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黎河之战开始，他便被这气派所震慑。
现在面对面，但觉那气派更加摄人，就像自己四周多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隐隐地，劈天斧都拿不稳了。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压力，白衣天尊，随手一挥。
姒启立即觉得周围的气压轻松起来。
他松一口气。
“你认识我祖父？”
“大鲧被处死后，尸体在羽山三年不烂，后来，是我亲手将他掩埋。”
姒启死死盯着他，这才明白，为何当初自己在九黎河之战中能逃得性命了——若非白衣天尊手下留情，纵有一百个姒启也灭了，哪里还有机会一路顺利地逃回褒斜军营？
而且，自己在汉中经营这么长时间，也风平浪静，没有再遭到任何的攻击，分明就是白衣天尊为自己留了一个余地。
只要不在中原核心腹地碍眼，白衣天尊并不想对大鲧的后裔赶尽杀绝。
事实上，他就从未斩杀任何大鲧的后裔。
“姒启，你又来九黎干什么？”
他一怔，还是实话实说：“我来找凫风初蕾。”
“你为什么一直要寻找她？”
“这……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不必再寻她！”
“我知道。只可惜，在有熊广场时，我明明已经看到她，却未能将她认出……”
姒启大着胆子：“初蕾为人所害，我知道是天尊救了她，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如何？能活下来吗？”
“她性命无碍，不过，容貌已经无法恢复了。”
他吃一惊，“莫非，我在有熊广场见到的那具僵尸真的就是她？到底是谁将她害成了这样？”
“我也想找到真正的凶手！”
姒启心里一沉，喃喃道：“这么说来，就连天尊也不知道真凶是谁了？”
白衣天尊点点头：“姒启，你以前曾经随她去过有熊山林，是不是？”
“对！钧台之战后，我曾随她去有熊山林。”
“你们那一次前去，可否发现什么异常？”
姒启对这个问题不知已经思考了千百次了，此时，听得白衣天尊问起，情知非同小可，便仔细回忆了当初的每一个细节，十分慎重：“初蕾曾告诉我，她第一次去有熊山林时，在半山道迷了路。她本以为是一两天时间而已，可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白衣天尊听得非常认真。
“那次，我便陪她一起去有熊山林。说也奇怪，我们从钧台出发，一路快马，按理说，几个时辰就该到了，可是，从中午到晚上，总看到一轮月亮挂在天空，仿佛那月亮永远也不会落幕似的，我们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可是，一过了有熊河，天就亮了，此外，没有任何的异常……”
“你那次没去有熊广场？”
他摇摇头。
那一次，不知怎地，凫风初蕾并未叫自己一起去有熊广场。
“初蕾也说了，她第一次去有熊广场是因为有熊首领父女无故在金沙王城失踪，而且，有熊首领的一百侍卫队离开金沙王城后也下落不明。她为了追查，才去有熊山林的……”
姒启非常清晰地讲述了自己和凫风初蕾在有熊山林的每一个细节，白衣天尊仔细听完，完全找不到任何的漏洞。
“你们一路上发现别的端倪了吗？比如，有熊山林中是否到处都是青草蛇？”
“青草蛇？”
姒启摇头：“不！我们从未见到任何一条青草蛇！事实上，有熊山林中根本不可能有蛇。我小时候去过有熊山林几次，每一次去都能嗅到一股特别的味道，据说，因为有熊一族特别讨厌蛇类，他们的聚居地是不允许蛇存在的……”
他狐疑：“天尊应该知道吧，有熊氏自来是恨蛇的。”
而且，上一次同行，凫风初蕾压根就没向他提起过青草蛇的事情。
白衣天尊听得这话，更是意外：“你从未听凫风初蕾提过青草蛇？”
他很果断地摇头：“从未！”
又疑惑：“青草蛇跟初蕾的伤势有关系吗？”
白衣天尊不置可否：“那有熊氏一族的人口，怎么忽然全部消失了？”
他摇摇头：“这的确有点奇怪。不过，早几年，有熊山林中猛兽横行，尤其是那一只野生大熊猫，据说它咬死了不少熊罴虎豹……”
“你的意思是，这大熊猫咬死了许多有熊氏？”
“有这个可能，所以有熊氏一族受了惊吓，纷纷迁徙……再加上大夏连年大旱，他们流离失所，就更无法荟聚了……”
第525章 地球代言人1
姒启面有沉痛之色：“其实，何止有熊氏一族？整个大夏都因为连续五年的干旱而十室九空，饿殍千里，许多大户大姓都死光死绝，其余小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大夏的彻底衰败，始于那五年大旱，而非是东夷联军的进攻。
白衣天尊沉默着，好像是在分析姒启的这番话。
姒启想了想，又道：“不过，那一次有熊山林之行，我总觉得有点怪异……”
白衣天尊立即问：“哪里怪异了？”
“临行之前，初蕾一直提醒我，生怕一进去便是大半年，只恐出来时，大夏发生兵变。我也担心一日变成一年，所以一阵惶恐不安。尤其，那一天的月色十分漫长，让我感觉永远也到不了天明似的，我们原地打转，可是，一过有熊河，天立即亮了……”
“你的意思是，有熊河是个分界线？”
他摇摇头，“我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有熊山林是绝对没有青草蛇的。就算这一次初蕾出事之后，我赶到有熊山林，也没发现任何蛇的踪迹，甚至有熊广场上连一根草根都没有，哪来的青草蛇？”
