主。
他本是一个十分谨慎之人，亲历了老鱼凫王时代的覆灭，然后，走南闯北，从跟随厚普大将军见识西北妖魔，再到和东夷大军决战，孤身闯入“落头族”的老巢……几乎不知见识了多少的大风大浪。
纵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现在，他却彻底慌了。
第489章 初蕾得救5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古老的青铜神树，就在少主的旁边。
已经缩得很小很小。
他并不知道，这青铜神树的开启，必须是一个活人的鲜血。少主身上的血全部流光之后，这青铜神树其实已经失效了，根本无法再达到监控的目的了。
这也是那神秘的敌人所不知道的，否则，就不会多费那么多手脚了。
杜宇只是将青铜神树放在一边，他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救活少主。他只是茫然地看着燃烧的火堆，企图让熊熊的火焰尽力软化一下少主已经快彻底僵硬的身体。
她已经成了一个冰块。
可是，无论大火怎么燃烧，少主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不能再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手指都没有轻微移动一下。
两名守在门口的侍卫终于忍无可忍，小心翼翼：“杜将军，少主可能早就死了……”
“没错，少主早就死了……已经僵硬了……”
“如果少主早就死了，还是入土为安吧……这样也不是办法……”
那是非常理智的建议：“如果真的是少主和委蛇，我们应该将他们的遗体就地安葬，或者带回金沙王城安葬，免得落在这里，被那些悍匪们一再骚扰……”
“真是奇怪，少主和委蛇怎么会来这里？而且，那些悍匪为何要来这里杀蛇妖？难道他们全是奔着委蛇而来？又是谁指使他们的？”
……
种种疑惑，本也是杜宇心中的疑惑，可是，他却不开口，不回答，只是全神贯注盯着少主的伤痕——从头到脸，他根本看不见伤痕是从何处开始的，因为，她整个人都是伤。
两名侍卫却不明就里，总觉得很蹊跷，因为，少主的遗体实在是太吓人了，可杜将军却一直这么盯着，难道，他不觉得恐怖吗？
他们二人，根本就不敢多看一眼。
“杜将军……”
一名侍卫以为他没听到，大着胆子，又道：“少主……如果真的是少主……肯定已经死了……现在，有熊山林汇聚了各方势力，我总觉得凶多吉少，要不，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杜宇的手，慢慢移动到少主的鼻端。
鼻端，心口，早已不再有任何的热气。
传统的认知里，一个人没了呼吸，浑身僵硬，那肯定是死去很久很久了。
只因为大雪封山，低温冻结，尸体才没有腐烂而已。
“杜将军，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另一侍卫也竖起耳朵，声音，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正是有熊广场的方向。
那是马蹄声，喊杀声，仿佛不知道有多少的势力已经汇聚到了这里。
这些来历不明之人，看样子已经快包围整个有熊广场了。
他们都是为着蛇妖而来？
“杜将军，我们赶紧走吧，反正已经找到了少主，此地不宜久留……”
“对，这里太奇怪了……”
可是，无论他们说，杜宇始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整个人已经懵了。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在他的记忆里，永远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少主，生命力十足。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