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雪白的地面，整齐簇新，纤尘不染，除了遮天盖地的紫色花海，根本不再有任何别的颜色，就连一片绿色的叶子都没有，就更别说绿色的青草了。
只有大熊猫的熊掌狠狠连续砸下去，将雪白的路面砸断了一个缺口，露出地上的泥土——还是雪一样的洁白，那是细细的泥沙，如海滩上的沙子，也是凫风初蕾从未见过的。
根本没有任何青色，也不可能有任何青色的草蛇。
“别说青草蛇，九黎一条蛇都没有！你们也不用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今天，他的声音特别平静，也特别冷淡，就像万年的一口古井，从来没有照射过阳光，显得阴森而寒意袭人。
她疑惑地看着他，慢慢地，察觉这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这世界上，并非百里行暮才一身白衣！
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大熊猫身上，大熊猫恍如经历了一场恶战，元气大伤，只是匍匐在地，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一直在轻微颤栗。
一个人，偶尔发了疯，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动物的直觉却最是灵敏，它们没道理也轻易就这么发了疯。
大熊猫慢慢站起来，这一次，也不再人立，又恢复了昔日懒洋洋的神情，眯缝着一双眼睛，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样子，好像刚刚暴烈发疯的情形只是假象。
凫风初蕾狐疑地看着它，又看看白衣天尊，慢慢地走到大熊猫面前。刚上了熊背，听得白衣天尊淡淡地：“以后就呆在小院附近，别出来晃荡了。”
她并不意外，只是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在九黎的身份。
一人一熊，慢悠悠地往回走。
大熊猫在九黎碉楼面前停下。
昔日的九黎碉楼早已成了一片琼楼玉宇，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那是黄金的墙面，白银的地面，所有的栏杆全是白玉翡翠，而每一层的顶端屋檐，则全部装饰了各种颜色的宝石。
以前，凫风初蕾一直不明白为何人类会那么喜爱黄金珠宝，现在方明白，最喜爱黄金珠宝的其实并非人类，而是大神。
无论什么传说中，天宫都是琼楼玉宇，也就是说，神仙们住的地方全是黄金珠玉，概莫能外。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人类，无非是在长期歆羡大神的岁月中，变本加厉的效仿大神，喜好大神，所以，才疯狂地追逐大神们所喜爱的东西。
就像某位大神喜欢丰腴的美人，一段时间，全天下的女子都以丰腴为美；忽然，某位大神又喜欢苗条的女人，一段时间，全天下的女子又拼命节食减肥，务必让自己看起来单薄苗条。
大熊猫，抬起头，死死盯着云雾中的琼楼。
凫风初蕾却转眼，看着走过来的白衣天尊，完全无视他微皱的眉头，“九重星的每一个大神都喜爱黄金珠玉吗？”
他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但是，也并无太意外的表情，只是点点头。
她也点点头，“果然是这样，大神们也概莫能外……可是，你们为什么会喜欢黄金珠宝？”
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可是，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是好奇：人类贪婪，喜欢珠宝黄金那是天性，可是，大神们呢？传说中，大神们不是高高在上，应有尽有的吗？
他们为何也独独钟情于黄金珠玉？
他踌躇良久，可是，不答又显然不行，因为她一直在等待答案。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世人关于神仙的描述里，总有琼楼玉宇，缥缈仙宫这样的字眼，形容神仙福地，也总是黄金为墙，白银为地之类的，就连神仙们用的器皿也全是琉璃，珠玉，无比珍贵……这就说明，神仙们对珠宝黄金是有大量需求的……”
她更是好奇了：“为什么？”
他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神仙们对珠宝玉器的需求量，难道比世人都大？”
“早前，凡人根本不知道珠宝玉器是什么东西，也从不重视，正因为他们看到大神们喜爱珠宝首饰，才开始效仿，以至于后来竟然比大神们还更加热衷……”
凫风初蕾吃了一惊，忽然道：“珠宝玉器等，说穿了，只是冷冰冰的石头而已，最初是吃不得也穿不得，为何大神们会那么有兴趣？”
第520章 真凶破绽2
他闭嘴不答了。
她见他这样，嘀咕道：“难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他缓缓地：“你说什么？”
“我……”
话音未落，只听得大熊猫又是一声可怕的嗷叫，竟然猛地跃起来，仿佛要冲向半空中的琼楼玉宇。可它扬起的前蹄扑了个空，肥胖的身躯重重地便跌落到了旁边的花丛之中，打一个滚又爬起来，还是冲着琼楼不停地嗷叫，仿佛要生生将上面的什么人撕成碎片。
凫风初蕾大吃一惊，就连白衣天尊也非常意外。
他试图伸出手，平复一下大熊猫的情绪，可大熊猫蓦然回头，狠狠瞪着他，冲着他一声嗷叫，竟然伸出熊掌，好像要一掌拍在他的胸口，只是到了半空，又心生恐惧缩了回去。
白衣天尊的眼里，杀机毕现。
凫风初蕾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立即抢上前，一把抱住大熊猫，低喝道：“我们赶紧回去。”