他忽然很狐疑：“天尊为何认为有熊广场满是青草蛇？”
白衣天尊淡淡地：“是凫风初蕾！她醒来后告诉我，有熊山林漫山遍野全是青草蛇，她说，有熊氏一族全被一个神秘的凶手变成了青草蛇……”
姒启瞪大眼睛，如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新闻，一时间，哪里说得出话来？
好半晌，他才长嘘一口气，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去到有熊广场时，有熊广场真是寸草不生，白雪皑皑，哪里来的青草蛇？”
他话音未落，忽然失声道：“不对，有熊广场上虽然没有青草蛇，可是，白骨累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从这些白骨的数量分析，他们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了，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掩埋。就算有熊一族已经彻底衰落了，可是，这样仓促遗弃故土，也是不可思议的……”
白衣天尊淡淡地：“你也觉得里面有蹊跷之处？”
他点点头：“天尊该知道，有熊首领父女都是在金沙王城失踪的，初蕾正是为了寻找他们的下落才去的有熊广场。可见，那神秘敌人第一要对付的绝非初蕾，很可能是有熊氏一族……”
白衣天尊见他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也点点头。
姒启正要说什么，他却一挥手：“本尊已经了解了。好了，姒启，现在你可以提一个要求，无论什么，本尊都答应你……”
姒启不料他如此快速地转移了话题，一时倒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我只是前来寻找初蕾，哪敢提出什么别的要求？”
白衣天尊淡淡地：“你回去吧，此后，汉中南中一带，你可以任意经营。”
姒启尚未回答，只见眼前一空，白衣天尊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四周看了一遍，又仰望天空，忽然大声道：“天尊，你能告诉我初蕾的下落吗？能不能让我将她护送回金沙王城？我只是想最后再尽一点朋友之力，送她回去……”
四周没有任何回音。
他等候半晌，见毫无声息，只好沮丧地摇摇头，看了看手里的劈天斧，慢慢走了。
姒启栖身的客栈，在九黎最偏僻的一条街上。
跟繁华喧嚣的九黎广场相比，这里只是二十里之外的一条荒凉地，沿途店铺很少，全是客栈，只供那些经费不足的商旅晚上回来暂住。
九黎广场虽然整个扩展到了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但是，城市中心毕竟人山人海，寸土寸金，住宿费用及其高昂，只适合那些富可敌国的各国诸侯。
姒启当然并不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黄金，而是宁愿选择一个清净点的地方。
他所住的客栈便在简陋小街的尽头，从这里望去，全是大片大片的土地，金色的菜花一望无际。
日暮苍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九黎的景色都非常优美。
他站在一颗枫树边，并不急于回到客栈。
“启王子……”
他蓦然回头，然后，行大礼：“参见夫人。”
云华夫人的目光却看着远处的苍山和夕阳，面带微笑，“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九黎了，不料，多年之后，九黎还是如此壮美。”
万神大会在即，云华夫人来到这里也并不稀奇。
“当年大禹王斩杀黑龙，治水成功，凯旋而归，我和他曾经路过九黎。但因为行程仓促，没有来得及停留。不料，今日故地重游，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姒启垂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纵然父王还能活到现在，那又如何？
有白衣天尊这样的人，也只能让父王平添英雄末路之感而已。他甚至庆幸父王早早去世了，不然，要是置身在今天，真不知该是如何的悲剧。
“如果大禹王还活着，是不可能有这一次的万神大会的……”
他讶然：“为什么？”
“他们不看你父王的面子，总要看大鲧的面子。”
他低声道：“黄帝的面子他们都不看，为何要看大鲧的面子？”
“因为黄帝是他们的敌人，而大鲧不是！”
他一怔。
云华夫人和颜悦色：“启王子，你听我之言，没有去钧台，我很欣慰。”
“夫人训诫，小子不敢不从。本来，小子也不该再来九黎，只因为实在是想追查朋友的下落，所以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夫人谅解……”
她点点头：“启王子对朋友的一片心意，天日可鉴。但启王子也该知道，朋友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插手的余地了。”
他沉默。
这是真的。
自从白衣天尊露面后，他便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了。
本来，他还有诸多疑问，全是关于凫风初蕾的，可是，他觉得，这些问题不该问云华夫人，而且，她也不会回答。