她一巴掌拍在大熊猫的头上，大熊猫不敢违逆，但还是扭过头，又扬起熊掌冲着半空恶狠狠地挥了挥，这才扬起撒腿就跑。
可是，跑了几步，又回头，还是冲着那琼楼玉宇连续嗷叫了几声，直到凫风初蕾连声喝令，才转头离去。
一人一熊，很快远去。
只剩下白衣天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抬起头看着半空。
一头蠢笨的熊猫，竟然对大神们充满了敌意，这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彼时，九黎高空，一众大神也正在好奇地看着祈祷镜。
通过这面镜子，他们能看到九黎发生的一切事情。
那是百里之外的九黎大门，有一大队人马。吸引诸神目光的，是这队人马身上绚丽的丝绸。
纵然以上神的眼光来看，这丝绸也是极美的，轻柔如云，灿烂如霞，色彩明艳欢快，处处透露出古老的高贵。
那是浣花溪特有的溪水渲染出的人世间最美丽的颜色，蜀锦也因此冠绝天下。
因着入乡随俗，此时，许多大神身上也有蜀锦的长袍，各种华贵高雅，端正大方，应有尽有。
也因此，他们才对这支人马很感兴趣——看似是一支商队，可领头者却一身官袍，那是鱼凫国的丞相鳖灵。
因是鱼凫国的缘故，大家都很好奇。
毕竟，鱼凫国是现在唯一保留了国号的国家——白衣天尊一直没有下令废黜他们的封号。
本来，大家认为他是在等待机会，将鱼凫王改为鱼凫侯，可一看到鳖灵，大家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因为，鳖灵手中拿着一只红色的九转玉琮，跪地行大礼，声音也清晰可闻：“这是献给白衣天尊的九转玉琮……”
九转玉琮乃鱼凫国传国玉玺，如今，鳖灵将玉玺献给白衣天尊，那就是恭顺投降的正式仪式了。
负责接待的布布大将军显然也有点意外，他亲手拿起九转玉琮，掂量了一下，仿佛在衡量这玉琮的真伪。
可是，哪怕是最蠢之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玉琮绝对是真的，因为，那莹润的光华，只有传国玉玺才会具有。
布布大声道：“算你们识趣，总算献来了九转玉琮。天尊大人大量，就封鳖灵你为鱼凫侯好了。”
鳖灵和身后的一队人马立即恭敬行礼：“多谢天尊。”
在那队人马的最后面，有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却一直盯着九黎碉楼的方向——在那里，是根本看不到九黎碉楼的。
但是，他的目光十分敏锐，一个大神也忍不住嘀咕：“这凡人是谁？目光好生锐利！”
回答他的是祈祷中的布布——只见布布转手将九转玉琮递给旁边的礼官，忽然提高了声音，冲着鱼凫国的商队大叫：“杜宇，你竟然还敢来九黎？”
那个目光锐利的年轻人，正是杜宇。
听得布布的吆喝，他立即上前一步，淡淡地：“布布大将军有何指教？”
布布冷笑一声：“指教？你杜大将军也有被指教的一天？本将军可是早已久仰你的大名，在褒斜军营，听说你横扫千军，连落头族的老巢都被你找到，而且，据说你从无败绩……”
杜宇还是淡淡地：“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
“哈，本将军还以为，你劳苦功高，这个鱼凫侯本该是你。怎么，你一点奖赏也没捞到？你效忠的那位女王，简直太无视你了嘛……”
杜宇根本不理他的冷嘲热讽，一直抬头，看着九黎碉楼的方向。
凭借肉眼，他当然看不见百里之外的琼楼玉宇，他只是听到风隐隐吹来大熊猫的嗷叫，仿佛遭遇了极其恐怖的惊吓。
每当大熊猫这样嗷叫的时候，便是少主临危的时候。
正因为知道少主还活着，他才更是心急如焚，而且，前一次快要偷渡成功，却被结界阻拦，功亏一篑，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踏入九黎内部。
这一次跟随鳖灵等人前来，名是归降，实则是看看能否再有机会混进去。
“敢问大将军，我们是否可以前去九黎碉楼一趟？”
“九黎碉楼？”
“我们想亲自前去拜见白衣天尊……”
“哈哈，亲自拜见白衣天尊？你以为你是谁？许多过去的大国之王，包括大夏以前的万王之王大费、姒启等风云人物，都没有资格拜见白衣天尊，你以为你可以？杜宇，你就不衡量衡量自己的分量吗？”
杜宇还是死死盯着九黎广场的方向，一言不发，脸上的神情却分明是掩饰不住的愤怒。
布布大笑：“献了九转玉琮，就该滚蛋了。”
杜宇厉声道：“我家少主到底在哪里？”
“少主？你家少主？你说鱼凫王？哈哈哈，谁知道你家那不可一世的女王去了哪里？啧啧，我还以为她跟你们一起来投降呢。莫非她是不好意思，没有脸面？毕竟，她那么狂傲的女人天下罕见……”
“我家少主到底在哪里？”
“你家少主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没准是羞愤自杀了吧？要不然，她跑到九黎干什么？难道嫌弃死得不够快吗？”
杜宇根本理他的冷嘲热讽，忽然冲着九黎碉楼的方向大喊一声：“白衣天尊，你把少主交出来！少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
布布就像看着一个怪胎，一巴掌就拍过去：“跳梁小丑也敢在九黎撒野？天尊的名讳也是你能妄称的？”
不料，杜宇反手迎着他，将他推得摇晃了一下。
这一次，不止是布布，就连诸神也深感意外：须知布布虽然缩变为常人大小，但大家一眼看出他乃巨人一族。可杜宇只是一介普通人类，居然能将布布推开。
布布大怒，又是反手一掌，杜宇却急忙退后几步，根本不和他争战，只对着九黎碉楼的方向大吼：“白衣天尊，你快把少主交出来，你身为天尊，却对濒危者下手，你算什么天尊？不过是乘人之危而已……”
“不识好歹的小子，再不滚蛋，今日本将军让你不能活着走出九黎……”
一旁的鳖灵生怕惹来祸端，立即死死拉住杜宇，低声道：“杜宇，切切不可轻举妄动……”
鳖灵又连声向布布赔礼道歉说好话，一边令诸位侍从死死拉住杜宇，生生将他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